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歌》啵一

9、冰美人

　　沿着路走，两边的植被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厚的积雪。马车已经不能再走了，众人只好下车步行。

　　雪灵芝喜寒，往往在冰封之地生长，而白暟岭则是个终年下雪的极寒之地，因此白暟岭上能找到雪灵芝。

　　众人才在山腰没走几步，就已经是寸步难行了。迎面扑来的风雪刮的人脸生疼，可他们要拿的雪灵芝可是在最为寒冷的山顶啊，现在才没走几步，怎能这么快就退缩呢。

　　一路上都没人在说话，所有人都在艰难地走着。

　　望着这暟暟雪山，也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登顶，与其坚持这样渺渺无望的可能，倒不如及早放弃，反而能省下些力气。所以在走了半天左右后，开始有人畏缩不前，“真的是这样走吗？万一山顶上没有雪灵芝怎么办？那岂不是白费力气，再说了，炼百草丸真的一定要雪灵芝吗？万一不需要，那怎么办？”

　　“对啊，说不定不一定要雪灵芝呢！”有人附和道。

　　“就是，不然等天黑了，这里又没有休息的地方，那可就危险了。趁没走远，我们还是回去吧。”有人说道。

　　人群走动的速度慢了下来，有些人坚持要走，有的人摇摆不定。

　　白羽不想浪费时间，说道：“你们说得有道理，要不大家就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再走走看。各位保重。”说罢，自己就继续往前走去。

　　“白羽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大家都回去，我就不回去！等会儿。”黄一斗也追了上去。

　　“喂，慢点！”袁子凯也追了上来。

　　两拨人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一队往下山，一队上山。

　　选择了上山的这群人正艰难地和暴风雪战斗著，而越靠近山顶，这暴风雪就越是张狂。

　　“往这边走，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山洞。”白羽说道。

　　“我也知道有个山洞，可我记得是这边啊。”袁子凯说道。

　　白羽顶著暴风雪，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地图，狂风把纸张吹的啸啸作响，白羽艰难地看了看地图，说道：“抱歉，我弄错了，你带路吧。”

　　於是他们刚好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一个山洞里。

　　外面仍在刮著大风，洞里的几个人也早已走得筋疲力尽了，胡乱吃些干粮也就躺了下来。

　　“糟了！快醒醒！”蒋达化大喊一声，把众人都吵醒了。

　　果然大事不好了，洞口被厚厚的积雪封住了，可能是因为昨天的雪实在是太大把洞口盖住了。

　　“別慌，说不定积雪不厚。”说着，白羽就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张符还有一颗小药丸，径直走向洞口。只见他服下药丸，然后把手指咬破，把血抹在符咒上，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符咒就开始自燃起来。白羽后退几步，大喊一声：“破！”

　　那符咒就炸了开来，雪花飞溅。

　　众人觉得出去有望了，不禁高兴起来，但很快，他们就又变得失望了，因为洞口被炸开的积雪外仍是积雪。

　　看到这样，白羽也皱起了眉头，昨天可能是发生雪崩了。而如果真的是雪崩的话，那肯定不是几张爆破符能解决的。

　　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万一出不去了那可怎么办？难道要活活饿死在这里吗？自己才十多岁的年纪，可是前途一片光明，怎么能这样就完了！

　　“完了完了，我们该不会死在这里吧？”蒋达化抱着头，惊恐地说道。

　　“都怪你！白羽，拿什么雪灵芝！来什么白暟岭！亏我这么信你！这下完了，完了，完了。爹...娘......”蔡辽一副哭腔，指著白羽控斥道。

　　“你胡说什么？！刚才让你下山不下，非跟上来。跟上来也就罢了，还怪白羽？！你简直就是...”黄一斗还要说，就被白羽打断了：“好了好了，別吵了。再吵也也没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吧。”

　　“对啊，还是找找有没有什么出路吧。”袁子凯附和道。

　　黄一斗不爽地看了蔡辽一眼，就转过头不再理他。

　　既然出口被封住了，他们也就只能把目光放在身后这个深不见底的黝黑洞穴了。没人敢冒然进去，谁都不知道这洞穴深处会潜伏著怎样的危险。

　　“也许，这下面会有出路。”白羽走近洞穴说道。

　　“会有出路。”

　　“路。”

　　洞穴里白羽的声音不断回荡。

　　大家商讨再三后决定要进入洞穴，於是一群人提著几盏探明走进了黑漆漆的暗穴中。洞穴两旁是嶙峋的怪石，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路。一行人艰难地走着。

　　开始洞穴还是很窄的，渐渐地，就变得开阔起来，脚边还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微发亮的晶石。蔡辽伸手一碰，那些晶石就碎了，变成闪闪发亮的微粒，消散在空中。

　　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洞，地洞由几根石柱支撑着，洞顶结满了冰凌，洞壁上还有不少发亮的冰晶。洞里静得可怕，除了偶尔响起的“叮咚”的水声，就是他们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了“沙沙”的响声，众人朝声源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走在后面的易司笑着说道：“我说，你们也太胆小了吧！就这么点响声，就把你们给吓得一惊一吒的，至於......”

