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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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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走后南楚飘了出来,覃原还在床上沉睡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夜色如水凉凉地铺下来,南楚像一缕幽魂倚在窗边看月亮,因为他发现自己睡不着。
南楚慌张地呼唤998:“998,我失眠了!”
998淡定地说:“因为你不是人。”
南楚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像在骂他:“什么意思?”
998:“你不是人,是剑灵,所以你不用睡觉啊。”
接着又幸灾乐祸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你也不用吃东西。”
这个打击过于致命以致于南楚忍不住吐了句脏话。他木着脸对998说:“我觉得这应该算加班了,我强烈要求给我算加班费。”
998:“做什么白日梦呢?”
南楚:“现在是晚上。”
998改口:“做什么黑夜梦呢?”
南楚:……
他睡不着,开始没话找话地骚扰998:“这里的月亮好亮,空气也很清新,修仙世界就是不一样。等我完成这个任务我也要找个环境这么好的地方住几天。”
998:“随你。”
“我是不用吃东西不是不能吃吧?我要是吃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会死。”
“你在开玩笑?”
“没有,你可以试试。”
“欸,你为什么叫998啊?是因为998打折买的吗?只要998,AI系统带回家?”
998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说:“覃原醒了。”
南楚僵住,缓缓转身,就见床上的人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床顶,不说话也没有动作,麻木空洞像一具木偶。
南楚:“看上去真是个小可怜。”
南楚略显狗腿地走过去给覃原倒了杯水。
覃原刚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虚幻不真实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但是他不甘心,在昏睡的那段时间,他做了无数个梦,梦到了那八千多道台阶上的血还有父亲和族人们倒下去的尸体。
他不甘心。
只是他现在还太弱小了。
一个身着长袍清冷精致的男人走过来,眉间轻蹙着,窗外银色的月光洒在他柔顺的发尾,恍然间覃原以为自己见到了高高在上的谪仙。
南楚把覃原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覃原大概有些不习惯,在身体相贴的时候僵硬了一瞬,下意识想挣扎,但他躺了太久全身无力,这点力道像小奶猫一样,毫无作用。
茶杯凑到覃原干燥脱皮的唇边,一股淡雅的香气从南楚的袖袍间传来,覃原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鼻子。
他虽然渴得厉害,却依然小口小口地吞咽着,不得不说有的人的优雅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等灌下一壶水,覃原才沙哑地开口问:“你是谁?”
南楚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敢喝我给你的水,不怕我杀了你。”
覃原白天虽烧得迷迷糊糊,但其实还有一丝神智在,他原本像落入了滚烫的岩浆,浑身灼热疼痛,无法挣扎,却突然有人抱住了他,一股舒适的凉意顺着手腕流入血液,在他的伤口处徘徊,叫他不再难耐煎熬。
在梦里,那人身上也是这样的香味。
是他救了自己。
覃原不自在地张了张嘴唇,最后说出来的却是:“我受了重伤躺在悬崖底,现在却被带到了这里,还上了药,你要是想杀我机会多得是,何必等到现在在水里下毒。”
“况且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来抢夺的东西。”
不愧是覃原,小小年纪逻辑还挺清晰。
“我确实对你没有恶意,不过带你来这里帮你上药的可不是我。”南楚把放在床里侧的剑拿出来,“我是你的剑灵。”
覃原怔住,他孑然一身,早已不再奢求自己还能拥有什么东西,但我的剑灵这几个字让他灵魂不自觉地颤了颤,他看向南楚手中的剑。
这把剑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好看,粼粼的波纹流动着,像有生命一般。
“它,叫什么名字?”覃原伸出细瘦的手指,在剑鞘上抚摸着,他瘦得几乎只剩骨头,袖口看起来空荡荡的。
南楚哪里记得这把剑叫什么,求助998道:“快快快,小八,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998还在生气:“你猜。”
南楚:……
“这是属于你的剑,当然要你这个主人来取名字。”南楚睁眼说瞎话。
覃原眼睛亮了亮,像燃着一束小火苗,他沉思半晌,坚定地说:“流华,它叫流华。”
流华,如水的月光,就像今夜一样。
“流华。”南楚用清雅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好名字。”
覃原微微一笑,露出个浅浅的酒窝来,他小心翼翼地扯住南楚衣袍的一角,睁大了眼像一只小奶狗:“那你呢?”
