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有清风》静风101

2、火车上

　　张丽珍披着外套舒展双臂，双眼放光，“怎么样，花了我好几张糖票和2个罐头，铁红现在可小气，好几年同学还不给我便宜点，剩下的布料就够做几双鞋垫的”噘噘嘴，但是从表情看，张丽珍还是很高心有这么一件全新的体面的外套。
　　程暖点点头，肯定：“你个子高，穿这件很精神呢！”
　　张丽珍瞬间笑眯了眼，在同学眼中，程暖穿的不花俏，但是每件却有好多精致不张扬的细节，一看就高档，拿的出手。她哪知道这是程暖上一世流行的复古风。
　　程暖顺手把外套叠好，“我带了5斤糖票、4张工业券，你那边可以该我多少红枣，我姐在东北快生了，那边一直淘换不到呢。”
　　“大概二十斤不到”张丽珍把衣服仔细的放进公用的衣橱里。
　　“我都要了，后天我就要去哈尔滨了，起码要在那呆一两个月。”程暖告别道。
　　外面忙碌喧嚣的声音散去，程暖提着一包饱满红润的红枣慢悠悠的往家走。
　　快到庆祥里时，突然有清脆的车铃声在耳旁响起，一回头，就看到颇有一副放浪不羁的气质的小哥一脚踩在脚踏上，斜眉眯眼的朝自己坏笑。
　　“快来看啊，采蘑菇的小姑娘提着回家啦”程爱党朝程暖喊道。“快帮我拿回家，小哥哥，今天拿一把先煮点红枣赤豆羹，剩下的都给大姐带去。”程暖递给程爱党。
　　接下来还要准备的就是笋干和麦乳精了。程暖大姐程丽红快要生了，前一胎是个男孩，现在3岁半，正式猫憎狗厌的时候，还要人时常照看，不添麻烦已是万幸。婆婆是农村户口，家里现在要抓紧丰收，也抽不出空来。转了一圈，还得找娘家。程暖看父母也没有时间，就自告奋勇去帮忙。
　　婴儿的包被已经拖针线活一级棒的好阿婆做了好几条，到冬天不成问题。程暖还设计了几款方便婴儿托，以减少对大人腰部的损伤。尿布也用干净软和的旧棉布赶制了几十条。
　　程暖一边重新在脑海里理着清单，一边和周围的街坊打着招呼。
　　太阳慢慢的升上高点，程妈带着沉甸甸的麻布大袋，满载而归。她显得很高兴：“这次灵的来，赶上宁波来的老乡，好几个大芋艿头。”
　　程妈在做最后的整理工作，其实她心里不太愿意小女儿去大老远的哈尔滨，小姑娘一个人去那么远，也没有熟人陪同，去那边也是去做家务帮忙，自己肉痛了十五年的囡囡。心里怎么想都不舒服，再次把东北大女儿的婆婆在心里碎骂一顿，干活哪有孙子重要，一点都不心疼儿媳妇。
　　等到了傍晚，晚霞延绵在天际，色彩金紫交杂，光焰夺目。街上都是归家的人们，熙熙攘攘。程家所在的二楼渐渐坐满了人：程爸程妈，大儿子夫妻，难得现身的小儿子，程暖。大家围坐在圆桌旁，一边等吃饭，一边商量程暖这次东北之行要注意的地方。
　　大儿媳妇林新红首先发言：“小妹这次去要好好看看大姐夫，我们都没见过的。”
　　“对对，囡囡把活多交给你姐夫干，你主要多陪陪你姐。”程爸点头
　　“囡囡自己要少用冷水啊，不要受寒了。”程妈不放心。程家大哥很现实：“小妹多带点全国票券，总有用到的时候。我这边再给你5张工业券。”
　　程妈立即用眼角瞄儿媳的神色，见林新红面不变色，心里挺舒坦，对于大儿子常驻岳丈家的介意又放下了一点。
　　“美娣啊，你的饭炊熟了！”好阿婆朝着程家喊了一句
　　“诶，来了。”程妈赶紧下去端饭锅上来。
　　夜色垂暮，暖黄的灯光下，一家人热闹的吃饭聊天。程暖看着，心里如熨过一般，温暖舒适。她曾经一个人在上海打拼，虽然周末可以和同事朋友聚餐，但是回到房间，还是满室皆静，心情低落时总觉得被世界抛弃。而现在，虽然大家交际过密，个人隐私难有，但是血脉亲情、睦邻友好所带来的安全感给程暖注入了生活的奋进与满足。
　　程暖乖乖的听着大家给她的各种建议，毫不反驳，程爸看着小女儿稚嫩又乖巧的样子，眼里满是疼爱，一把打开小儿子也想和他一样，摸摸程暖脑袋的贼手，“囡囡的头发让你弄乱了”