　　众人回过头，惊恐地看着他。

　　“呜啊啊啊啊！”蔡辽尖叫著跑开了。

　　“快跑！”白羽喊道。

　　易司也感受到了他身后的不同寻常的气息，恐惧像蚂蚁一样爬上了他的脚，他动不了！回头一看，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白羽取箭朝那个怪物射了过去。可为时已晚，那水蛭似的长鳝已经把易司咬烂，只剩下了一堆血肉模糊的死肉。

　　怪物被白羽射了一箭，发狂般朝他跑来，一时地动山摇。黄一斗拔出大刀冲了上去，袁子凯他们见状也拔刀相助。他们牵扯这这条大泥鳝，一旁大白羽则在“咻咻”地射箭。这条泥鳝身上多处负伤，发疯似的乱咬起来，不但打伤了蒋达化，也险些咬中了黄一斗。这场架打得势均力敌。

　　这条泥鳝已经被他们弄得筋疲力尽了，是时候给它致命一击。白羽咬破手指头，将自己的血染在箭镞上，嘴里念念有词，拉开长弓，四周的空气浮动起来，扬起了他的衣襟。“灭！”白羽念毕咒语，破魔箭便势不可挡地疾驰而去，正中準心。大泥鳝卷起身子翻腾起来，频死挣扎著，把洞里扰了个天翻地覆，洞顶的冰凌“叮咚咚”地往下掉。

　　白羽来不及闪躲，被掉下的冰凌刺穿了小腿，鲜血直流。黄一斗赶紧跑过去扶起白羽。

　　就在众人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的时候，石柱后面居然又钻出了另一条大泥鳝！

　　完了，刚才打那泥鳝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又来了一条？！肯定打不过啊！

　　“快跑！”有人大喊道。

　　对，快跑！黄一斗来不及多想，就拉起白羽乱跑起来。

　　兜兜转转，黄一斗就带着白羽来到了一小窄小的地道里。那泥鳝应该没追来吧？黄一斗松口气，随即就把白羽放在了地上。看到白羽鲜血淋漓的小腿，黄一斗两条眉毛拧到一起，担心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

　　白羽面无血色地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能拜托你帮我包扎一下吗？我怕这血迹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羽说的对，方才情况过於着急，也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就跑了起来。一定很疼吧，黄一斗不禁想道。

　　再回头一看，竟是流了一地的血，而白羽的小腿上正插著一根小刀般大的冰凌，鲜血沿着冰凌滴下。可要怎么包扎？黄一斗可没做过这种事，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见黄一斗不动，白羽只好自己撕起了衣裳。黄一斗按住了白羽的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白羽只好微微一笑，解释道：“止血需要绷带，这里又没有，只好先用衣服的布料充数了。”可白羽没什么力气，根本就撕不开衣服。

　　黄一斗“刺啦”一声就撕开了自己的衣裳，笨手笨脚地帮白羽处理起了伤口。

　　小心地抽出冰凌，白羽“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白羽別开脸咬住自己手臂、一脸痛苦的模样，黄一斗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沉沉的巨石，这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很快了，你再忍一忍。”黄一斗揩了一把汗。

　　“嗯。”白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冰凌抽了出来，白羽拧紧了眉毛，大口大口地喘气，嘴角渗出了鲜血。

　　黄一斗好不容易帮白羽包扎好，靠在墙上的白羽却晕了过去。而这里也不能久待了，黄一斗只好背起白羽往深处走去。

　　沿着地道走，两旁的冰晶开始多了起来，温度也在不断地下降。黄一斗能够感受到背后的白羽冻得直打哆嗦，於是他便想把自己的外袍也给白羽披上。才把白羽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脱外袍，白羽就醒来了。

　　看到黄一斗，白羽苍白著脸，强笑起来，说：“其实伤口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贫血罢了。吃几颗益血丹就好了。多谢你帮我包扎伤口。”

　　黄一斗红了脸，说道：“这有什么的，咱们可是朋友。”说着就想给白羽拿益血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行囊早在打斗的时候就丟了，身上是一颗药都没有。

　　不过白羽自己有药，於是就地服下了丹药，打气坐来。不知过了多久，白羽的脸上渐渐地有了血色，看来恢复得不错。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赶起了路。然而，随着这地洞越来越深，空气中的温度也越来越低，两旁的冰晶也越来越多。

　　黄一斗天生畏寒，来到这里，他已经双唇发紫，冷得不成样子了。白羽递给了黄一斗一颗赤红色的丹药，说：“这是炽体丹，可以御寒，你服了吧。”

　　黄一斗哆嗦著接过丹药，正要放进口里，可虽然自己很冷，但旁边但白羽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也同样冻得哆嗦。

　　黄一斗问道：“那你呢？你不冷吗？”

　　白羽轻轻一笑，说道：“我方才吃了，这会药效还没起来而已。”

　　黄一斗听了就把这红色的小丸子吞了下去。炽体丹一下肚，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黄一斗感到自己的血液温热起来，身体渐渐回暖。

