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堇衣夜行

1、第 1 章

　　——温一壶清酒，酌一盏醺梦。
　　一觉醒来，垂眸看着微蜷在自己怀中的阿祈，温酒因噩梦惊醒而提起的心缓缓落下，一丝暖意自怀中的小人儿贴着自己胸膛的地方蔓延开来，他似是找回了自己珍藏已久的宝物一般，紧了紧搂着怀中人的双臂，满足的合上了双眼，呼吸渐趋绵长，重归梦乡。温酒是空桑温家长子，一提到温家，空桑的人们无不赞叹其酿酒手法之高超，每逢温家开仓卖酒，不肖一个时辰便被循着酒香而来众人哄抢一空，就连空桑城城主也对温家青睐有加，亲自为其题匾“空桑第一酒”。
　　温家世代子孙满堂，在温酒的曾曾祖父温醴做家主的时候，温家最为繁盛，风头甚至与空桑的大巫祝一般无二，每每春节城主设宴之时，左侧的尊位必是留给温家家主，大巫祝也只能退居右侧，但传到温酒祖父温酩这一代时温家却已经开始走向衰退，酿出的酒早已不如从前，世人皆说是因为大巫祝不满温家风头盖过巫家，便设咒逆了这温家的命格，温家一代又一代人丁逐渐凋零，到了温酒这一代，温家只剩温酒这唯一的男丁，虽说温家的酒酿滋味不如上代的陈酿浓厚，可温家这代所出的温家大公子温酒的手法可称一绝，温出的清酒滋味醇香，袅袅酒香缠绕身侧，自小温家人便发觉温酒对酒的香气十分敏感，十岁便能够精准温出酒香最浓郁的酒温，而距温家仅一墙之隔的巫家在温酒五岁之时便诞生了下一代大巫祝巫祈，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出生便生长在酒香环绕的地方，巫祈从小就对酒有着浓厚的兴趣，因为天生身子弱所以每到夜里入睡之前便会喝一盏温酒，并且这兴趣直到她五岁生日那天到了极点，那时的巫祈刚刚吃完阿娘准备的长寿面，在跟着父亲大巫祝拜过宗祠后回厢房的路上闻到隔墙传来的浓郁酒香，不由得顺着香味钻进连通两家的狗洞，看着独自站在亭子里温酒的温家大哥哥，她飞快的跑过去攥着温酒的衣襟，撒娇着讨口暖暖的清酒，温酒宠溺的低头摸了摸邻家妹妹的头，舀了一小勺清酒送到小姑娘的嘴边，看着她急急的喝完，然后转身跑向来时的狗洞又钻了回去。温酒收起了嘴边的浅笑，一口一口的将温好的清酒喝干，收拾了东西便回了房。原以为这平平淡淡的安稳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未来的这十年温家却屡遭劫难，温家家主与家主夫人在赴城主春宴时遇刺双亡，温家酒谱遭窃，偌大的温宅，仆人们都趁夜卷了细软离开，最后就只剩温酒一人独守温家这一空壳，凭着自己从小学习的酿酒经验，开了一家酿酒小酒肆，勉强度日，每当买酒之人表现出怜意，暗示对巫家的不满之时，他也总是笑笑，不作回答，夜里归家后看着在后厨忙碌的妻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在阿祈十八岁那年，温酒将温家祖辈留下的祖训在温家祖祠烧了个干净，而后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世人皆道是巫家咒了温家，所以温家才会走向衰败，殊不知温家的兴起正是巫家祖辈为了报答温家的一瓢水救命之恩，逆了天，为这温家改了六世家破人亡的命格，每改一次便需要巫家献出一位大巫祝祭天，所以巫家世世代代都有两位大巫祝，一男一女，女巫祝则要在十三岁生日那天由巫家族长亲自为其主持祭天仪式，祭天前一天由温家下一任家主与其进行换命，第二天祭天便能瞒天过海，成功换命。这件事是温酒十五岁生日那天夜里他的父亲，上一任温家家主告诉他的，详细方式就写在温家祖训中，那时的温酒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逆天改命这种话本中才会出现的事情居然有一天发生在了自己和阿祈的身上，温柔的母亲、慈爱的父亲在此刻都变得面目狰狞，就连一向溺爱巫祈的大巫祝此时也变得冷酷无情，仿佛巫祈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路边的一颗小小的杂草。直到那天晚上，温酒才明白自己的温酒天赋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由巫祈的健康换来的，正是温家因为被眼前的繁盛迷了双眼，开始渐渐忘了酿酒的初心，过度消耗了换来的气运，所以在巫家女儿出世之前便提前抽取了她的一丝气运，温酒的心在那一刻掉进了冰窟，周围的人拼了命的想把染血的匕首塞进他的手中，逼着他捅进心爱之人的心口，他挣扎着，温家后世繁荣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大巫祝甚至想给他种下绝情蛊，忘却巫祈，他们都想拉他下地狱，成为支撑温家繁荣的一颗棋子，但是他心中仍存着温暖，于是他连夜写下一封信悄悄的放在只有他和阿祈知道的狗洞旁大石头下，祈祷着阿祈能够早些逃离这个满是恶魔的地方，第二天早晨他路过石头，稍稍留意，发现信已经不见，放下心来，祈祷巫祈能够逃得远远的，没曾想，在巫祈十一岁生日那天夜里，他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巫祈，娇俏的撒着娇，如同小时候那般同他讨酒喝，那瞬间温酒心里被恐惧占满，他抓住巫祈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不逃走，巫祈摇了摇头，不肯说话。那夜之后，温酒再也没见过巫祈，直到巫祈十三岁生日前夜，他被家人绑进巫祈的房间，被迫进行改命仪式，他疯狂挣扎着，看着穿着繁琐巫服的巫祈走上祭坛，他无助的颤抖着，直到巫祈迈上最后一阶阶梯，温酒似认命一般闭上眼猛地往阶梯一角撞去，鲜血迷了他的双眼，黑暗降临的前一刻，他似乎看见他的阿祈转身向他跑来。那夜，是春节，举家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