《三生花辞树》仟里暮云

15、神树之下

　　……
　　六月到了，可我既找不到神树，也找不到喜欢在萤火之夜看神树花开的你……
　　神树之林一片萤火，漠冷安静地站在林中。即便这里已是一座迷林，可每年六月，他都仍旧会来到这里。站在林中的他总会想，在她离开他回到这里后的数年里，是不是也同他一样，仍在每年的这一天等候花开。
　　漠冷仍按照玥儿带他来时的方向走去，可即使到达终点，却也不再是原来的地方……
　　漠冷知道已经没法再寻到神树，于是只随意寻了一棵树，只身坐下。
　　一切都那么的寂然，这样的寂然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死气沉沉，让人难以想到，这样的地方竟然是三界灵力最为旺盛的地方。
　　“玥儿，这两百年，我走遍了人界和妖界的每一个地方。有很多地方，我觉得你一定会觉得很有趣……”
　　很久的以前，是他被封印在那藤曼之中，缠在他身上的藤曼将他与外界的感知隔离开来。那时的他，就像是独自被世界隔离，而他，在封印的冰层之外。是她，在那层厚厚的冰层外对着被封印的他不停地讲述自己的经历，告诉他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所见所闻，还有时常想要逗他开心时的冷笑话……
　　现在，也该换他来讲讲这些了。
　　“人界有一处灵泉，我听那里世代居住的人说，他们曾经居住的环境十分干旱。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位神女，那神女很是古灵精怪，时不时找人捉弄几番，又偶尔搞搞恶作剧，令居住在那里的人都十分头疼。但虽是如此，人们生存在那样糟糕的环境中，心中原本凄凉，那位神女却反是给他们带去了不少欢乐。后来，那位神女说要去别的地方祸害人，便离开了。而灵泉，是那位神女所留下的礼物，说是为了答谢大家陪她玩了这么久。”
　　漠冷记得玥儿最喜欢这类的奇闻怪谈，于是在途中也搜集了不少。
　　只想着，有朝一日能说给她听。
　　以前，总是玥儿说着话想逗他开心，他想以后也能说些什么逗她开心。
　　“于是那里的人为了答谢神女，便在灵泉边为她立了像。然后，我见到了那位神女的石像。”
　　说到这里，漠冷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忽而一顿才缓缓接着开口。
　　“总觉得，那神女和你有些相像……于是我当时想，玥儿，你会不会就是那位古灵精怪的神女？”
　　“可想了想，你要是神女，估计早就去拯救苍生了，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村子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无论到哪里，他都好像看见了她的身影。而每当他赶上去拉住那个女子，却发现根本不是她。
　　他不知道自己去了多少个地方，也不知道认错了多少次人。只是每次觉得有可能是她时，他便慌忙上前拉住。只是，那么多人，却无一是她……
　　“玥儿，还有很多很多故事。虽然，你不在……但等找到你了，我再把这些重说一遍给你听。”
　　漠冷讲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这百年来所见到的一切都有讲给心中的那人听。他一向不爱说话，但这一夜，他说了很多很多……
　　天空渐渐明亮起来，漠冷的喉咙因为一夜的讲述已有些嘶哑，让原本有些冰冷的声音添上了几分磁性的温和和嘶哑。因为昨夜一场细细的小雨，漠冷的衣袍上沾上了几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他微微起身，叶子便顺着衣袍掉了下来。
　　漠冷看着落在地上的树叶，不由想，即便昨夜有因风而落的树叶，但这里真的已如外界所说，再无法听到神树树叶的簌簌响声……可曾经玥儿还在时，他记得它还常常摇动自己的树叶，称赞着她的冷笑话。
　　只是那时的他，还以为那样的时光再寻常不过，以为，他和玥儿还有很多很多那样的时间可以一起……
　　心里熟悉的疼痛再次袭来，漠冷急忙定了定神。
　　漠冷站定在原地，许久才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角，准备提步离开。
　　“神树，你说漠冷和乐佶现在是不是已经得到幸福了？”
　　熟悉的声音让漠冷原本想要踏出的步子再未移动半分，像是听到了来自心底一直渴望、而又有些久远的声音，漠冷顿时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甚至连眼睛都有些涩涩的湿润。
　　“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好了呢！”
　　像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答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绝没有听错！
　　玥儿……是你吗？
　　漠冷的心中不停地询问着这一句，但从始至终，却都未曾看见她的身影。
　　那个傻瓜，还以为他喜欢的是乐佶。她怎么那么傻，怎么他说什么她都信？
　　他一直记得，她在看见他与乐佶相拥在一起时的表情。那双平时含笑的双眸中盛满了痛苦，那样的情景，他甚至不敢想第二次。当时若不是乐佶拉住了他，他甚至想把她抓回来，然后把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可他不能！那会害了她！当时尤落野心勃勃，没有哪里会比他的身边更危险。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谎，那个傻瓜信了。
　　可是，他更傻……以为只要玥儿离开他的身边，尤落就会放过她，她就不会有事，就会……还在人间的某个地方。
　　“呐，漠冷，刚才你看见了谁？”
　　依稀之间，时光好像倒转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六月——那个满树花开，萤火飞舞的夜晚。而那个笑若春花的女子就站在神树之下，脸颊微微红着，害羞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次，不仅是声音了吗他甚至，连她的身影也看见了……
　　漠冷缓缓伸出手，想要抚上女子的双颊，手却直直的穿过了她。
　　为什么触碰不到她？又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不回答？只是因为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看不懂自己对她的情意。以至于，错过了她那时眼中如光般的希冀。
　　漠冷抬起头，却发现原本那棵普通的绿树不知何时竟已经化成了神树，而一只散发着微微光芒的萤火虫从它的绿叶中轻轻飞过……
　　“玥儿，是你。”
　　“当时我看见的人……”
　　“是你。”
　　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会把自己心中那个真正的答案告诉她，不再让她眼中的希冀变得荒芜。
　　可时光，终究回不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