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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碧海惊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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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照霁，碧海来风。
雨后青空如洗，风挟着海的咸腥自港口吹来，浮动缕缕微云流过天际。港口繁忙，千百架飞行器和浮空艇次第起飞，降落，在空中划过道道银白的弧线。人群熙熙攘攘，许多学生拖着行李箱与家人挥别。路人先是惊异，继而会心一笑：湮宁学院一年一度的开学季又到了。
与风一同拂来的不只是海的气息，还有港口附近的硝烟味。
程漠目不斜视地经过一起凶杀案、三起抢劫案和五起盗窃案的现场，见怪不怪地避过尸体和流弹，轻轻吁出一口气：每年这时节，来湮宁市的外地人格外多，不光是学生，还有些浑水摸鱼的家伙，尤其是码头附近尤为拥挤，鱼龙混杂，乱得很。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微凉，潮润润的有些粘腻，但这仍是湮宁难得的好天气。下城区灰黑的古旧建筑外壁上挂着水，在晴日下浮漾淋漓的流光，汇聚成一股股细流潺潺泻下，飞落在高楼矮厦与长街短巷之间游龙般穿行的悬浮公共电车上，又被甩出去掉在行人头顶，惹来一声愤怒的咒骂。
绕过矗立在市中心的崇阿塔，再经过西区的霜霰路，这里的基础设施大多年久失修，雨后的道路上积着水，坑坑洼洼，泥泞不堪。蹚过泥水，程漠轻车熟路地抄近道穿过黑水巷，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大恢弘的湮宁学院。
学院雪白的大门两旁石柱耸峙，其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崇高庄严，使人望而生畏。门边伫立着身着黑色制服的高大警卫，腰间别着配枪，目光冷峻，扫视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
湮宁学院的领空内禁止飞行器起落，因此从进入海晏区开始，步行的人便多了起来。不过检录已经由人工处理转为机械化，学院门口亟待报道的学生虽多，然而如织的人流井然有序，并不如何拥挤。
门口漂浮着飞来飞去的闸机，程漠将腕上的副脑在闸机前扫过，“滴”的一声，闸机闪了一下微弱的蓝光，便飞至一侧令她通过。经过警卫时，她轻声问好道：“早上好，冯姐。今天你值班？”
警卫稍稍偏过头，站姿依旧挺拔，目光却温和了许多：“是。小漠，恭喜你。下城区的孩子考上湮宁学院不容易，要继续保持努力。”
“嗯，谢谢，我会一直努力的。”程漠朝她微微一笑，低下头回归不起眼的状态，几步跨进了大门。
湮宁学院建校一百多年了，其间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改建，因而处处仍保留着旧日古朴而典雅的遗风。从一进校的广场上可以眺见黛色的遥遥群山，轮廓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与苍远的青空融为一体。再近些，钟楼漆黑的塔尖刺破碧天层云，中心礼堂雪白的穹顶在阳光下镀上一层金边。
与港口隔了两个街区，这里的海腥气几乎淡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的清香和馥郁的木樨花香，时浮时沉，在空中随风飘荡。晨风悠扬，教学楼后高大蓊郁的雪松与云杉如海浪般起伏翻涌，两旁的行道树在雨水润泽后愈加青翠，潮湿的草地上浮起一层浅浅的寒雾，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两个有说有笑的学生。
踏过玉白大理石砌成的台阶，程漠在去宿舍的路上遇见许多先前的同学，便一一笑着和她们打招呼。经过通知栏时，她停下来扫了一眼，心中暗暗惊异：湮宁学院虽说招收了不少外地的学生，但往年总是以本地的学生为主，今年分明没听说有扩招，两边却都快持平了。
通知栏前还有其她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那些低低的絮语，近的，远的，飘忽着落进她耳畔。程漠下意识将不同的信息在心里分门别类后处理编档：
这学期换了一个新校长，上个月出车祸受了伤在湮宁医院疗养，现在暂时由副校长代职；
智科系有个新生蝉联了六届ITC信息技术联赛冠军；
原先担任作战系系长的教授因为孩子今年入学申请调任一年级级长；
图书馆馆长要求退休未被同意……
“程漠！”迎面走来她初中时的同班同学，“你在哪个宿舍？”
“A栋，A101。”程漠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早啊，向荣。今年作战系人很多吧，你是在13班？”
“我看一下——”周向荣低头查看了一下副脑，“没错。没想到你会选报文学系，很感兴趣？”
“那倒也不是。”程漠笑吟吟地回答，“兴趣只是一方面的因素，主要是课程比较宽松，遇到什么事情假也好请。”说完，她挥挥手告别道：“你在D栋307对吧？我先去宿舍收拾东西，下次有空再去找你。”
大抵是为了方便学生查看，通知栏就在宿舍区边上，再走几步便到了宿舍区前门。宿舍区前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湖泊，上千尾缤纷的游鱼在湖中游弋，时而披着水花于空中跃起，在阳光下闪着金辉。湖心岛上静立着一座精巧别致的木质小亭，掩映在深碧的树林间。湖水清澈透亮，其上泛着轻烟似的薄雾，湖平如镜，偶有微风吹皱，惊起岛滩上憩息的白鹤。环绕湖畔的石子小路生着青苔，路面湿滑，年年都有学生在湖边散步时不慎掉落，好在不曾出过什么惨案。
