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逗你》亦河舟

33、愿望

　　姜岁看他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样子，有些跟不上这跳脱的节奏。
　　“……没有。”她竟没由来地相信，肆江不会对钟琴有什么回应。
　　“……但是也不太舒服。”

　　但肆江听着舒服了。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情绪。带着姜岁刷卡进站，低头盯着她。
　　“我看你和张肖檬一派和气的样子，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不过幸好，你还是在意我的。”他做出一幅捧胸心碎的夸张样子，委屈地看着姜岁。

　　姜岁从轨道的玻璃门倒影里，看见身高差很大的两个影子。她侧身，那个小个影子也跟着侧身，伸手戳到高个影子胳膊上。
　　“你还好意思提人张肖檬。”

　　肆江这下真委屈了，一边跟在姜岁身后踏上车厢，一边控制着音量急到，“我是无辜啊！我什么都没干……你知道的！我天天都跟着你的！”

　　两人在车厢一角站稳，姜岁回头。肆江照例把她护在角落里，头顶上是车厢顶亮堂的灯光。
　　她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好啦……我知道。”

　　肆江倒是想起了什么，从一堆礼物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姜岁。
　　“她就和我说这个。让我看了回复她。”

　　姜岁下意识愣了愣。反应过来这个“她”指钟琴后，没接。
　　“……我就不看了，不太好。你自己看。”

　　肆江挑眉，“我得自证清白。”

　　姜岁心里纠结了一番。
　　“……你自己看吧。”
　　“你……不需要向我澄清什么。”

　　因为没有建立正经的情侣关系，所以她约束自己，告诉自己没权利干涉肆江与人交往。
　　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矫情”。
　　但她还是选择这样。

　　肆江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姜岁的相信，没再坚持，自己打开，一目十行地扫下去。
　　草草看完，他把信塞回袋子里。

　　“她问我，如果……”
　　“别，”姜岁打断道，有些无奈，“……不用告诉我。真的不合适。”

　　肆江顿住，注视着姜岁。
　　而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有时候觉得姜岁过于善良。她在担心会不会有一丁点可能伤害到别人时候，另一方却在考虑，是否可以取代她。
　　姜岁的名字，出现在了钟琴信中的提问里。

　　他可以斩钉截铁地回复钟琴否定答案。因为他的爱意，从来不建立在这个无谓的假设之上。

　　只因为是她。

　　……

　　又是熟悉的北山站前。
　　肆江拉着姜岁走到人行道最里侧。路灯的阴影背后，灌木丛乌压压一片；墨绿色的叶片上拥着新鲜的雨珠，召唤初夏的气息。
　　背光的地方，看不太清对方的脸。肆江抚了抚姜岁的发，定定看向她的眼睛。
　　“你还欠我两个礼物。”

　　姜岁轻微近视，但不常戴眼镜。一对眼眸线条圆润流畅，眼珠大而有神，让人看向她的第一眼，就能被这双灵动牢牢抓住。
　　她想了想，“……那你凑近点，我小声给你唱。”

　　肆江面露讶色。姜岁主动让他凑近点，这可是真难得。他顿时惊喜，凑过头去。

　　姜岁酝酿片刻，轻哼出声。

　　“Sous aucun prйtexte je ne veux avoir de rйflexes malheureux
　　Il faut que tu m\'expliques un peu mieux comment te dire adieu
　　Mon cur de silex vite prend feu ton cur de pyrex rйsiste au feu
　　Je suis bien perplexe je ne veux me rйsoudre aux adieux
　　……”

　　清透的嗓音，娇俏灵啭。

　　这是首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法语歌，叫Comment te dire adieu。歌词发音是她听多后鸲鹆学舌着念的。

　　姜岁只唱了几句，就堪堪停下。
　　无语，伸手推远肆江越凑越近的脸。
　　“……倒也不必这么近……”

　　肆江美滋滋的，厚着脸皮道，“远了听不清。”
　　顿了顿，又低叹，“你法语发音挺好听的。”

　　姜岁一奇，轻轻扬眉。
　　“你会法语？”

　　肆江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不会，但是去过几次，能听出个大概。”

　　姜岁也不打算继续唱了。
　　下一句像电影台词般放松灵动，犹如情人絮语。她在肆江面前，还不好意思自然唱出。

　　而且……
　　这歌，是It Hurts To Say Goodbye的法语版。翻译过来，是《如何说再见》。
　　刚刚随便捻来这首，唱着唱着，想起歌词全是“离别”相关……
　　感觉怪怪的。

　　肆江见她停下，也没纠缠。
　　“那还有第二个礼物。”

　　姜岁歪头，“你还没告诉我想要什么呢。”

　　两人对视几秒，肆江没拎东西的一边手抓住她推开他那只，俯下身来。
　　抿着笑，眼睛比以往都要亮。

　　“我可以……”
　　明明是索要礼物，他却在问。

　　“……亲你吗。”

　　……

　　姜岁眨了眨眼，脑子里确认完毕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

　　“……不可以。”

　　肆江怔了一瞬，眸子里无辜流露，像一只摇尾巴的大狗狗。
　　“亲脸，就亲脸。就一口。”

　　他坦荡荡的样子，几乎让人怀疑这是什么不做才不合理的事情。
　　可姜岁知道，他才不是大狗狗。
　　……他明明是披着温顺狗狗外衣的大灰狼。

　　姜岁冷静归冷静，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
　　一口……
　　他这什么量词，仿佛要吃掉她似的。