南楚见覃原醒后态度一直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现在才终于显露出些孩子气,在心里感叹道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翘起嘴角故意调侃地说:“我当然也叫流华啊,这不是主人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覃原脸“轰”地红透了,他低下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道:“你叫我覃原就好。”
“好,覃原。”南楚笑眯了眼,身上清冷的气息散去,他把覃原平放在床上,给他掖好被子,“你快睡吧,多休息会好得快一点。”
覃原向他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不用睡觉,就在这里守着你。”南楚不动声色地刷了一波好感。
覃原这才乖乖闭上眼睛。
旁观全程的998冷笑:“不要脸。”
南楚感叹道:“小时候的总裁也太可爱了,你看这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现在有种多了个儿子的感觉,仔细想想这个任务挺好的,要是平时我哪有机会这样直呼总裁的名字。”
他甚至连面都见不到。
998:“这句话我已经录下来了。”
南楚沉默两秒,语重心长地说:“小八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合作过多少次了?难道在你心里一点同事情都没有吗?”
998:“说什么呢。”
南楚正要感动。
998:“我是AI,我没有心。”
南楚:……
何故第二天早上来看了覃原,问起他的身世。
在听到覃原的年纪时,何故脸上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了心疼和慈爱。
覃原本就比这个年龄的孩子长得瘦小,巴掌大的小脸缩在被子里,眼里泛着水光,面色是虚弱的苍白,长得又好,很快就俘获了这位白发苍苍的临水宫宫主的心。
覃原说他是个孤儿,自小向往修仙,所以想去入云山拜师,结果被世家子弟排挤从天梯上推了下来。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覃原面不改色,听得南楚啧啧称奇,要不是他有剧本,他就信了。
不过其实事实也差不多如此了,覃原原本是越州大族覃家家主的儿子,虽然从小不能修炼,但依旧被家主视为心头宝,后来覃家惨遭灭门,只有覃原逃了出来,他在山林间与野兽相依为命,憋着为家族复仇的一口气活到现在。
入云山本是他全部的希望。
南楚很久没见过这种虐得他牙疼的剧本了:“这编剧真的跟覃原没有仇吗?覃原也太惨了吧。原本在家族备受宠爱,一朝天翻地覆,后来到了临水宫才又感受到家的温暖,没过几天好日子,临水宫也灭了。”
998:“这都是为了刺激他,如果顺利的话等到他13岁临水宫被灭的时候他就能醒。当然,如果不能醒,后面还有惊喜等着他。”
998特意重读了惊喜两个字。
南楚:……
何故听完后眼泪汪汪,长袖一挥对覃原说,以后你就是我临水宫的人了。
于是何故分了间小院给覃原,南楚跟着覃原在临水宫定居下来。
何故的徒弟们最近都有事外出了,宫里只剩了个15岁的小徒弟千越,长着张娃娃脸,看起来灵秀可爱。每日的饭都是他做的,因着何故早已辟谷,千越每到饭点过来送饭就顺便跟着覃原一起吃。
千越原本是最小的那一个,事事都被照顾,现在突然来了个更小的,让他终于也能做一回兄长的角色,于是对覃原那叫一个无微不至,每日变着法儿地投喂他。
临水宫后山上养着许多灵兽,因此吃的倒是不缺。
某个吃不了东西的剑灵每次闻到四处飘散的肉香总会躲在剑里念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见即不存在,一切都是虚妄……”
998:……念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覃原从不让南楚在除他以外的人面前现身,所以何故和千越都不知道南楚的存在,南楚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怀璧其罪,普通的上品灵剑和有剑灵的上品灵剑不是一个概念,覃原从小又过的是那样的日子,难以信任他人。
临水宫虽然没落,但到底大小也算个修仙门派,何故让千越给覃原送了很多秘籍,从此覃原过上了白天在院子里练剑,晚上在房间修炼心法的日子。
可惜一个月过去了,覃原依旧没能聚气。
何故自己本来也不是个有天赋的,便觉得这件事很正常,只有覃原每天早上睁眼发现自己毫无进益的时候会盯着半空发呆。
破风声穿过纷纷扬扬的树叶,银白的剑刃闪着莹莹白光,健壮了不少的小少年在阳光下挥着手臂,动作虽因身形仍显稚嫩,剑法却已初具锋芒。
最后一式结束,覃原收起剑,坐在石凳上的南楚站起身给他擦了擦汗,又倒了杯茶递给他。千越自己也要修炼,所以除了饭点院子里都没有别人,南楚总会坐在树下看覃原练剑。
覃原接过茶杯,低头站了半响,手指无措地摩擦着,眼眶慢慢红了:“流华,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刚见到覃原的时候南楚还以为他是个坚韧又要强的小男孩,没想到到后面相处越来越娇气爱哭,这个场景在这一个月里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一次,南楚现在已经能驾轻就熟地安慰他了:“你现在还小,不要把自己逼太紧了。”
覃原不接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南楚叹着气把他拥入怀中,将他的头贴在自己腰间,抚摸着他的头发:“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总有一天你会超过所有人的。”
覃原脑袋在南楚腰带上撒娇般蹭了蹭,他伸手抱住南楚纤细的腰,偷偷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满是萦绕在他梦里的香气,久久挥散不去。
“娇气。真拿他没办法。”南楚用慈爱的语气对998说。
998觉得如果自己有身体,现在一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南楚:“但他天天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到底为什么不能修炼?”
