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青春》青衣水袖886

33、沉沦

　　苏杭参加完祖父的葬礼之后，一天也不想多呆，也许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去处，也许是葬礼上的那一幕确实恶心到了她，她连带这所城市都厌弃了，总之逃离，是她当时最想做的事。一路，苏杭都是懵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神游离空洞，周围人的声音和动作似乎都被她屏蔽在外，她陷在自己荒凉虚无的世界里久久不能回神。她像一个木偶一般，机械的下车、拿行李、换车，只到抵达学校门口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她回来了。那场葬礼像是一个梦，从最开始的切肤之痛，到麻木恍惚，再到如今梦境与现实混淆，她有些茫然，有些沉重，更有些无措。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她在这川流不息中无措彷徨，渐渐的眼前的一切竟如梦似幻，变得不真实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人在轻轻摇晃她的手臂，她的目光渐渐聚焦，竟然是秦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的泪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淌了下来，然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他的手背上。秦海大约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也有些手忙脚乱，一边用手给她擦眼泪，一边焦急的说着：“你别哭，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好吗？说出来，好不好？”后来她被秦海带到了花园里一个安静的角落，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个流泪，一个担心，却也只能欲言又止。过了很久，苏杭看了看表：“快上课了，你不去吗？”秦海拍了拍她的手背：“我逃课吧。要不我先带你吃点东西去吧，咱们都没吃午饭呢。”苏杭虽然不饿，但觉得秦海应该是饿了，于是站起身来。
　　吃过饭回来，苏杭不想去寝室，感觉自己还没有调整到可以面对室友询问的地步，秦海就带着她去周边的绿地公园转悠，两人时走时歇、也没有什么目标。到傍晚的时候，苏杭突然想说点什么，于是一股脑儿，把自己的身世，这些年的委屈，还有爷爷的葬礼，都说了一遍，这回她居然没有哭，有点像讲别人的故事。说完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有些自嘲的说：“我们家就一平头百姓，没有多少利益值得去争，可矛盾尖锐的快赶上豪门内斗了，谁说小说、剧本是高于生活的，那是他们没见过现实生活的戏剧和狗血！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人生，滑稽的像个笑话，当然更多的是没劲，没意义，现在、以后就更没意义了！”秦海看着她，很是心疼，想了一会儿才对她说：“苏杭，人都要经历苦难，年少时的苦难虽然刻骨铭心，可是我们都年轻，我们有资本扛过去，过去了，之后就都是好日子。你信我，好不好？”苏杭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笑了笑：“也许吧，只是我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这个世界生来就是不公平的！那些公平都是善意的谎言罢了！”秦海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很难过，把所有的问题都交给时间吧。你只要知道，你还有我，现在，以后，我一直都在！”苏杭没有再说别的，秦海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相信，只是从那一刻起，秦海的心为她揪的生疼，原来他想要做她的男朋友，而现在他却想要给她一个家，这个想法虽然当时也惊到了秦海自己，可是从那以后，这份心意却从未更改！
　　苏杭回到寝室是鼓了很大勇气的，但是寝室里的姐妹们倒好像有默契似的没问太多。以后的日子，苏杭开始按部就班，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仿佛一切周而复始、恢复正常，但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是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开始隔三差五的失眠，一挨枕头，大脑就会异常兴奋，过去的事就会纷至沓来，最后她感觉自己累极了，眼睛酸涩的厉害，头也疼的要命，可是就是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焦虑，越害怕夜幕的降临，有点恶性循环了。而且她开始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比如上网，她已经很久没去过了。比如学生会的活动，她也没什么参与的热情。再比如，她不太爱说话了，习惯独来独往，哦，对了，她的手机还丢了，丢的莫名其妙，里面的号码自然也跟着丢了，所以她现在的手机里只有室友、姑姑，秦海和班主任的电话，其余的她一概没有去找回，大约是觉得“得失聚散”都是天意吧。
　　这样熬了一段时间，身体发出了警报，苏杭先是感冒，继而高烧，然后咳嗽，吃了好多的药，打了很久的点滴，最后还是一直咳，有点儿像小孩子的百日咳。医生最后无奈，停了药，给了她一个偏方，用蜂蜜煎鸡蛋，不能放盐，据说每天一个，连吃半月可痊愈。苏杭是住校的，去哪里做这种东西，再者蜂蜜煎蛋，想想就腻的想吐，所以并没有当真。倒是秦海听得很仔细，还一再跟大夫道谢。最令人惊讶的是，第二天中午秦海就等在苏杭宿舍楼下，给她送来了煎蛋。苏杭问他怎么办到的，他却故作神秘的不肯说，苏杭本来实在不想吃，可想到为了这个煎蛋，秦海定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不想看到他失望，便忍耐着吃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这个偏方的确管用，还是秦海的坚持感天动地，反正半月之后，苏杭的咳嗽基本上痊愈了。还有不长的时间就是寒假，寒假之后他们就要面临为期半年的实习，大部分的同学就不会再来学校了。苏杭的姑姑托人给她找了家不错的单位，一所高中的打印部，虽然薪资不多，可是转正之后保险齐全、工作稳定，比起很多参加一场场招聘会，然后铩羽而归的人们，已经好很多了。苏杭虽然有点不想回那座城，可是自己能力有限，也只能如此。现在比较发愁的就是寒假要去哪儿的问题，父亲那里自然不用考虑，姑姑那里，虽然姑姑对她很好，但她毕竟已经这么大了，而且也从未在姑姑家常住过，多少还是局促不安的。她更想自己在学校附近租房、打工，一个月很快也就过去了。但跟姑姑商量过之后，姑姑坚决不允许，苏杭知道，自己毕竟是女孩子，又没有自己租房的经历，姑姑不放心也是自然。哎，不想了，反正还有一段时间，车到山前必有路吧。苏杭经过那场病之后，抵抗力虽然更弱了些，但心态倒好了一些，想着等过完这个年，等万物复苏，自己也该从蛰伏中苏醒了，要去单位实习，要融入新的环境，怎么还能是这副半死不活病恹恹的模样呢？再说秦海说的对，爷爷点灯熬油、节衣缩食的照料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看自己沉沦的鬼样子吗？就算为了爷爷，她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段时间秦海一直陪着她，做了很多事，也说了很多话，苏杭本来以为他说的那些，对她而言根本就没用，可是渐渐的，她发现，有些话，她还是在不经意之间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