　　……
　　也不对。“吃掉她”，好像更奇怪了。

　　姜岁心里的小人甩甩脑壳，让她不要跑偏。

　　肆江好看的五官皱在一起，看着十分委屈。
　　“就当送我的礼物……要不你亲我一口也行。你想怎么亲怎么亲想亲哪亲哪。”
　　仿佛很为她考虑的样子。

　　姜岁深吸一口气，劝自己把持住。
　　“……你现在换一个要求，还有机会得到这份礼物。”
　　她竭力面无表情道。

　　两人对视半晌，谁都不松那口劲儿。
　　可最终，还是肆江整个人往下一垮。
　　“好吧……那，抱一下，总可以了吧？”
　　他挣扎道。

　　姜岁心里突然冒出一些遗憾，吓得她赶快拉回自己被带得愈发没影的节操。
　　她眼珠转了转，点点头。
　　“……嗯。”

　　只索求来一个拥抱，也足够让肆江开心。
　　他却没着急，先把手里的礼物们放到脚边地上，再试探着举臂。
　　搭住姜岁的胳膊，慢慢拉近，把她搂进了怀里。

　　这过程，两人都小心翼翼。
　　动作太慢，姜岁的心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加速，都快撞出胸腔去。
　　也不知道肆江有没有听见这鼓擂般的跳动。

　　肆江也有点抖。他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姜岁一有拒绝的苗头，他就立马停下。
　　不想让她不愿意。

　　某一瞬，姜岁一侧的耳朵，隔着柔软的布料，贴上了男生微微起伏的胸膛。
　　短袖下，修长的两臂，环在了她的背后。
　　两人胳膊上裸露的皮肤有些许相贴，筋脉的弹动隐秘而有力。

　　蝴蝶骨与背心微热，姜岁心头倏然漏掉半拍。

　　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在空中张开又收拢，徘徊几许，最终还是轻搭在肆江腰间。
　　肆江蓦地一颤，双臂紧了紧。

　　相拥无言。

　　……

　　好像过了没几秒，又好像过了几分钟。
　　姜岁松手，微微向后。

　　肆江赶紧放开她，少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我送你回去吧。”

　　姜岁看了看时间。
　　“……算了，没几步路。万一碰见我爸妈什么的……你也早点回去吧。”

　　肆江点点头，捞起姜岁的书包，给她背上。
　　姜岁顺从地伸臂，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像个被照顾的小孩。

　　她抿唇偷笑，又悄悄看肆江。
　　高高大大的，一脸稳重与认真。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同时成熟与幼稚的。

　　……不过，是只对她幼稚。

　　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姜岁没忍住，不断回味刚才那个拥抱。
　　十分钟的路程，她竟然开始左顾右盼，逗花弄草，蹦蹦跳跳。
　　总之，思绪是在飘着，连走路都无法专心。

　　直到进了小区，走到家楼底下，才诧然醒神。
　　连忙对着单元口的玻璃门，借着夜色形成的模糊倒影，拍拍自己的脸，吁气冷静。

　　楼门口有几株植物，开了早花。幼嫩的花瓣在昏暗光线下碧白点点，随风轻颤，带着青涩未褪的香甜。
　　倒是让姜岁想起了刚刚环绕自己的味道。

　　不知道肆江的香水是不是有什么延时魔力。那股熟悉的气味仿佛还在鼻尖，吸一口气就能闻到。
　　薄荷的清新灌进肺里，带着一点甜。
　　但甜的，好像不止呼吸带起的气息。

　　还有那颗跃动的心。

　　姜岁记得门口那树干上有小牌子，介绍这植物可爱的名字。
　　叫“代代”。

　　她第一次见时，惊于这特殊的名字，于是好奇地搜索过。
　　别的记不大清了，但代代花的花语，好像是……

　　“期待你的爱。”

　　***

　　回家后，姜岁挑着最普通正常的部分，简单向爸妈应付了晚上聚会情况。
　　姜爸姜妈都知道她和岑镯要好，听岑镯也去了，便没多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她去洗漱完，收拾许久，躺倒在床上。
　　无聊翻微信，发现肆江发了朋友圈。

　　“BEST GIFT EVER.
　　May the wish come true.”

　　配图是她送的礼物，盒子和袋子互相挡住logo，露出钱包一角。

　　没明说是生日，但评论下面，共同好友们纷纷祝福，排到页面外。
　　人缘一如既往的好。

　　姜岁反复看着这条热闹的朋友圈。

　　最好的礼物……
　　她直觉，说的应该不是那个钱包。

　　至于他希望成真的那个“愿望”……

　　回来的地铁上，姜岁问他要怎么许愿。
　　晚上聚会没吃蛋糕。大家都没有很大兴趣，也嫌在外头闹脏了不方便清理。

　　但是生日没有许愿吹蜡烛的环节，总感觉缺失了标志性的一步。

　　姜岁还想，是不是他要回家和家人一起完成这温情一幕。
　　可肆江却还是那副没所谓的样子，说他生日愿望一直在心里，不用专门许。

　　她下意识接了一句，“那你生日愿望是什么？”
　　然后又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让他说。
　　“说出来就不灵了！”

　　当然没拦住。
　　肆江微微敛起懒洋洋的模样，一侧小臂贴上车厢墙壁，曲肘在她头的斜上方，把她困在身前。
　　背弓着，但保持着距离，眼神飘在她头顶。

　　“本寿星的生日愿望呢，”他语气故意磨蹭，视线游移。
　　好半晌，终于落到姜岁脸上，仔细看着她的反应。

　　“……就是希望，你一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