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记事本上》李暮生

9、第九章

　　走出超市后，元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十分尴尬。但宋知穆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拎着一袋子东西自顾自地走着。

　　元曦跟在他后面，拐进了一座公寓楼里，电梯上了十二楼。

　　“我妈留了一双拖鞋在这，应该能穿。”宋知穆摁了指纹，把人领了进去。

　　元曦换上拖鞋后默默环视一圈。

　　整个屋子不是很大，装修风格简约大方。家具基本上都是灰色调的，上面还盖着透明的防尘罩。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宋知穆将防尘罩扯了下来，叠好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面。

　　元曦拘束地站在门口，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共处一室，对象还是她高中时期暗恋的男神。要是被舅舅周羽知道，她的电话肯定要被打爆了。

　　宋知穆回头瞧一眼她局促的模样，觉得好笑：“鞋被502胶水粘住了？”

　　“没啊。”她眨眼，故作轻松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视察似的往客厅溜达一圈。

　　宋知穆领着她认了一下卫生间和卧室。
　　“你睡这里。”他从卧室的衣橱柜里拿出被子和枕头，“有事就喊我。”

　　“你睡床吧，沙发那么小你也睡不下啊。”元曦摆摆手，只有一间卧室，她当然不好意思让房主睡客厅里。

　　宋知穆没如她的愿，理了理床铺就离开了。

　　元曦知道他的性格，也没再多说什么，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多了。

　　她从包里掏出了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拎着购物袋里的洗漱用品推门出去了。
　　路过客厅的时候，元曦瞥了一眼宋知穆，他整个人侧着蜷缩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曲着，在双人沙发上略显突兀。趁他没注意自己，元曦仔仔细细把他看了一遍，他的模样几乎没有变，清俊英气，只是五官比高中时期硬朗了些。目光清冷，沉着的脸庞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在宋知穆有起身的迹象时，元曦立马趿拉着拖鞋快步又安静地走开了。

　　沙发上的男人后知后觉似的回了头，看了眼亮着灯的卫生间。

　　元曦脱下七分袖上衣时瞧见了手臂上的淤青，应该是在捉奸的时候误伤的。她把黑色长发盘起来，潦草地冲了一把澡，洗完又套回了换下来的上衣和半身裙。她心里膈应，毕竟衣服穿了一天有汗，但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等明天回去了再换。

　　回卧室的路上，元曦看见宋知穆依旧窝在沙发上，膝盖都要碰到前面的玻璃茶几了，她顿了顿步伐，
　　“你去床上睡吧。”
　　“不用。”
　　“……”元曦叹了口气，这是他自己不要的，到时候腿麻了动不了可别怪她，“那你早点睡吧，今天谢谢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

　　房间的一侧有一面棕色木质书柜，对面有一张单人沙发和一盏落地灯。书柜除了第一层里面是摞起来的资料与草稿纸，其他夹层上摆放的全是书，书与书紧紧贴着，没有缝隙。

　　“他喜欢加西亚马尔克斯，也喜欢东野圭吾的书。”

　　元曦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但她已经记不清是谁说的了。

　　脚步停留在书柜前，用眼睛扫了一遍，文学作品只有零星几本，大多数书都是与专业有关。
　　他是个细致的人，书都被保护得很好，唯独第一层压在最下面的那些资料，页脚蜷曲张狂得就像八爪鱼，与整个书柜带给人的肃穆感格格不入。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压在资料上的一摞纸搬开，想把那些蜷曲的页脚抹平。

　　有些纸张已经泛黄，她用手指将卷翘的页脚反向卷起，抹平了又压实，生怕它反弹。

　　“思修常考知识点整理、毛概笔记…这天才在大学还挺认真的。”元曦笑着喃喃，这些考试她在专校都是随缘的。

　　蓦然，她的瞳孔放大，愣愣地看着手掌中的那张《2017年J省南育高中圆锥曲线专题训练卷》——这是高三的冲刺卷。

　　藏蓝色校服、少年清瘦的背影、晚自习晃眼的日光灯、被余晖拥着的教室…

　　只是一瞬间，这些画面争先恐后地往元曦脑子里钻着，不给她思考的余地。

　　告白的失败，高考的失利，元曦好像又感同身受地体验了一遍，压得她喘不上气。

　　过了好一会，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细长的指尖探入试卷反面的角落，轻轻一掠，

　　“哗拉—”
　　纸张翘起的声音，
　　随后，一张印着卡通兔子的便利贴旋转着掉落下来。

　　三年前的高考前夕，这场测试让宋知穆唯一一次跌落神坛。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的脸色很差，几乎一天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怕他因为考砸而灰心，她特意在一张精美的便利贴上写下：“加油！下次一定行！”

　　这是告白被拒绝以后的事了，她怕宋知穆觉得自己死缠烂打，所以没有署名，只是在收订正完毕的卷子时悄悄贴在了他试卷的角落。

　　再往后翻上几张，她讶异地发现竟然全是高三做的测试卷，而且上面都留下了她的笔迹。

　　当时，接踵而来的卷子能在他们的课桌上堆叠很高，任课老师来不及批卷就会让每一组的前后桌互批互改试卷。老师在上面评讲，批改者要帮对方一边批对错，一边记笔记，结束后还要署名。

　　看着每一张左上角都有一个笔迹青涩的“元曦”，她愣了神。

　　是巧合吧……

　　门口传来沉重的敲门声，元曦一颤，手忙脚乱地捡起便利贴，将一沓资料与这份卷子一同塞进了书柜中。

　　“你进来吧。”元曦走到一边，有些心虚地向门口看去。

　　“喝吗？”宋知穆手里拿着两罐啤酒。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毛巾搭在灰色睡衣上，随意却让人挪不开眼。

　　元曦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低下头，曾经就是败给了他的容貌，现如今万般告诫自己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

　　默默接过那罐啤酒，是常温的。

　　宋知穆拉开房间的移门，外面是一个弧形的小阳台，除了几盆在地板角落的仙人掌，其他什么也没有。

　　元曦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该不会是反悔想睡房间但不好意思开口了吧？

　　“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学校生活还好么？”宋知穆双手撑在扶栏上，他侧着脸，楼下昏黄的路灯照不清他的表情，模糊极了，唯独那双眼睛，很亮，像是浓墨黑夜里有星辰在闪耀。

　　出乎意料的提问和他眼中莫名的诚挚，元曦愣了几秒后含糊道：“还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