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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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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淞是个道士。
他原本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中就被松阳观的老道士收养了。
等到他长大了一点,就做了个小道士,每日跟着师傅和两个师兄念经学法术,偶尔跟着师傅师兄出去做做法事。
只是,殷淞似乎天生就不是很开窍,在观中念了十二年经,学了十二年的法术,依然是个半吊子。
“可惜了你那双阴阳眼了。”大师兄每次看到这个师弟都觉得手心痒痒,想要打他一顿才好。
一个天生能看到妖魔原身,能分辨妖鬼神怪的道士,本来是一块天师的好料子,怎么法术上的天赋就这么差呢?
居然还怕鬼!怕妖!怕黑!怕狗!
简直暴殄天物啊!
殷淞倒是不觉得怎么样。
他大本事没有,小把戏还是会玩一些的。
将来就算上街卖艺,也不愁吃穿,说不定还可以给观里赚回来一些补贴。
当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正在算账的大师兄的时候,得到一阵冷笑作为回答。
第二天,大师兄塞给他一个包袱和一封信,让他送到九华山的飞霞观去。
“既然师弟你有心为了观中省钱,这一次我就不给你盘缠了。此去一千多里,你就一路卖艺过去吧!”
大师兄坐在正座上,冷冷说完,就一拂袖走了。
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二师兄叹着气走进来,递给了殷淞一个小包,扭头也走了。
留下殷淞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喂喂,大师兄,冷静啊!
你让一个路痴去送信?还是一千多里?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虽然觉得接到了一个对路痴来说是地狱级别难度的任务,殷淞还是老老实实出了门,并没有去师兄面前跪求他收回成命,或者是去求师父帮忙。
对于实际掌管松阳观的大师兄,殷淞有一种谜一样的信任。
他长在观中十六年,感觉就没见到大师兄出过错误。
想来这一次也不会有问题吧?殷淞这样告诉自己。
大师兄一定有深意的,一定。
松阳观的门口拴着一头骡子,是他常骑的那一头,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耐力相当好,也非常温顺,非常适合骑术不入流的殷小道士。
殷淞仔细挑选了一块合适的石头,把骡子牵到石头边上,靠着这块垫脚石爬了上去。
无他,唯腿短耳。
十六岁的殷淞个头一直没长起来,又是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就好像十二三岁的样子,出去做法事的时候只能当道童,根本没人相信他也会捉妖。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殷淞的水平属实一般,只比他的个头高了一点而已。
仔细检查了包袱,发现大师兄把自己所有的常用道具都打包了之后,殷淞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担心自己饿死了。
二师兄给的小包里还有很多符咒,有师傅的,二师兄的,还有……大师兄的。
真要是遇上个百年恶鬼千年老妖什么的,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果然你们都是爱我的啊……
殷淞把小包珍惜地藏在胸口,下定决心要多多卖艺,给观中带一大堆的礼物和银钱回去。
收拾好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吃饭家伙后,殷淞掏出地图看了起来。
这是大师兄曾经用过的地图,上面有很多格外的标注。
根据图上的标记,殷淞走出山下的小镇后,一直往南走,离这里三十里外有一处破庙,晚上正好可以住在那里。
第二天起来再走三十里,就是县城了。
这样安排实在是再妥当不过了!
殷淞四处张望了一下,骑着骡子走上了镇里那条直通南方的大道。
蹲在山上的二师兄看到那个在弧形道路上慢慢移动的小点,伸手捂住了脸。
“长明啊,是师兄错了,不应该因为你路痴就不带你去县城的啊!”
如今这可怎么是好,刚出山脚就走偏了啊!
长明是殷淞的道号,因为他抓周时抓到的是一盏长明灯。
“明月啊,不用管他,长明那小子,命中注定衣食不愁,长命百岁。你等着瞧吧,等他回来的时候,肯定不会瘦了。”松阳观观主正清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闭关结束,拿着个酒葫芦蹲到了二徒弟身边。
瘦不瘦无所谓,养胖一点就成,但是那个方向上可是有很多妖气升腾的地方,长明那个二把刀根本收拾不了啊!
人如其名的明月道长扭过头,正想好好和师父聊一聊小师弟的前路艰辛问题和未来的救援问题,突然间瞪大了眼。
师父手里的那只葫芦是那么熟悉,上面的图案赫然是自己刻上去的嫦娥:“喂,师父,你拿的是不是长明从山里换来的猴儿酒?那可是最后一葫芦了啊!”
