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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自她及笄之日起,那上门提亲的媒婆如流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好像不会停歇一般。你一定想追问个为什么吧?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模样被传为“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身段则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称。但是若单单是这些,那也只是一般俗物,但是她最让人惊艳的还是那一手精妙绝伦的水墨丹青。素腕轻抬,画笔拂过纸张,袖间的芬香便随着那人那景留在纸上。描那景时,林中的一颗雨后竹笋清晰可见,刻那人时,画中人的喜嗔痴怒仿佛能透过那纸一般。如此妙人,哪个少年能不心动呢?可惜的是,这些男子只顾着博美人一笑,却不曾想过是否已经有人在美人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玉雪窍玲珑,纷披绿映红。自她看到那满池的莲花,便再也挪不动脚步,目光痴迷地看着那美丽的新荷。催促着婢女回屋帮她送来笔墨,好将这美景永远留入画卷之中。如若自己能将它们画出,那画虽比不得吴炳所绘的《出水芙蓉图》那般设色艳丽,尽显荷花的雍容外貌,也比不得张中的《枯荷鸳鸯图》笔墨疏简,风格俊逸,寥寥几笔,便能将枯荷鸳鸯的意境画于纸上,但定能画出不同的风采。美啊,这满池荷塘真是极美。她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处何方,隐约中,感觉那荷叶好似向她招手一般。就这样她落入了池塘之中。赶巧,他正好路过那片池塘,看见有人落入水中,总觉得那水中之人的尖叫打破了这池子本该有的静谧,于是便下水将她抱上地面。四目相对,一眼万年。她觉得她们的相遇就像那落了俗套的话本,他救下了落入水中的她。从此,一颗芳心只为他而动。

      他,是她父亲收的画徒。在她看来,他们虽不是话本中的风流公子大家闺秀,但也称得上是白衣客卿翩翩佳人,她的未来有了他,还有自己最爱的水墨相伴,人生幸福美满。只是这只是一出神女有意,襄王无梦的戏。他从不在意身边之事,对他而言,只要有笔墨纸砚,让他可以与水墨相伴,人生便已完美。儿女之情?与他何干。妻子是谁?与他何干。他想要的只是可以画出世间无人见过的最震撼的画作。至今城中还流传的一个关于他痴迷画作的故事,那日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白雪纷纷,美不胜收。见此美景,他自然不能错过。备好笔墨纸砚,选好最佳景致,那一坐,就是整整一天……那晚别人将他寻回的时候,他的眼睛几乎不能视物,在屋里足足修整了一月才勉强看清。自此,他爱画成痴的形象就彻底留在了众人的脑海中。也正是因此,她的父亲感慨于他对画的一片热忱,便主动寻了他,希望收他为徒,用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带领这个有远大前途的少年登上更高的山峰。

      有人将他救了她的事情告诉了她的父亲,父亲大喜过望。他对于水墨的不懈追求令自己相信,他与同样喜欢水墨的女儿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他们二人的名字或许早已刻在那传说中的三生石上。救了落水的女子,必然会触碰到女子的身体,他们二人的婚事是铁板钉钉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她盼望着盼望着,终于成为了他的妻子,曾经幻想着可以和他共白头的心愿似乎已成现实。