　　这时候白羽已经走不下去了。自己的腿瘸了，还得靠黄一斗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两个都会一起葬身在此的。

　　白羽转过头，轻轻说道：“黄一斗，放我下来，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黄一斗耳边吹来一阵凉气，回头一看，白羽已经冻得睫毛上都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这时他明白了，白羽哪是先吃了丹，分明是只有一颗，还给了他！一想到这里，黄一斗心里就难受起来。白羽刚刚才受了伤，现在又受了寒，他可怎么撑得住啊？！黄一斗不敢再往下想了，鼻子一酸，就急得掉泪，朝白羽生气地喊道：“你是不是傻？！”

　　白羽见他这幅模样，顿了顿，他没想到黄一斗居然会这么大反应。可是自己受了伤，走得慢，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得凶多吉少了。白羽垂下了眼帘，低声说道：“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放下我吧。”

　　“我不！我要是丟下你了，那我不就成了个贪生怕死的废物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黄一斗气极了，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可以这样。

　　白羽也明白就黄一斗的性格，他是不会拋下自己走掉的。自己刚才那番话倒是唐突了，於是白羽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我们一起出去吧。”

　　“这才是人话。你可別再打什么歪主意了，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丟下你的。”黄一斗吸了吸鼻子，扶著白羽继续往前走。

　　虽说白羽不再打什么放弃自己的的主意了，但这样下去可不行。於是白羽说道：“黄一斗，你先把我放下......”

　　一听“放下”这两个字，黄一斗的手就抓得更紧了，也不听下去了，就说：“不可能，你可死了这条心吧。”

　　“你先听我说下去，你带着我这么不方便，说不定我们俩就一起死在这了。你把我放下，去找路，找到了再回来接我，那可不好吗？”

　　白羽说得很有道理，黄一斗差点就听了。但转头一想，这里这么多岔路，走得出去也未必能走回来啊，白羽这不是变著法子支走他吗？黄一斗觉得白羽的话有一种盅惑人的魔力，就像刚刚他吃下那颗炽体丹的时候那样，白羽让他吃，他就还真乖乖吃了下去。要是自己再听下去，说不定就要被白羽骗了，於是他说道：“休想让我离开你半步。”

　　黄一斗以为自己想支开他吗？白羽笑了，正要解释，就被黄一斗打断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走了一会，见白羽又想说话，黄一斗就念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见黄一斗这样，白羽也就只好不再开口了。

　　越走越远，洞里的冰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漂亮，它们似乎是被这极寒之气滋养得这般美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可伴随着冰晶的越发美丽，也就是意味着黄一斗和白羽即将面临更危险的、更接近死亡的、也更为致命的低温。

　　他已经坚持得够久的了，这回他是真的走不了了，他能感受到那寒气正渗入他的血肉，啃啮著他的骨髓，身体越发沉重起来，每走一步，都仿佛像是在提一个千斤重的鼎。白羽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慢了起来，每走一步路都要花光他的所有力气。终于，他再也走不动了，倒了下去。

　　黄一斗好像在说什么，但是白羽听得不太清楚，也没办法听得清楚，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他实在是太累了。

　　“白羽！白羽！”黄一斗慌了，难道白羽死了？他颤抖著摸上了白羽的脉搏，虽然很细微，但还在轻轻跳动着。黄一斗害怕极了，怕到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他父亲不许他哭，从小到大多少眼泪他都忍了下来，就是再可怕的鬼故事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这次，他快要奔溃了，一想到白羽快要死了，他就难受得要死。

　　这时候的黄一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白羽不能死。

　　他轻轻放下白羽，紧紧地抱住他，想让他暖和起来。但他怀里的这个人仍是冷得不成样子，黄一斗低头，白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层薄霜，没有血色的脸干净得如同那些剔透的冰晶，美丽得不可方物。黄一斗顿住了，他怕自己一碰白羽，白羽就会像那些冰晶一样，化成碎片，消散在空中。

　　白羽恬静地睡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黄一斗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本来就属于这里。

　　不不不，黄一斗摇了摇头，他们可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出去的，自己在瞎想些什么！於是他背起了白羽，继续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一个寒冷得如同冰窖的地方，但随即，他就停了下来，这里真的是太美了。这里遍地长满了雪灵芝，他像来到了一片冰的花海，而那些剔透美丽的灵芝正微微发亮。

　　来不及高兴，黄一斗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悲观的念头：他们很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因为他感受到炽体丹的热力正在渐渐地散去。

　　“叮咚”的水声打断了黄一斗的思考，黄一斗循声望去，花海的中间居然有一条小溪。只要沿着水流走，就能出去了！黄一斗重新燃起了斗志，采了几朵雪灵芝就沿着水流走了起来。

　　他们沿着溪边，从那个琉璃似的冰窖里走回了地道，两旁的冰晶渐渐地变少，地道也渐渐开阔起来。终于，在这个没有尽头的地道里，他看到了一点的亮光，黄一斗加快了脚步。

　　他出去了！外面是澄净的天空，白暟暟的雪山，苍翠的寒松，以及远方几间稀疏的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