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不要葱姜蒜

20、什么都可以

　　下轿后，目光初及便是巍然而立的百尺天府城门，青砖黄瓦层层垒筑，城门之上正中两座阙亭，角楼重檐斜飞平天，分布均匀的射垛处皆有亲卫持赤羽箭守护。自上而下，高高悬起的鎏金石牌镌刻“成都”二字，两小一大朱漆重木城门并立，大城门的两侧各立一尊巨石神虎，门前广场已经排好了编钟鼓乐，灯火鲜明，壮观异常。
　　视线拉近，父王母后并立于迢递高城正前方，月星闪烁，映衬的两个人身姿窈窕爽朗，英雄美人携手成双着实令人艳羡。一时间都忘记要做什么，好在刘汇海小声提醒，“公主，城门上都已准备好了，还请公主随王和王后上去吧。”
　　闻此，我赶忙上前行礼。
　　“倾城请父王安，请母后安。”
　　“起来吧。”父王母后异口同声回答，很是默契，我倒是有些愣住了，都忘记起身，他二人并未有余后的话，只是相视点头，便转身朝城楼走去。我提着裙角，紧紧跟着。
　　然后，就看见了耸立入云的城楼石阶，古朴的青砖叠砌，缝隙中隐约可见青苔痕迹。我眼前一黑，思考着最近为何总和石阶不期而遇，踌躇半刻，终还是认命走上去。石阶不高，只是砖面上有些湿滑，每一步都须全神贯注，使足劲踩稳，很是疲惫。为了汲取动力，支撑步伐，不至于中途摔倒，我不断的在心中重复默念“万寿节庆，万寿节庆”，完成之时，险些瘫软在石栏。我好奇的悠悠打量旁侧的芷离，刘汇海，裴嬷嬷，他们面色虽无大改变，但急促的呼吸连带着肩部的起伏更明显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唯一狼狈虚弱之人。但眼前的父王母后依旧娴静挺拔，肩部胸前起伏均匀，着实令人佩服。我叹了叹气，愧于自己不足的修行，脑中快速闪过往后日日强身健体的想法，不过马上也就被腿部不断泛起的酸软感斩断。
　　城门之上样子要超出我想象许多，路宽至五辆马车可并排通行，射垛上的火把也将上空照满，两座并肩而立的阙亭中央倒挂着巨大的青铜古钟，百年古韵之气随着东风徐徐吹来。城下情景也变得不同，司编钟鼓乐之人已经就位，空旷的城门广场外聚集了形色不一的百姓，人潮涌动热闹不亚于刚刚的街市，广场上甚至还架起篝火，万灯通明，高阁云立，波光粼粼的金沙河好似银河环绕，水天一线，一眼望去，无垠的成都城比任何时候都要盛世绚丽。
　　”倾城。“母后伸手将我唤到她身侧。
　　”母后，儿臣在。“
　　”时辰到了，左边古钟是你父王的，你且去右边吧。“
　　”儿臣明白。“
　　我下意识的回答后，才发现我其实什么都不明白。忐忑茫然的跟着裴嬷嬷走到右侧阙亭古钟旁，嬷嬷嘱咐了几句也就离开了。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万寿节庆是以古钟之声为始，敲击古钟之人也须是西蜀最尊贵的人，本应该是父王同母后的，如今却到了我的头上，我虽是不解母后意为何，但也清楚知道责任之重。
　　我深吸了一口气，卷起衣袖，十指紧紧的握住龙身钟杵，使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一下一下的撞向青铜古钟，”铛，铛，铛“。金属的撞击声，浑厚悠长，直冲云霄。此时，寂寞的天幕，焰火奔腾而出，七彩的炫光瞬间将天幕照亮似白昼，团簇的金树银花尽情跳跃绽放，激荡出层层水墨纹烟浪。鼓乐编钟奏响古老的诗篇，广场上的千灯万火齐齐燃烧着天空的黑云。我站在阙亭中，仿佛穿越在百年间成都，数代西蜀子民的辛勤血汗历历在目，终成就这繁荣的盛世山河。
　　”倾城，过来。“，父王走到了我身前，逆光中，犹如威严挺拔的山峦。
　　我松开龙身钟杵，恍然发觉身上撞钟引起的酸麻，却也不敢耽搁，有些踉跄的走向父王。
　　“父王，儿臣在。”
　　我屈身行礼，父王点了点头，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嗯，随我去看看你的子民吧。“
　　我的？我疑惑的跟在父王身后，走到了城门最中央石栏前停下来，父王鹰眼沉沉的目视着城下的百姓，一言不发。城下人比方才还要多上数倍，皆齐刷刷注视着城门上的我们，再次置身于万众瞩目中，我还是依旧有些彷徨紧张，好在不似宫宴上那般如坐针毡。母后此时也来到我的身边，凤眸在夜光中闪烁，瞳孔浅浅倒影出我的面庞。
　　“倾城，别怕，多看看它。”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母后如此暖心鼓励的笑容，像春雨中徐徐盛开的樱花，纷纷扬扬的散落在我心上。高耸的城门上，我鼓起所有的勇气，重新注视着这座生机勃勃城。
　　”倾城，成都美么？”父王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
　　”回父王，成都甚美。“
　　”倾城喜欢成都么？“
　　与其说喜欢，更多倒是感恩，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城。但是父王应该是喜欢的吧，毕竟有什么能比拥有一座繁荣昌盛都城更能彰显帝王风范的呢。
　　“回父王，儿臣喜欢。”
　　焰火光中的父王，夜风划过，吹动鬓角垂下的青丝，刚毅的侧颜，漆黑如墨的利目，薄唇微张，”你是孤唯一的女儿，西蜀唯一的公主，倾城，你可以想的更多，做的更多，要的更多。“
　　”儿臣可以要什么呢？“我不假思索的反问道，一出口，便暗自后悔，这还是第一次，我如此张扬的同父王说话。我绷直了身体，不安的等待着父王的回答。
　　”什么都可以。“
　　出乎意料的回复，我分外讶异，这是父王的承诺么？真的什么都可以么？我止不住心中萦绕许久的渴望，斟酌片刻，脱口而出
　　“儿臣希望能随心而活。“
　　我直直的盯着父王，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良久的沉默。父王并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转过身，大手轻轻的置于我的头顶，温柔的揉了揉，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我想这次我是真的明白，诚然吟吟一笑，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