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送春光》问潆

38、第 38 章

　　喻权躺在地上，毫无反手之力的样儿，还真像极了待宰的羔羊。只可惜，他们对这种低劣肮脏的羔羊毫无兴趣。
　　别到最后脏了自己的手，那就吃力不讨好了。

　　全程，都是黎笙一个人对他的压制。

　　苏净芝那边很快出来。
　　Saman还坐在餐厅里。

　　茫茫寒夜，黎笙和陆霆西相继对上她躲闪仓惶的视线。

　　苏净芝现在明显是落入了一个怪圈。Saman给她的协助提议她非常心动，但她就算在国外能安然无恙，回国之后只会有更苦难的遭遇。她想离婚，苏、喻两家都不可能会同意。

　　Saman会帮也不可能插手这样的家事。
　　何况，Saman和陆霆西、黎笙明显有关系，苏净芝再不是人，也不能再把他们拉下水。

　　曾经的她，是愚蠢还不懂自保；现在的她，起码不会再有阴人的招儿。
　　苏净芝小心翼翼地站在黎笙面前，余光扫过地上狼狈的喻权，她名存实亡的丈夫。

　　苏净芝难忍地闭了闭眼，她既逃脱不掉喻权现在对她的掌控，也逃脱不掉彩礼加婚礼的那几千万。重磅的钱就像压在她心头的巨石，搬不走，只留她窒息地濒临死亡。

　　“黎小姐，实在抱歉。”苏净芝知道自己面子不值钱，也委婉哀求，“今晚没想到会遇见，叨扰了你们的旅程。我已和餐厅里那位女士保证，不会再打扰你们的巴黎之行。”

　　“请问我丈夫——”
　　话还没说完，陆霆西松开了对喻权的压制，喻权自己踉踉跄跄站起来。

　　他的唇边有血迹，徒手抹掉，狠狠淬了口。见苏净芝这么装好人的样子终于瞒不住皮下凶戾的样儿，骂道：“苏净芝，你他妈一个当鸡的在这里装什么豪门太太？”

　　喻权甚至都不承认苏净芝的身份，骂的更厉害：“进了喻家，你真以为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你也不瞧瞧自己那样儿，你也配？给老子滚过来！”

　　苏净芝速到他身边。

　　在黎笙和陆霆西一个难言一个淡漠的眼神注视下，苏净芝最终还是婉拒了Saman的国外单独酒店保护提议，静静扶着喻权离开。

　　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多少是荒凉的。
　　曾经的痴男怨女，最终还是在豪门恩怨里，变得分崩离析。

　　黎笙觉得唏嘘，好不容易有的兴致全没了。

　　Saman还坐着喝茶，陆霆西提议两个人再往前逛逛，黎笙同意了。但刚刚的插曲导致，两个人似乎都变得情绪很淡。

　　巴黎的冬天少有这么寒凉。
　　今天出门时，黎笙还特意看了天气，预报说是今晚极有可能会下雪。

　　巴黎其实很少下雪，据实来说，一年平均降雪天都不会超过十天。
　　他们会这么凑巧就碰上巴黎的雪天吗？

　　黎笙是有期待的，但看天气，浓云厚雾的。
　　黎笙不确定地问：“你说，今晚还会下雪吗？”

　　陆霆西牵着她的手，发现只是十指交扣她的手都一样冰冷。只有用掌心温暖地包裹着她所有指尖，十指连心，黎笙的手才会慢慢转暖。

　　现在陆霆西也是这么做的。

　　黎笙提问，他慢调游刃有余地回答：“应该吧，但巴黎其实很少下雪。”

　　陆霆西这话一出，黎笙不爽的眼神就瞪来了，“我需要你说这后一句？”

　　“......”陆霆西失笑。以往漠寒的眉眼，今晚倾注了太多浓情似水的温柔，足以将黎笙那颗冷硬心肠软化。

　　黎笙逼自己严肃。

　　她刚想说什么，前面街边突然有微弱的声音，不够清晰，但能听出是法语。

　　是卖花的小姑娘在说：“浪漫的雪景，配一朵玫瑰吧，生活会更美好的。”

