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无锡城里起哗变（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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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一数三乔被绑架过很多次了。第一次是她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姑姑刚成为督军夫人，整个奉天城里不少人眼热他们家，有人窜托城郊外十几里处的拐子山里的一伙子贼寇，趁着三乔下学回家时，在拐角处一把捂住三乔的嘴，抱起就走。三蹦子在前边跑着跳着，一回头，三乔呢？
孩子丢了，急得众人满城里搜寻。第二日，筱府门口插了支箭，要众人筹几十万两银子来赎人。那时节，战乱、饥荒……筱府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三乔自己机灵，趁着绑匪没注意，从后山绕了下去。可后山到处都是荆棘丛，三乔脸划拉得像小猫，脚扭了窝在后山洼里，身边是斗大的月亮，耳边风声呼呼还混合着狼叫。她心底里正兀自惊惶无措，却听到有人问她：“谁家的小姑娘呀？”
她抬起头，一双眼被月光映得雾蒙蒙，侧过身瞧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眼前人伸出手说：“三乔妹妹，你怎么在这？”她有些茫然，眼前这么好看的少年是谁家的小哥哥，他认识自己？
有些时候，三乔颇有些逢凶化吉的瞎运气。那一日，陈廷出门采买粮食，过拐子山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爬走夜路被劫，想着从后山远远绕过去，没曾想，阴差阳错救了筱家的小闺女。
那姑娘也不哭，一张布满血污的脸上只有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黑亮黑亮。
上了车递了饼子，吃的怡然自得，最后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可真是领陈廷佩服的心大。
呼呼的风声中，三乔仿佛又回到那时节，她心底里思量着，想来应该是曹太太那伙人，可他们挑起这些工人攻击厂子就是为了趁乱绑架自己？
有兵来，领头的人老远就瞧见了逆着人流打转的余司礼。
余司令一脸焦躁神色，四下里在找人。黑小子从人群里窜出来，一把拉住他，说：“跟我走！”
余司礼这几日帮着打扫对工厂周边也算比较熟悉，穿过荒草滩，有个破落的旧房子，是火灾里唯一的幸存物。
“他们把三乔姐绑在里边。”他们……余司礼心头一紧“谁？”
川儿咽了口唾沫“有人假扮厂里人，煽动工人们起义，还把三乔姐给绑了！”
风一刮，门扇子呼啦啦，里边没有一点人声，余司礼屏住了呼吸。川儿说：“我们去叫那些兵来。”
余司礼轻声走到窗边，突然他听到里边传来枪声，心下里一慌，来不及多想，破窗而入。
地上血泊里躺着个人，余司礼扫了眼，长衫布衣。眼前有个女人都拿着柄枪直直的正对着自己，三乔一脸血泊坐在地上，阳光落在女人们身上起了别样的景致。
那伙人扛着三乔进了废弃的厂子间，刚一放下，三乔便瞧见那个所谓的曹太太盯着自己，她倒是没什么畏惧，抬起眼问：“好久不见呀！”
有男人直愣愣的走过来，捏着三乔的下巴说：“是她吗？”曹太太点了点头。
三乔不知他们的底细，但却猜了个七八分。“你们想要拿捏我来跟刘督军谈判？”自然不是自己，他们想要用自己吊出余司礼。
女人抿着嘴没说话，男人却笑脸盈盈“那就不劳姑娘操心！”
男人掏出一个馍递给女人，三乔抿着嘴说“你们煽动了整个城里工人就只是为了趁乱行刺？”女人咽下馍，想要说些什么。
三乔歪着脑袋躺在地上，女人闪过身出了门，男人趁机溜到三乔身边，一把捏住三乔脖子，捂上三乔的嘴。
窒息感一瞬间袭击了三乔，她的脸涨得通红，眼角开始发红……
嘣……一声，三乔推开有些坚硬的男人身体，眼前的女人右手握着枪，一个劲发着抖，有些愣愣怔怔，一张明媚的脸上却盛满震惊，这时节听到有人破窗而入。
是余司礼，三乔生出些劫后余生的欣喜。余司礼赶忙紧走几步，一把抱起三乔。曹太太一路上算是熟识，见到余司礼并不惊慌。
余司礼正要走，曹太太却紧走几步，拿着枪指着余司礼的后脑勺“余少爷，能留下来谈一谈吗？”
曹太太拿出一枚印章，握在手上：“前些日子，刘督军反悔想要毁约。我接到的命令是看住你，是先生直接给我下的命令。”
余司礼接过印章，上面用遒劲的大字写着熟悉的名字。“那天晚上在船上，袭击你们的是另一伙人，我才知道有人想要阻挠这场合作。直到我们派去谈判的人也死了，我们才更加确信，有人在暗地里搞鬼。那天晚上本来等陈……”曹太太突然一滞，“等我们这边的人来之后，想要跟余司令谈谈，可没料到余司令那般机警，飞也似地逃走了！”