      婚后,他们二人经常共同钻研水墨。于水墨而言,画工对画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那是日积月累的沉淀,非一日即可达成。另外画具的选择亦极其重要。笔是最能将墨的神韵发挥出来的,羊毫柔缓,狼毫刚健,兼毫柔中带刚。他们认为湖州的湖笔、宣州的宣笔、江西进贤之笔为上乘。好磨的黑光泽如漆,徽州所产的磨素来都有“金不换”之称,如此好磨,他们二人自然不会割舍。画质种类繁多,若换成旁人,定大为头疼,但他们二人,痴迷水墨画,自然知晓宣纸才是最适宜工笔画,宣纸种类多,产量高,品质好,又可以像绢一般反复上色,却又比绢价格低廉。最后是砚,砚是磨墨用的,要求就是细腻滋润,而且磨出来的墨汁要细匀无渣。安徽歙县之歙砚、广东端溪的端砚、甘肃的洮砚及山西的澄泥砚,最为名贵,号称四大名砚。他们家境虽然远比一般文人富裕,但要想买这名砚,还是囊中羞涩。二人曾受邀欣赏一位大家的画作。那位画家画的是人像。从小她只听得《采薇图》可以透过人物渲染出气氛的肃穆凝重,《洛神赋图》笔法细劲古朴,表达曹植与洛神真挚纯洁的爱情故事。但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亲眼看到一幅上乘的画作,她是何其有幸。激动中的她想向他表达自己的欣喜,看向他时,才发现不管身形如何移动,他的目光总是投向那放置于檀木桌上的砚台。细细看那砚台,她按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一声蠢材,竟如此有眼不识泰山,那砚台可是四大名砚之一啊!再看向他渴望的目光,她在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要为他买到一台名砚。

      日日相伴,出入随行。对她而言,这或许就是所憧憬的幸福吧。但是他不爱她,是的,或许别人不知道,认为他俩是“相敬如宾”,但每日与他朝夕相处的她怎会不知,他俩只是“相敬如冰”。也许,她只是不想知道。骗自己他爱她,骗自己爱情可以等来,骗自己他终有一日会发现自己的好。但不幸的种子已经埋下,又怎会甘于埋在地底呢?

      近日,她总是做梦。在梦中,他总是在她的前方,任凭她大汗淋漓,任凭她焦急呼喊,他却永远在远方静静的看着她。那梦真长啊,仿佛永无止境,真希望能赶快从这场梦中醒来。

      有一日,他带着画笔在屋外的池子旁,欲画锦鲤戏莲。她则屏退下人,想亲自为心上人做一份羹汤。
      “夫君,你去画画,我来为你煲一碗羹吧。”
      “都行。”
      “我的母亲经常为父亲煲汤,说这是夫妻之趣呢。”
      “随你。”
      “夫君,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喝的呢?”
      “你决定,别总问我。”

      他面露不耐,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很明显不想再回答她的问题。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原本即将说出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又回了去。只得劝慰自己,夫君今日一定心情不大愉悦,没关系,夫君喝了自己煲的汤,心情就会变好了吧。思至此,脸上又重新扬起了微笑。

      可自幼手指只与画笔为伍的大小姐又岂能将灶台的火候操控自如呢?衣服上的绸带沾到火苗,她哪里见过这等场景,一声尖叫。看向窗外的他,双目相对,当看清了他的目光,她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累了这么久,骗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放下了,终于可以从这场梦中醒来了……自此她再无反应,任凭火烧了起来了,愈烧愈大,最终下人们的取水灭火也无法将火势灭小……

      他在她尖叫的那一刻便回过了头,但他看到的不是她期盼的目光,而是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那骇人的火场在他眼中就是他从未看过的场景-人间炼狱。仿佛被摄了魂,夺了智,他拿起了画笔,疯狂的将眼前的一切记入画卷之中。瞳孔中跳动的火苗,衬着那面容不复往日的英俊,有的只是癫狂。

      他成功了,他成功地画出了前无古人,或许也是后无来者的画作。也许是报应吧。在一个夜色朦胧的夜晚,他一边痴痴地抚摸着自己心爱的画作,一边忘情地喝酒。迷迷糊糊地走到和她最初相遇的那个池塘,脚一滑,掉入池塘之中。夜早已深了,根本不会有人经过这个池塘,根本不会有人听到那夜色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呼救……水面上又重新凝起了明月的倒影。谁会知道在这片平静的水面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呢?就像谁知道那个名盛一时的女子曾经经历过什么呢?那画呢?一个仆人打扫房间时不小心打落了灯油,那幅画最终也随那画中人一般,永远葬于火海。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过去的一切仿佛过眼云烟,她与他的悲哀又有谁会记得呢?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是多少相爱之人的悲哀感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是多少痴情女子的悲凉诉说。他们的悲哀在于无缘圆爱。而她与他,则是有缘无爱。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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