998说:“他从一出生就有了元婴期的灵力,只是肉身还太弱小,无法承载过强的力量,所以被他爸封印住了,等到他能承受的时候封印自然就解了。”
南楚:“!!!”
998:“不然你以为他爸为什么这么宠爱他,他又为什么8岁就能契约一把上品灵剑。”
南楚:“那我能告诉他吗?”
998冷酷地说:“不能。这是对他的磨练。”
南楚:“你们也太残忍了,他还是个孩子。”
998:“这是公司规定,你可是老员工了,难道这点还不清楚?”
南楚当然知道,但这些天和覃原相处下来,他总忍不住心软。
于是这天吃饭的时候,趁着千越被何故叫走,南楚飘了出来坐在桌边的小木凳上,愈发慈祥地看着这些天因此被千越变着法子地投喂,健壮了些的覃原,温柔地说:“多吃点。”
覃原不解地眨眨眼。
南楚解释道:“你现在太瘦了,每天练剑又这么累,要好好养养才行。”
覃原听完,抿嘴停了筷子。
南楚低头去看,才发现他眼睛又红了,没想通自己又说错什么了,急忙问道:“怎么了?”
覃原赌气似的移开眼,嗫嚅着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毕竟你是上品灵剑的剑灵,我是个连聚气都聚不了的废物。”
南楚觉得六月飞雪也冤不过如此,连忙哄道:“怎么会呢,你是我的主人,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厉害的。”
“真的吗?”
“当然。在你契约我的那一刻,我们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南楚绞劲脑汁,用上了毕生所学,“剑灵永远忠诚、信任他的主人。”
覃原脸色这才慢慢变好。
南楚后悔自己多嘴说了那一句话,差点让这小祖宗又哭成泪人。
晚上覃原照常在床上打坐,南楚照常坐在窗边看月亮,顺便和998没话找话地瞎聊:“我好想睡觉。”
998:“去睡吧。”
“可是我的眼睛虽然睡了,我的思想还醒着。”哲学家南楚如是说。
998:“那你就去死吧,死了你的思想就跟着睡了。”
南楚:……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房间里的温度在升高:“我怎么觉得有点热。”
南楚突然说:“我怎么觉得有点热。”
他扯了扯领口,转头看了眼覃原,顿时一惊。
覃原周身弥漫着红雾,眼睛紧闭着,汗水打湿了衣衫贴在单薄的胸口,脸上浮现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南楚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小八!覃原这是怎么了?”
998也急急忙忙地把剧本资料调了出来:“他这样子像是封印要破了。”
南楚摸上覃原肩膀,手心被烫得发麻:“你不是说要等到他肉身强大到能承受这股力量封印才会解开吗?”
998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剧本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按理说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不过你知道的,覃原又不能按理说。”
南楚感觉自己像抱了个火炉,他怕覃原迷迷糊糊被烧死了,握着覃原的手腕往里输灵力。微凉如水的灵力一进入覃原的经脉就被吞没了,像一滴水掉入了汪洋大海。
“等等,我找到了!”998叫道,“有一种叫鳞草的植物,可以短暂增强肉身力量,他会不会是误食了这个东西。”
但南楚一直跟覃原形影不离,自从认主后他即使在剑里不现身,也能感知到外界状况,根本没见过覃原吃什么鳞草。
覃原身上暴动的力量开始自动吸收吞噬着南楚的灵力,他还是没放手,莹白的光源源不断地从他手心流过,一寸一寸平复着覃原沸腾的血液,时间慢慢流逝,南楚眼前发黑,覃原却渐渐好转起来,脸颊泛起红晕。
在南楚以为自己要被吸干的那一刻,覃原终于睁开了眼,南楚紧绷的神经放松,露出个虚弱的笑,正要说话,眼前骤然一黑。
在晕过去的那一刻,南楚心想的是,草,老子终于能休息了。
接着又想起刚刚覃原那双血红的眼睛,待会儿再哭,可就没有人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