程漠慢悠悠地走进宿舍区，漫不经心地想：宿舍是随机分配的，希望舍友安分点——怎么偏生是三个外地人，她可不想给这些家伙收尸。
步至101宿舍门口，程漠顿了顿，打开门，讶异地发现另外三个舍友都到了。她瞄了一眼时间：上午八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嗯，很好，卡上点了，没迟到。
确定自己准时到达，程漠挂上笑容，轻声招呼道：“你们好！很抱歉，我来迟了。”一边说，她一边迅速扫视四周，在脑海中调出信息：霍止，智科系1班，来自洛安帝国；谢鸢，机械系1班，来自寒川帝国；凌伊，作战系1班，来自宸殷帝国。
“霍止。”斜倚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人面容清冷，修长的手指在激光键盘上飞舞，蓝色的字节在光屏上跳动，显得气质愈加出挑。霍止抬起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点开光屏继续编写程序。
“凌伊。”靠着墙边的那个高挑挺拔的舍友只穿着一件背心，露出结实流畅而不过分虬结的肌肉线条。她把副脑关闭，抬眼看着程漠，爽朗笑道，“你也好！”
“我是谢鸢。”坐在沙发中间的那位面如冠玉的舍友站起来，温和地对着她笑了笑，“无妨，是我们来得早了，你很准时。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房间的分配问题？”
“我叫程漠。”她略微低下头，稍长的刘海半遮住眼睛，使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我没关系的，都可以。”
湮宁学院招的学生不少，但宿舍条件和一般的寄宿学校比起来不可同年而语。这座学院坐落在湮宁市的西边，背靠云岭，原先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私人城堡。湮宁学院的创始人将这座古堡捐赠作教学使用，迄今已有近两百年了。
宿舍也许是原先的古堡改造而成的，外表和装修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内部却早已完全进行了科技化处理。每间卧室都有配套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厅和一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的一体式厨房。厨房边上是纹理细腻淡雅的冷白色大理石餐桌，桌角的缠枝莲纹瓷瓶里斜欹着几枝含苞挂露的迷迭香。
站在客厅，脚下铺着天鹅绒的深色地毯，边缘用金丝线勾勒出翩飞的凤凰。深灰色的皮质沙发上铺着柔滑如水的素净丝绸，红木茶几边缘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白瓷茶具。墙上悬挂着银质香炉，吐出丝丝缕缕的烟，沉静而清新的松香便在客厅里弥散。
“那就自便吧，大家有意见吗？”谢鸢说着随便选了一间，把行李拎进房间后轻轻掩上门。
等凌伊和霍止挑完房间后，程漠慢腾腾地走进剩下的那间，把门关紧锁好。拉开深灰色的烫银丝绒窗帘，阴暗的房间登时亮堂许多。两米的大床上铺着米白色的柔软绸缎，临窗立着一套胡桃木桌椅，桌上的陶瓷笔筒里插着数只钢笔，桌边挂着可调节高度的声控护眼台灯。她陷在柔软的床上，舒服地喟叹一声，仰着头朝窗外远眺。
宿舍楼边过分茂盛的枝叶戳着窗户，抬头便可以望见单向窗户外面辽远的群山和碧波荡漾的湖水，以及宿舍区门口来往的人。程漠在心底暗自评估：优越的位置，视野开阔，进进出出都看得到。
笃，笃，笃。
门忽然被敲响。程漠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谢鸢彬彬有礼望着她，含笑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些东西要出去采购，请问附近哪里有商场？”
“需要日用品的话，学院有卖。”程漠领她到客厅，轻轻按下茶几中央的一块凸起，“小超市在综合楼边上，不想出去的话直接在宿舍购买也可以，会有配送机器鸟送过来。”伴着她的话语，茶几中心亮起圆形面板，上面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月经室每栋楼都有，固定在每层的第一间。”谢鸢紧紧盯着茶几，好奇地摸了摸，指尖轻轻拂过桌面，“这样啊。”
程漠又拉着她走到餐桌旁，谢鸢指着餐桌中心问：“这里没有凸起，是这块小暗斑吗？”程漠嗯了一声：“对，餐饮配送是一样的，也在这里，按一下就好了，食堂在钟楼前面。”
停了停，程漠意味不明地挑起眉，“当然，如果你有其它需要的话，搭乘1号或61号悬浮列车到市中心的上城区，河清街上一排过去都是商场。顺便给你个忠告，没事少去西区，没人带着绝对不要去下城区。”
“谢谢。”她温文尔雅地颔首道，“我知道了。”
程漠转身进了房间，脱下外套挂在门边的白蜡木衣帽架上，看见谢鸢走出宿舍区，兴味盎然地坐在桌前，从抽屉中抽出一张白纸，笔尖轻轻点着纸面。虽说她的信息技术能力不弱，但她还是更偏好纸质档案，尤其是撰写时笔尖走珠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会给她一种微微紧迫的感觉，仿佛坐在考场上一般，随时准备交出一份不知是否正确的答卷。
“谢鸢，女，年龄16，来自寒川帝国，目前就读于湮宁学院机械系1班。”她思考了一会，继续写，“性格温和有礼（表面），有很强的掌控欲。观察能力强，具有擦除指纹的习惯。”写完，她将纸折成一小叠塞进衣服内侧的暗袋，倦怠地仰倒在床上。开学式在明天上午八点，今天一整天都是留给新生报道和整理宿舍内务的，刚好可以趁机休息一会。
正当程漠进入梦乡时，乔装改扮后的谢鸢站在一辆计程车前，经过变声器处理后的声音冷淡而微微沙哑：“你好，到下城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