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亡国否？》阿北瑶

31、芙蓉月坠

　　火舌渐弱，光热黯淡。信笺也已燃烧殆尽。

　　兰舟客倚在窗前，闲闲地看着手下点燃一支新烛。

　　“棋局，已经布好。只差棋子了。既然他们不来寻我，便由我亲自出手吧！”

　　语毕，他叫住正要走出他房间的手下。自袖中拿出一竹简，递给他那手下吩咐道，“慕掌门已经在临州落脚，现下正在玉稞巷北侧的那家客栈内住着，你替我跑一趟，去把这竹简亲自交到慕掌门手里，明白吗？”

　　“还有，一定要避开他身旁的人，单独交给他。”像是不放心，他还是叮嘱了一句。

　　手下领命而去，房间里风过无声，愈发寂寥了。

　　许久，传来男人的一声低呼，“慕掌门，我们的好戏，这就开场了……”

　　楚馆楼阁之上，一排排红色灯笼已被挂置好。高大的廊柱四周，红色的绫罗缠绕，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有侍从在为晚上的灯会准备各种样式的花灯，倒是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竹简徐徐铺展在眼前，“戌时一刻，楚馆灯会，待君相赴。”短短的十二个字，慕缙心下了然，这兰舟客还是按耐不住了。看来须得及早去会一会他，商量一下这之后的对策了！

　　否则，谁知道兰舟客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出卖了自己，影响到自己已经筹谋了多年的复国大计？

　　因着走动，臂上本已恢复的伤口又被牵动，泛出血丝来！思及这伤口慕缙更是心惊胆颤！

　　也幸好，这伤是落在了他身上，那些匪寇一丝一毫未曾伤及她！

　　不过他们这一路行踪隐秘，怎么会恰巧就遇到了沙匪呢？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兰舟客的手笔，尚未可知，或许回到州来后，须得好好查一查！

　　床上的女子胸前覆着薄薄的一层鹿毛绒毯，双目淡然闭着，正是沉沉好眠！

　　走到榻前，他轻手轻脚地掀开女子的被角，小心地吻上她垂落在一旁的手。而他的眉目间，早已沾染了星星点点的不忍和犹疑。

　　 愤恨的滋味再次涌占心头，忽地才想起，原来他早已并非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世子！

　　对不住，我欺骗你的,待事成之后，你想我怎么去补偿你都可以。但是现在，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自私。我若还是北疆的王世子，现在或许与你十分相配吧！可是，命运，终究开了个大玩笑，我多想名正言顺地拥有你，但我们的想法和信念背道而驰，我还是不得不利用你！

　　屋外不知前路茫茫，男子终是重又将那双柔荑放回被窝中，却行退出去为稍后前往灯会的行程做准备去了。屋内，只剩浅淡的呼吸声，终是寂寞成尘了。

　　待明抒璇醒来，听慕缙说，晚上有灯会可看，她自是要凑一凑这个热闹。

　　平素，身在帝京宫。莫说四处游玩，只单说她身侧那些个宗室贵女、世家千金，有哪个不是盯着她不错眼珠儿看着的？若有一丁半点的错处，怕是她就成了个活靶子了！

　　可眼下不同，这次前往临州，她连修竹等几个贴身的丫鬟都并未带上，故而也可随心纵情一次了。

　　杏粉色的衬裙外披了件莲纹素纱罩衫，耳上缀一双明月芙蓉珰。这寻常的装扮放在她身上，却是别有一番旖旎风光。

　　少女轻移藕步，走得轻快。身侧也是翩翩佳公子，怎么看这二人都是极其相配的一对。可是旁人怎样都不会想到，这皮囊之下，二人的心思竟天差地别！

　　一步一步，距离楚馆越发地近了。诚然，她心下想得简单。连续几日在临州担心水涝之事，自然是疲累困顿。她本来只想着趁这次灯会放松心情,却未能料到，她即将在灯会上卷入一个酝酿已久的阴谋之中。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不才。今晚这一场灯会，正由在下举办。”舞台上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客气拱手，道，“只是赏灯也没意思！巧的是我这楚馆里啊，姑娘们个个都是能文擅舞的，我想着，不如以舞为迷题！请姑娘们跳上一曲，各位来猜猜看，迷题答案究竟为何物？各位意下如何？”

　　约莫是只这样干站着看花灯有些枯燥，男子随口说了一句。

　　台下的百姓们倒也都是知趣的，平日里都是辛苦劳作的人，哪里舍得花费银两看上一曲舞蹈？今日这灯会主人提出要请姑娘们跳上一曲，那他们这些老百姓自然也愿意跟着凑上去乐一乐了！

　　台上，舞姬身穿五色帛花曳地裙，怀中抱着一把烧槽琵琶 。伴着弦乐声声，水袖翻腾，带起幽香阵阵，迷醉人心。

　　明抒璇神色冷淡，抱臂立于台下。看着台上跳舞的舞姬，暗自打量，这场灯会的主人究竟存了个什么心思？

　　时不时的，她又抬眼往身侧的慕缙那里看去。只见玄衣公子面上仍旧是那层厚重铁面，背着手，独个立在那里。日光之下，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不知怎么，倒是有几分寂寥滋味，似乎，这场灯会，人们的欢声笑语，这周遭的热闹，都是与他无关的。

　　起初，她认为是怕自己待在客栈里太过烦闷，慕缙才会舍下宝贵的休息时间，负着伤陪她来到楚馆看灯会。可是，为何来都来了，这慕公子却看都没看那些花灯一眼！却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她迈步，缓缓地走向他，从背后依偎过来。带着无限的温柔眷恋，将头小心翼翼地靠在他未曾受伤的一侧肩膀之上。

　　“这是怎么了？还是你告诉我楚馆有灯会可以看，为何到了这地界，你反而兴致缺缺？可以告诉我吗？”

　　红色的花灯飘摇在风中，照亮街市来往路人的前路与归途。此刻，在慕缙的眼中也是虚无。

　　耳边传来的，是女人关心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直叫人心里发痒。

　　想起那姓兰的公子来，慕缙顿觉不好。他知那兰舟客不好相与，便是他再传书催促，也不能轻易就范的啊！可惜，一念糊涂，竟把明抒璇就这样带来了楚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同时，内心又有一道声音在呐喊，“别忘了，乐正敬和叶旻是伊萨国的灭国仇敌！人说父债子偿，明抒璇身为他们的侄女和女儿，理应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烦闷地转过身子，二人四目相对。他有种莫名地冲动，一把搂过她的身子，以一种近似禁锢的姿势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给唬了一跳。明抒璇也并未感到冒犯，只是有些意外，疑惑道，“怎么了，抱得这样紧，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是啊，”他语气有些微的颓败，声音也是闷闷的，“我是在担心,我不过是个执剑四方的江湖游侠，你却是皇室宗姬，和我在一起，日后免不得要颠沛流离，你真的能受住吗？”

　　“不要胡思乱想啦！”她有些好笑，原来慕公子这般思虑周全的人啊，在面对感情之事上，也会有悸动和不安！

　　沉沦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她缓缓抬眸道，“金尊玉贵的生活我明抒璇可以过得，同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也能受住。只要和你在一起，那便是，我所思所求！”

　　慕缙心下不安，对于怀中的女子，一开始她的确是存在了利用之心。可如今看来，自己好似是陷进去了？

　　算了，什么爱不爱的？若是不能报了伊萨的国仇，他有何颜面苟活？只能稳住这明抒璇，再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