而且那是我的份儿!我特别留了这么一点下来,你就这么拿去喝了啊——
欲哭无泪的明月道长是打不过自家师父的,就算打得过,他也不敢打。
他眼巴巴地看着师父喝掉了自己的私藏,感觉心痛得不得了。
等长明回来,一定要让他给自己酿上十坛子的葡萄酒做补偿!
等等,小师弟这次出去需要多久才能回来的?
想起长明师弟曾经在隔壁镇上迷路了三天的经历,明月道长忍不住悲从中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师徒两人身后传来。
正清观主和明月道长同时一缩脖子,讪讪地站起来转过身子。
“没什么,清风,你看,现在春暖花开,天气这么好,怎么能不看看风景呢?是不是?”
“对啊对啊,师兄啊,师父也闭关好长时间了,刚出来自然是要散散心的,你说对吗?”
见两人异口同声说自己是来看风景的,作为能干的大徒弟,贴心的大师兄,清风道长自然不会揭穿,只是冷笑一声便走了。
“既然风景这么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晚上的菜也由我来做吧,饭桌到时候就摆在这里。”
清风?
做菜?
不要啊!
正清观主和明月道长对视一眼,想起某年某月某日被变成煤窑一样的厨房,满脸的惊骇欲绝。
被师父师兄默默关爱着的殷淞骑着骡子吧嗒吧嗒地走着,天擦黑的时候,果然到了一座破庙。
四面的围墙都破破烂烂,半倒半塌,茂盛的野草从缺口里探出来,几乎和墙头一样高。
“真破啊,大师兄以前在这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如果带了我应该就不一样了。
刚刚在路上打了两只兔子两只野鸡的殷淞摇着头感叹着,拉着骡子进了只剩下一个门框的院门。
院子里的三间小庙已经倒了一间半,剩下那一半也是窗缺瓦漏的,隐隐有火光从窗子里透出来。
院子里有一口井,旁边扔了个石头马槽,倒是正好方便了殷淞。
掐了法诀取了水,把马槽刷洗干净,灌满清水,殷淞便把骡子放开,让它在院子里随意吃草。
殷淞又拿随身携带的水壶装了一壶水,就推门进了庙里。
只剩一半的大门还带着精细的镂花,依稀还可以看得出以前香火鼎盛的痕迹。
庙里的佛像早已经不知踪影,只剩下一个雕刻精细的莲花座留在供台上。
供台旁边生了一堆火,旁边放了一个有些旧的水桶,里面是大半桶水。
一个膀阔腰圆的大和尚正在火堆旁边烤一只野鸡。
他听门口有人进来,偏头看了看,见是殷淞这样一个小毛孩子,非常失望的摇了摇头,又把注意力转回了野鸡上。
殷淞笑道:“无量天尊,相逢即是有缘,大师可愿意让我借个火,烤两只兔子?”
大和尚双眼只盯着野鸡不放,口中答道:“那有什么不能的,来来来,这里还有个蒲团,小道士你坐。”
说着他便从供桌下面掏了一只蒲团出来,又顺手扔了把小刀过来。
“用这个剥皮方便些,若是觉得不干净,用火燎一燎就好。”
殷淞正觉得自己常用的小刀有些钝了,见这把刀刀锋雪亮,便道了个谢,拿起来把兔子野鸡都宰杀剥皮,开膛破肚,清理一番之后,便架到火上烤了起来。
此时大和尚已经把野鸡烤好,大口大口吃得满嘴流油,架子上又架了一只继续烤。
他口中嚼着鸡肉,口齿不清地对殷淞道:“你这小道士,年纪轻轻,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怎么就敢自己出门了?这里民风淳朴还好些,若是到了外地,遇上那心黑手狠的,一根棒子打晕了你,就把你卖到那象姑馆去,怕是能到手五七十两银子呢!到时候,你可如何是好?”
殷淞长得是真的好看,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若是换上女装,几乎像个女孩子。偏他看上去又是个不知世事的,总让人觉得,给块糖就能把人骗走。
大和尚见多了世间恶事,觉得这小孩子还不错,便提醒了一句。
殷淞听他并无恶意,便笑道:“我如今弱冠,也不小了,就是长得矮,又面嫩。况且,我也多少有些本事的啊——”
殷淞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见供台旁边也生了好些杂草,其中有金色的蒲公英、紫色的二月兰,白色的点地梅等好几种野花,便笑眯眯一样摘了两朵下来。
“荒郊野地,百无聊赖,贫道便变个戏法儿,请大师一同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