　　黎笙法语不精，难说对，但听还是可以的。她意外，“浪漫的雪景？她这是要下雪的意思？”

　　没想这话刚说完没多久，黎笙和陆霆西刚走到小姑娘面前。天上就零落细散地缓缓飘下小雪片。汇聚在一起，久之，成了绚丽的雪花。

　　黎笙惊喜，清澈的双眸睁的大大的，圆润清亮，“哇，真的是雪诶。”

　　作为一个来巴黎几乎没碰到过真实雪天的大小姐，陆霆西目睹她明朗的眉目，唇边都不经意扬起了温柔的弧度，他眼底也尽是笑意，低声：“大小姐没见过京城的雪天？”

　　黎笙淡嗤一声：“国内要下雪都很大，也挺少见这种淅淅沥沥的感觉，这难道不是挺有意思？”

　　陆霆西顺着她话，淡淡笑了，嗓音都泛起低哑：“嗯，大小姐说的是。”

　　许久没听这男人这么喊她，黎笙一下子还有点儿不适应。但就当这是他们之间的昵称的，听听也不错。黎笙很受用地好了心情。

　　她很喜欢红玫瑰。
　　眼见小姑娘手里的花，黎笙极少地主动挽上男人胳膊，小声温柔说：“她都说了，浪漫的雪景得配一朵玫瑰，要不你给我买朵玫瑰吧。这样的话......”

　　像在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绝对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黎笙笑眯眯说：“我原谅你两年前说要和我决裂的话。”

　　理由是陆霆西无法拒绝的。
　　可他没想到，黎笙动脑筋想出来的最绝杀的理由却是这个。

　　的确是他的问题。
　　当年的冲动，他以为她不要他了，他以为......

　　当男人的自尊心和胜负欲被挑战，真的很难再保持理智和冷静。

　　陆霆西眼底有晦涩，但更多是对黎笙如此还既往不咎的感谢揶揄。他同意她说的话，但现在，有必要讨价还价一下，他漫不经意勾起女人柔嫩下巴，眉目炙热道：“我怎么记得，当年是你要先和我决裂的？”

　　“额......”黎笙一愣，是这样吗？
　　要命，这榆木的记性，她都记不太清了怎么办？

　　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温软和撒娇是女人最好的调教剂，无论多硬多难搞的男人，都抵挡不住爱人的撒娇驭术。

　　黎笙不是不会撒娇。只是从前的恶女形象纯粹是对一帮无关紧要的人，她撒什么娇？

　　现在刀刃用在关键处，她嬉笑了下，挽住陆霆西手，还把自己凑近他怀里，眼睛格外莹亮，闪着细碎的光，慢悠悠说：“那我不管，就是想你给我买花嘛。你都好久没给我买花了，别人给我的花我可一朵都没收！”

　　听着还骄傲上了，黎笙眼里照耀的是陆霆西的模样。
　　他当然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拉着她走到卖花的小姑娘面前，说：“这些都要了，多少钱？”

　　黎笙拉住他手，抬起脑袋，疑惑，“我就要一朵，你怎么都买了？”

　　陆霆西顺势轻轻地揉了下她脑袋，“一朵今晚哄你，其余给你回去插起来慢慢欣赏。”

　　玫瑰的花期，足够他们这次巴黎之行。

　　小姑娘大晚上的在外也受冻，黎笙不再说，点头。

　　陆霆西付钱，黎笙拿了一朵，其余的好几捧全由后面跟着的保镖挨个接着。

　　小姑娘没想今晚能碰到这对好心人，解了她接下来许久的生活资金困难。她甜甜的笑，看向他们，用很柔和的音调，法语说：“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主会保佑你们永恒的幸福。”

