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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南言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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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到哪去啊,我的小笙儿?”
周夕尚未从冶笙清说出逃的惊讶中反应过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就见冶笙清也同她一样,吃惊的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来者褐衣长袍,手持三尺长剑。身材伟岸,长发如墨,五官清秀俊逸。仔细看来,眉眼间倒是和冶笙清有几丝相似之处。
冶笙清没等那人再开口,“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沉声道:
“你来做甚?”
那人闻言眉开眼笑的走了过来,立在冶笙清跟前,足足比她高出一头有余。
男子伸出手轻轻放在冶笙清头顶的秀发上,一边轻抚一边宠溺笑道:
“怎么?做哥哥的还不能来看看你么?”
冶笙清抬手狠狠一甩拍掉了男子的手,然后抬头与他对视,声音冷然,不留情面:
“不能!”
那男子见她那反应,悻悻地收回了手,一边还小声抱怨:
“还是那般臭脾气!”
周夕在一旁默默听着,也听出了个大概。这男子,应该是冶笙清的“家里人”。她尴尬的站在一旁,也不知是走是留,抬眼间,却是正巧对上那男子宝石般明亮的目光,笑意盈盈却又深邃难懂。
“周姑娘好,在下冶萧胤,是笙儿的表哥。这些日子以来我家表妹承蒙你的悉心照顾了。”
表哥?为何也是冶姓?为何出现在此?周夕心中疑窦重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冶萧胤看了周夕一眼,会心一笑而后道:
“我跟着我母亲姓,从小和笙儿一起在云冶剑阁长大。虽是表亲,但我俩与亲兄妹也无异了!”
周夕惊诧自己的想法如此轻易的便被冶萧胤看穿,心中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了些难以名状的畏惧,同时也对冶笙清的事儿越发的好奇了。
不同于冶萧胤的笑靥,冶笙清冷着脸,看着非常的不善。
“我和姑姑的赌,还没完!”
冶笙清觉得冶萧胤此时来就是想带她回去,所以她以此提醒他不能违约将她带回云冶剑阁。
“你放心,我知道。这次我只是顺道来看看你的。不过…”
冶萧胤神神秘秘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了。
“不过什么?”
“那个…我骑马来的,比较快。大约再过个两三个时辰,周前辈和…我娘也就到了。到时候我可不敢保证我娘会不会毁约哦。毕竟前日里,太子殿下亲自到访了云冶剑阁,颁下了让剑阁一月之内督造一万件兵器的圣旨!”
“一月之内一万件兵器?”
周夕听得目瞪口呆。虽说周铁匠平日里不让周夕学习打造兵器什么的,可周夕因为喜欢也对此有所研究。一件像样的兵器熔炼锻造,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几天,更有甚者一件兵器就得花上个把月的时间。一个月一万件,这确实强人所难了。
“如果完不成会如何?”
周夕止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问。
冶笙清不发一语,而冶萧胤,一瞬收敛了所有笑意,愁绪瞬间笼罩了他的眉眼,语气里是愤恨和无可奈何:
“满门抄斩。”
周夕闻言心神激荡,不仅仅是为了云冶剑阁的事儿,而是她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了她自己,想到了她之前所做的事儿,想到了她和周铁匠的结局。
“呵呵。”
一声冷笑让周夕回神,看到了冶笙清冷着的脸带了几分讥笑:
“关我何事。你若没事赶紧离开!”
冶萧胤眼神复杂的望向她这个天生背负着家族重任,从小无比渴求自由的妹妹,心中悲痛。没了之前的玩笑和吊儿郎当,正色道:
“我的烈风马就在外头,笙儿。若是你想逃,就逃吧。天地之大,总有能去的地方的。”
冶笙清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唯姑姑命是从的冶萧胤,有朝一日居然会劝她逃离剑阁过自己的生活。而且是在剑阁生死存亡之际。
有一丝感动涌上心头,但满到喉间却又冲不出口。她的眼神从冰冷到惊讶,再到柔光流转。冶萧胤看在眼里,苦笑了一下。
“阿夕,你要不要随我一起?”
沉默良久后,冶笙清突然转头问周夕道。周夕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沉思了一会儿为难道:
“我不能走,我还有阿爹。”
冶笙清正想说什么。冶萧胤便抢话道:
“周姑娘不必担心周前辈,他的事儿,云冶剑阁自会尽心照拂。即便是剑阁没了,周前辈也不会有事。”
“你说的是真的?”