　　加下来的两天，程暖和同学告别，仔细准备行李。
　　出发的日子到了，一家人齐齐在北火车站，给程暖搬行李，程妈依依不舍的拉着女儿的手，不住的念叨：“这次辛苦囡囡了，等你大姐过了月子，赶紧回来。”
　　程暖为了安大家的心，抬抬下巴，浅笑说：“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大姐和自己。”
　　呜——火车要开了，程暖是坐铺，她的头上架子和座位底下都摆满了东西。
　　其实对于去东北，程暖心里是很乐意的，不仅是幼儿时，大姐对自己无微不至。她还想去见识那个重工业发达的北方城市的繁荣。
　　对于程暖来说，这种绿皮火车的速度不是问题，几天的时间正好让她看看沿途景致。火车上满满当当都是旅人和行李，气味自然不好闻，程暖却不是靠窗位置，通风效果不佳，几个小时下来，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她的右边是一位瘦小的年轻男子，眼睛细咪，颇有猴像。程暖对面是一个带着黑框老式眼镜的中年大叔，穿着四个口袋的中山装，看布料有七成新。对角线方向靠着窗位置一看就是朴实的乡下青年，东张西望，看样子第一次坐火车，卷着裤腿，皮肤黝黑，牢牢扣着身侧的蓝色包袱。
　　四个人就程暖一个女孩子，于是这三人就先聊了起来。中年大叔理了一下领子，先和黝黑青年闲聊：“大兄弟，干啥去啊？我是市里纺织厂的采购员，去哈尔滨采购器材的。”对方正好有点紧张，一看对方长着一张符合时代审美的方脸，又有城里工作，笑容亲切，忙回答：“我是宁波陈家村的，要去哈尔滨走亲戚呢。”中年大叔夸奖他年纪轻轻，一看就是有为青年，青年摸摸后脑勺，憨憨一笑，不好意思了。这时程暖隔壁的猴像男子就摇头：“不会不会，你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不然家里也不会让你这么远去走亲戚。”就这样，三人聊得颇投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程暖看时间还早，就拿出纸笔开始画设计草图，她的针线活已经不错，接下来就是根据设计来制作了。
　　她现在还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年男子和猴像青年之间眼神交流，以及两人对于乡下青年的过于关心。
　　“啤酒，花生，瓜子，饮料，八宝粥。注意脚下，收一收腿”火车乘务员推着小车缓缓走来，晚饭时间到了。
　　中年男子热情的拍拍乡下青年的肩膀：“小陈啊，今天认识你真高兴，晚饭我请了，要个饭盒吧。”小陈脸上微红，忙摆手拒绝，点着蓝布包袱，表示带了番薯。猴像男子一把抓起小胡的包袱，放在桌上靠窗一角。“怎么，不给人王同志面子，看人对你多好。”小陈赶紧抓住包袱，放在内侧，连连表示不敢。程暖这时终于从设计思绪中跳出，转转脖子，拿出自己的饭盒。
　　自从知道要出远门，程暖就想到了日式便当，她准备了黑芝麻饭团，塞入简化的家庭版上海八宝辣酱，不引人注意，又干净卫生。
　　夜色渐渐变浓，众人吃完饭，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小，一天的疲惫悄无声息的带来困倦。
　　吃完饭，程暖拿出薄毯子，披在身上。她起身，准备调整一下坐姿。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间，中年男子背着小陈，对猴像青年指了一下那个蓝布包袱。程暖终于意识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