　　黎笙回了句法语的谢谢。
　　陆霆西颔首，也致谢。

　　小姑娘转身走远，雪也下大了。保镖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伞遮挡，黎笙难得来了兴致，说不要，陆霆西也随她。
　　她既然不要，那淋雪又何尝不是一种浪漫？

　　牵着她在雪夜里慢慢行走。

　　这条街够长，长到黎笙不想走，她只要一个撒娇，陆霆西就会听话背她。

　　可有些想法，黎笙不想说的太直白。
　　他们之间，也需要他的倾心，对她的更多心的靠近。

　　黎笙只是给了陆霆西一个眼神，两秒，他就像懂了暗示般的，慢条斯理问：“大小姐走累了吗？”

　　黎笙挑眉。

　　陆霆西温淡柔情地伸手，“那给我一个背你的机会，好吗？”

　　这就是黎笙想要的，她傲娇地伸手握住他，还强调，“陆霆西！是你要背我的！”

　　“是，我要背大小姐的。”陆霆西承认，在感情里稍微让步，也是一种浪漫的情调。

　　已经整整两年时间，陆霆西没再背过黎笙。
　　是黎笙真的趴在他身上，他勾住她膝窝，才惊觉平时看着这么强大的女人，原来这么单薄的瘦。像是风会吹走般的，陆霆西把她背的很稳，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黎笙抱紧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好贪恋他身上的温度，让她心窝都浸满暖意。

　　刚才发生的事其实还在她的脑海里。

　　黎笙在他耳边问：“如果这两年出了什么差错，现在嫁给喻权的不是苏净芝，而是我，你会怎么办？”

　　话落时起风，刮过脸庞，竟有生生的刺疼。

　　陆霆西很平静地说：“我会当场毁了你们的婚礼。”

　　黎笙嗤笑：“那要是你没当上拳击冠军，没资本回国，甚至没办法出现在那场婚礼上呢？”

　　“笙笙。”陆霆西突然叫住她的小名，黎笙愣了下，他说，“知道这两年我做的最多的噩梦是什么吗？”

　　“什么？”

　　“你和你不爱也不爱你的人结婚了。”陆霆西沉哑道。

　　黎笙环抱住他脖颈的手蜷缩。
　　忽有一瓣雪片掉进她眼睛，冰冰凉凉，刺痛的，让眼睛湿润，变烫。

　　黎笙用力挤了下眼睛，小声：“陆霆西......”

　　“在曾经的那些梦里，你的脸上没有笑。甚至在看向我的眼神里有恨，恨我为什么不更早去见你，把你留在身边。”陆霆西用最平淡的口吻述说着本该掀起惊涛骇浪的话，“每当我惊醒，我发现周围空气是冷的，我的呼吸也是冷的，整个世界都像陷进了冰窖一样，让人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黎笙越听心眼越酸涩，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难以呼吸。

　　陆霆西低眸说：“我甚至有过弃赛的念头。”

　　“可我不能，那样不负责任的我不配成为你的配偶。”男人沉闷难耐的嗓音，在雪意下淡淡诉说，“我怕你会看不起我，而不再对我有爱的渴望。”

　　“......”黎笙难以置信，她反手用力抱住他，低头，把自己埋进他的温热脖颈，“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因为我是男人，笙笙。”陆霆西温柔说，“男人生来更有责任的背负，我不能让你有朝一日选了我，却没法挺直腰板，继续你一直以来的明媚生活。”

　　黎笙不知道，曾经撑起过陆霆西的那些个难熬的日日夜夜，都是她在国内外的娱乐版面头条，还有电影圈每一项高奖的获得。

　　他的笙笙变得这么厉害，他又怎么能拉胯？

　　陆霆西的话说的黎笙鼻子酸。她伸手就捂住了他嘴，耍赖说：“好了，不允许你说了！不许说了！”

　　她嘟囔的样子还真是孩子气十足。
　　是只有在他面前才有的样子。

　　陆霆西笑了，从未有过的舒坦。

　　黎笙其实是好奇他过去的，但这些都需要时间的消化，现在她也慢慢地小声说：“你中午不在的时候，Saman和我说了她的过去，还有你弟弟妹妹的妈妈......”