“绝无戏言。”冶萧胤认真道。
周夕仍然沉默,冶笙清见状接口道:
“阿夕,你安心吧,他说的都是真的,有剑阁在,即便是王上也不能轻易为难周前辈。你…”
冶笙清的话戛然而止,眼神中突然闪过了丝丝期望,切切的望着周夕:
“你…能陪陪我么?”
冶萧胤的烈风马确实是一匹好马,说是日行千里一点也不为过。周夕被冶笙清圈在怀里坐在马背上,一路上陌生的山风刮过她的脸颊,让她既振奋,又不安。良心不安。
“我们去哪儿?”
周夕的声音顺着耳边的风飘到了冶笙清的耳里。
“不知道。但先离开横国吧。”
只这一句,周夕一路便就沉默了。冶笙清此刻得了自由,全副心思都在这外头的花花世界上,并没有发现周夕的不妥之处。
马不停蹄的奔了一天一夜,周,冶二人连过两城之后,千里马烈风已然显露疲态。马背上的二人同样也是精疲力尽。冶笙清虽然怕冶萧瑜派人来追,可此刻天色渐渐变暗,实在不适合赶路了。于是二人便决定在离碓川几百里之外的霰城休整一番再上路。
霰城位于横国西南边陲之地,是座古老的城池。在划入横国之前,它已在历史的长河中分合聚散了千百次。到了此时,虽不算繁华,倒也是物阜民丰。冶,周二人到的那天,正好是霰城一年一度的无忧集,也称南言庙会。
之所以叫南言庙会,是因着在霰城的正中心处立着一面长约十丈,高约六尺的破败的旧城墙,名曰南言。
传说几百年前因着霰城内乱,城主的两个儿子兄弟阋墙将霰城一分为二,竖起高墙为界,从此高墙两面的同城之人,包括城主兄弟之间到死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后来,百姓们为这面墙命名南言。意指阻隔之墙,难再言语之意。
后来时光流逝,也不知是两边是谁先想通,在南言墙上开了一道往来的门。久而久之霰城又合二为一。可南言墙却是一直没拆,只是任由时间风化。
传说,百年前霰城里有一对情人,因为误会而分离,各自在南言墙的两头终结了一生。后来,有人发现她们各自将自己对对方的爱意和歉疚用蝇头小楷写在了南言的两面的同一个地方。只可惜,她们至死都未能发现。
此事一经传开,这南言墙便成了情侣间传达爱意的地方。他们将自己的愿望,或是难言之语写下,期盼爱人能看见,愿望能实现。百年间这一面旧墙已然密密麻麻承载了太多祈愿与爱意。不舍与悔恨。而霰城人这一行动渐渐的就发展成了现如今南言庙会。
时至酉时三刻,为了躲避冶萧瑜的人,冶,周没有安顿在城中的客栈而是在城中找了一户人家,为此冶笙清还特意男装打扮,佯称二人乃是兄妹,为寻父而来。
给够了钱银,房主也不多询问。安置好一切之后,冶笙清便耐不住性子要往外跑。
“阿夕,快些快些。刚刚这家年轻的都出门去了,据说这南言庙会可是霰城最热闹的日子。可不好错过了!”
冶笙清一脸兴奋,手舞足蹈。完全没了刚才的疲累之色。
“可是…”我好累。
周夕没将那话说出口,不忍扫了冶笙清的兴致,于是转了话头:
“你姑姑会不会?”
“哦,那个我早想到了。我自有办法。”
冶笙清这样说,周夕也没办法,扬起微笑点了点头便由着冶笙清拉着出了院门。
霰城主街上,人潮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临街全是各色的商摊,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冶笙清一到主街就找了个商摊买了两个面具,她选了狐狸面具,周夕则选了个白羊面具。
冶笙清一见人群,雀跃不已,拉着周夕专挑人多的地方挤。一会儿在商摊上买糖人,一会儿又挤到河岸看人家放河灯,有卖艺的,她也挤进去喝彩。一路上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开心孩童。周夕虽然疲累,但见冶笙清如此开心,她也来了跟着心情明朗起来,一时间疲累之感也消弭了不少。
“阿夕,我好开心啊。”
冶笙清牵着周夕突然在人群中站住高声同她说道。
说着,周夕突然觉得冶笙清牵着她的手微微的在发抖,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赶忙来到冶笙清的面前,
“笙儿?”
冶笙清一动不动,也不回应。周夕正担心。抬眼再对上冶笙清的眼时,却发现,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如今拢上了一层雾气。眼眶中渐渐有水漫上来。
“我自由了…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