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丹青》杉杉依旧

11、老余

　　云栖画院每一季的采风写生活动又要开始了，联系写生的地点，安排所有人的吃住行，佳衿每当这个时候就感觉自己是一个专业的带团导游，区别只在于带的都是熟人。
　　今天，她进出秦院长办公室好多次，都是请示一些写生相关的工作安排，反反复复数次才最终敲定了写生地点，佳衿长吁一口气从秦合朴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一眼就瞥见老余提着茶壶往后院他寄居的杂物间走去。
　　“老余，你今天又煮了什么好茶！”写生的地点一敲定佳衿心内便也轻松了许多.
　　“我能有什么好茶，不过是些院长留给我的老白茶，我煮了喝驱驱寒！”
　　“院长给你的老白茶还不是好茶，老余你也”佳衿边说边往老余身边儿走，原本笑嘻嘻地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老余说的院长并不是她刚刚汇报工作的秦合朴，而是留给她无数疑问的颜不染。
　　老余沟壑纵模却平静无波的脸，拎着升腾着热气儿地茶壶往搪瓷杯子里注了满满一杯茶，冲着佳衿说：你杯子呢？拿过来，我给你倒一杯，这茶喝了不会睡不着觉！”
　　想起颜不染平日深夜里常在画院画室里作画，累了就和这个从他当院长开始便一直这里做杂工的老余喝茶、喝酒，有时嚼点儿煮花生，有事没事儿还经常走到这杂间里和老余吹闲篇儿，佳衿便推门进了老余生活工作的杂间，不一会儿出来手里便多了一个紫砂小杯：你这儿不是有杯子吗，我将就着用！”
　　“这是老哥哥放这儿的，我都还没用呢？”老余有些不情愿起来。
　　佳衿知道他嘴里的老哥哥和老院长都是颜不染：“你是习惯大口喝水的人，这个小杯子老院长给你纯属好玩儿，可没指望着你真能用，现在我用倒还合适，一会儿用过我洗了还你就是，可别这么小气啊，老余！”
　　“得得得，也就你用用倒也没啥，老哥哥啊！”说到这儿时，老余那平静的脸上涌出了一丝悲伤，他的声音在口腔里顿住了，半晌才又复道：老哥哥地下有知，应该不会生气的！”
　　说罢，便也不再言语，往佳衿手里的小杯子里倒了茶，便捧着他自己的搪瓷杯子在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佳衿靠在墙上细细地啜饮着那杯子里的茶，的确是有些年份的老白茶了，茶汤醇厚，茶香甘正。
　　颜不染的名字己经慢慢开始从这个三进的院落里淡去，这些日子以来除了那些向打听她手里的画的事情的人，还会不断提起这个名字，其它人己经不再说了，秦合朴虽然还在他的常务副院长办公室里坐着，但俨然己经是坐稳了这一院之主的模样。
　　银杏黄了，慢慢飘落，秋天，也要和他们告别了。
　　“老余，老院长给过你画吗？”
　　佳衿的这句话让本来呆坐着的老余身子震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看她：”佳衿，这话是你问我就算了，换个人，我怕要一杯水把他泼出去！”
　　“怎么这么大的气性？”老余的反应有些出乎佳衿的意料。
　　“前两天那个秦合朴就问了，问就问吧，那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好像我这些年和老院长关系好，就是为了图那一两幅画似的。”
　　“呵，秦院长说话是这样的！”秦合朴居然问到老余这儿了，佳衿突然觉得她问老余说不定有戏。“谁不知道你和老院长是老哥儿俩，他有画留给你不也正常嘛！”
　　“他不就是眼红吗？他一个正经八百的徒弟手里没有师傅的画，我一个打杂的，画都看不懂的倒还得了几幅？”
　　“几幅？”佳衿的声音高了起来，敢情这老余还真是深藏不露。
　　她的高音让老余终于把那大脑袋转了过来，那张密布着纹路的脸被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意扯得变了形：“没有几幅，也就两幅，不过佳衿我可没想过卖画的啊，这是老哥哥给我念想，过两年我老家的房子修好我不在这画院干了，我就拿回去裱得好好的挂在屋里！”
　　“嘿，老余我又没问你卖不卖画，我只是问你有没有，你这反应可太大了点啊！”
　　“我不是说你，唉，昨天那秦合朴话里话外的就是这个意思，什么老院长的画按实了说该是画院的共有资产，让我千万别出画，怕上级领导追问画的来源，这是老哥哥自愿给我的，上级领导就算追问我也是不怕的，要他来多嘴，假关心，老哥哥在的时候，他一天到晚的不是陪这个领导那个名家，指导这项工作那项工作的，什么时候关心过老哥哥画画啊，这下子人走了倒问这儿问那的，我就看不惯他那假模假式的样子！”老余的情绪随着这一串串词语的吐露更是激动了起来。
　　佳衿赶紧把那茶壶拎过来往他那杯子里注茶：“好了好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多牢骚！小声点儿，还没下班呢！”
　　“哎，这个秦合朴不就是这么个人，上次我不是听说让你和游珠竞争秘书长的位置吗，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前两天刘若芳来了，收拾东西，随便给我交代事儿，己经说了以后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工作都让我听游珠安排了，佳衿，你这还没竞争呢，人家都把结果安排了。”
　　本来想问老余老院长画的事儿，结果被他一通言语给带到这儿来了，老余的话佳衿是听明白了，既然刘若芳都说了以后有什么问游珠，那游珠肯定就是秘书长的不二人选了，佳衿本来对这个秘书长的事儿就没放心上，只是觉得这个事儿才说了不久，这么快就定了下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本来也不是当秘书长的料，游珠是比我强，让我和她竞争就有些怪怪的，这个结果反而正常。”
　　“正常，正常个屁，他那点儿鬼心肠以为别人不知道，佳衿你就没游珠聪明，都是女孩子，我看这游珠倒活得明白，你们两个这样没有专业在手的人要在这画院工作下去，不往秘书长位置上走怎么行，难道你年纪轻轻的，又念过书，就打算一辈子都和我这个勤杂工一样吗？”
　　后院的金桂芳香己经很是馥郁了，冷冽的香混着温厚的茶，佳衿打量着画院里的一切：我是喜欢这个院子的，做什么的倒也无所谓，这画院画家挺多，打杂的挺少，我就当个办公室打杂的也没什么！”
　　“你啊！你啊！年轻人不谋划谋划前途，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枉费老院长把你招进画院的心！”老余起身就往屋里走，显然是对佳衿的回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可他的话却让佳衿追了过去：“老院长招我进来不就是做办公室工作，我这是怎么费他的心了！”
　　“老院长没和你提过？”
　　“提什么？”
　　看佳衿是真不明白的神色，老余的情绪才稍稍平复：我也不是很清楚，有一次老哥哥喝了酒，怎么聊起的我不知道了，只对我说佳衿这孩子不错，书法上还有些天份，就是没开窍，合适的时候要和你谈谈，让你进画院不是在办公室那些琐事儿里磨的，其它就没说了，我也没问，我以为他跟你说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