　　陆霆西波平无澜的，“嗯，两个被陆震泓祸害过的苦命女人。”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黎笙想问：“你从小到大，就没怨过吗？陆家的那些。”

　　陆霆西淡笑：“人这辈子唯一不能选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起码是他们给了我这条命，不论他们撕扯成怎么样的结局。我不能选择我的出生，不能选择我的成长环境，却能选择我未来想要的爱人和家庭。”

　　“人总可以用未来治愈过去的，不是吗？”

　　黎笙挺羡慕他的，“你还挺乐观。”

　　陆霆西笑意渐浓，“事实就是如此，豪门本是牢笼。愿意留在这牢笼之下的无非两种，甘心成为依附者的莺雀，和拼了命都要挣脱牢笼的雏鹰。司敬和衿羽的母亲和Saman截然相反，没有良好的身世，没有够硬的背景依托，成为了豪门戏弄感情的棋子，最后红颜薄命，怨陆家的每一个人。”

　　“而Saman自幼有家庭的依托，感情对她来说从不是必选项，而是加分项。她可以选择和陆震泓的联姻，也可以随时和位高权重的陆家一刀两断。就算曾遭到毫无底线的一切封杀，她也有定力在陆家无法伸手遮天的地方创出自己的一片天。”

　　陆霆西年龄尚小的时候见过陆司敬和陆衿羽的母亲，傅丽钰。
　　“她教会我的是感情里的恩怨情仇，而Saman教会我的是感情的淡漠和不以为意。笙笙，我曾经也是会爱人的。”

　　因为傅丽钰。
　　陆霆西曾在她之下，是会爱人的。

　　只是那样的爱会让人窒息，会让人深感畸形。
　　所以后来陆霆西在Saman引导下不再用心，却没想黎笙的存在，还是让陆霆西不得不去学会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是尊重，是平等，是懂得换位思考的，将心比心的坦诚。
　　是拼尽全力，是将她同时定在自己前途和未来里的存在。

　　黎笙才知道，原来淡漠只是陆霆西待人的保护色。
　　他是浓烈赤诚的。

　　愿意以命搏爱的，本就不是一般人。

　　冬夜，这场雪越下越大了。

　　黎笙于心不忍，软声和陆霆西说：“幸好，我们这辈子，不是豪门的牺牲品。”

　　幸好，现在的我身边，是你。

　　太过煽情的话黎笙说不出。
　　却也因雪大，她低声说：“陆霆西，我想回去了。”
　　“我们回去吧。”

　　“笙笙？”陆霆西突然喊她。

　　“嗯？”黎笙回他。

　　“慢慢和我培养感情吧，”陆霆西说，“我知道两年的时间，很多东西会淡漠，也会让你对现在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熟悉。”

　　“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就当是我心急。我想和你在未来无数个这样的下雪天，都像今天这样幸福，无所顾忌地对彼此亲昵。”

　　发誓般的，他一字一顿，清晰道：“让我陪你到这个世界都终结，好吗？”

　　“好。”女人温婉柔软的，褪去她所有坚强，面对他，与他耳朵相贴。

　　仿佛这样，能倾听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情话。

　　“陆霆西，你还记得第一次雪天，见到我的样子吗？”
　　“记得。”
　　“你不是在说谎吧。”
　　“怎么会？”
　　“我只记得有一年，雪好大。那时我们都还小，你在雪地里追我，笑着说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陆霆西，你信，雪夜下，我曾记得的你，是我年少至今的春光追逐吗？
　　梦想与现实的坚守，我选了你的梦想。

　　那这次——

　　黎笙亲昵地靠在男人肩头，用她最温软的声音，认真说：“世界不爱你，我来爱你。”

　　好吗？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