最后一句在讥讽自己，余司礼好脾气地笑了笑，咽下了这份讥讽。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们的代表死在上海饭店的？”三乔白着脸问。“刚上船便知道了！”曹太太有些不解。三乔与余司礼对视一眼，两人后背起了冷气。刘松源可是延迟了许多日才把这消息传递给余司礼，其中因由，便是个人都知道！他们拖延时日不给他真正的反应时间，只为试探余司礼的反应。
三乔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余司礼四面楚歌的境况。
“这个人是？”余司礼深知自己的情况，只是斜睨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一眼，转头问到。
“我们之中混入了想要搅局的那方的人，我跟他是临时组的队，不熟！”“还有谁跟你来了？”
“你应该很熟，先生的秘书，赵尹兴”
刚走出厂房，便瞧见川儿领着大兵走了过来，领头的兵见着余司礼客客气气点头弯腰，“里头死了个人，收一下尸。”迎着日头，余司礼抿紧了嘴。
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外，管事的擦着一脸冷汗，瞧见三乔赶紧说：“三乔姑娘，人多乱的很，你可跑到哪里去了！”三乔笑了笑，安抚老人家。“老太太还在里边谈着？”管事叹口气“哎呦，僵着呢！”
余司礼、三乔、曹太太等人刚进棚，就觉一股子热浪掀来。坐在小条凳上的老太太满脸通红，对面的青年也不好过，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赵兄……”余司礼走上前去攥住青年的手，广州那摊子是自己揽的事，怀疑猜忌由别人，他不忌讳。“好久不见！”青年笑得灿烂“余兄也是好久不见。”
余司礼碰了碰青年的肩“有什么事跟我说吧，你看这大热的天，让一个老太太在这受罪不太好！”身后却传来老人的怒喝“余司礼，坐我身后来。”
老人家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青年“你说的，我都答应。可这伙工人他们要的可是长久的营生。那既然要长久的营生，那就不能做一时爽快的事。赔偿、安置……我们刘家一分钱不少，可刘家其他生意账面流转也得钱，厂子复建，买机器都得要钱，刘家不能打肿脸充胖子。那些赔偿、安置费我们分期折成股息，让工人们入股。”
青年睁大眼睛。有些震惊，仿佛是佩服老太太的手段。
三乔突然眨了眨眼，对着余司礼附耳说了一番话，余司礼有些震惊，三乔倒是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背。
“老太太，还记得三乔在祠堂求您的事吗？”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信我会写，儿子我会劝，可能不能成不在我。”
青年突然面上凛然正色“我辈奔波劳苦，实不在为己，乃是为国、为民。老太太，我刚刚驳斥您的那些混账话切莫放在心上，劝说刘督军这件事，万望您出马！”说得他能不掺杂一丝私心，能一同谋一个太平，可就真的是……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青年，眼前起了大雾，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幻梦，她这一辈子眼前站着过多少个铮铮儿郎，说过这番为国为民的宣言。
她有些哆嗦，抬起手抚上身后余司礼的手“你们知道刘家怎么发的家？”
“刘家是搞洋务发的家。家道中落到我公公那代实在没办法做了买办，跟那些埠头上的洋人们打交道，一年年打仗，一年年败，刘家生意也一日日大。后来，兴起搞洋务，朝廷要搞，寻到了这些有经验的商人们。我见过那段热火朝天的日子，办起轮船招商局的时候，伙计、技师……朝廷官员……每个人心头都有股子火。可那股子火终究还是灭了！”老太太叹了口气“刘家虽是商贾，但立家之本尚且还是家国仁义，我相信我的儿子，他会三思而后行。”
夜里，赵尹兴拿着老太太的信去了上海，余司礼在花架子下问：“你跟老太太说了什么？”三乔只是环着他的手臂“谁都不想看到战乱，今日里老太太带我去祠堂，跟我说你们祖上的事，说起了上一代的振兴往事，我只不过反问了老太太一句，若是儿郎成了贼，她要如何？”
“你胆子可真大，老太太没生气？”
“没有”
她记得葳蕤烛火下，老太太挺直了腰杆“那他不配为刘家儿女。”
“我这才把上海的事全都说给老太太听了，可她没表态。直到她在厂子里对赵尹兴说了那个安置方式，我才觉得老太太办事有公道，有担当，才会再提出来。”
“乔……我跟老太太说了，我们要去北平城里办婚礼。”
念及他的处境，如今居中斡旋之后，舅甥之间猜忌会更甚以往，三乔不由地难过。
“有老太太撑腰，还怕什么？”余司礼把姑娘揽入怀中“我们回北平城！”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无锡城里起哗变（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