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记忆中的红珊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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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松坐在学院的图书馆中，百无聊赖地伸长了腿，把椅子往后挪了挪。透过面前那个巨大书架的空隙，他可以看见堂姐还坐在架子对面聚精会神的低头看手里那本书，完全没有想走的意思，于是他合上自己手里那本《努美诺尔找不到的珍奇》，把头探向窗外。
安诺里斯不出意料端端正正站在那里，简直好像他整个人是冰做的，再怎么炎热的天气也影响不到他。法拉松兀自摇了摇头，看周围没人注意他，就从上衣兜子里摸出了什么东西对准了窗外的皇室禁卫军扔了出去，叮一声响，打在对方脚边的大理石上。站得像雕像似的侍卫这才朝窗口看了一眼，法拉松赶紧对他做手势，他起初摇头，但禁不住他双手并用并且开始作势要喊出声，只好勉为其难得走进图书馆。
“你饶了我吧！”法拉松一见他进来就小声说，“头盔拿下来，看着都热！”
安诺里斯依言摘下了禁卫军的头盔，架在手臂下面，但依旧站着不动。法拉松有的时候觉得安诺里斯作为侍卫实在不可思议，因为他总是恪守所有的礼仪，举止谨慎，可同时气质谈吐中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他身份并不低于任何人。
“这里又没外人，不必这么拘谨。”法拉松说。
“你叫我有事吗，殿下？”他低声问，一边看了看四周，他当然注意到密瑞尔公主坐在对面看书，但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周围的动静的打扰，其余三两个稀稀落落的高年级学生也都在用功，因为图书馆在夏季通常比学院里其他地方闷热，大多数学生都宁愿到树林中去散步。
“你听说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新闻了吧？”法拉松拉开身边一张椅子，示意侍卫在他身旁坐下。
“关于什么，殿下？”安诺里斯一边问，一边把他方才在图书馆大理石台阶上捡起来的东西——也就是法拉松为引起他注意而扔出去的东西——一串白色的琥珀手镯放在皇子面前的桌上。然后又伸手把法拉松拉开的椅子重新推到桌子底下，自己站在一边。
“阿门迪尔啊！”法拉松说话大了点声，安诺里斯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提醒皇子注意仪态。
“满街都在传闻，失踪了十五年的水手阿门迪尔被祖父召到皇都来了。”法拉松说，“叫我好为难，因为他要出席陛下议会的那天正巧是剑术比赛决赛那天，你说我到底去看比赛好还是去议会好？”
“你确定亲王大人会出现吗？街上传闻的并不可靠，何况议会里的大人们都说这次议会意在声讨亲王忽略职责的罪行。”安诺里斯说。
“什么忽略职责！”法拉松说，“要说他有职责，那就是到海上去探险，去发掘更多努美诺尔人不知道的东西，而不是老老实实待在陆地上当什么忠贞派首领。”
“首领的职责也是很重要的，”安诺里斯沉思了片刻，说，“人们之所以需要首领，是因为他们需要有人引导走出困境，眼下罗马那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
“所以他会来！”法拉松说，“我确定他会出现。”
安诺里斯难得露出一个不太容易让人察觉的微笑，他的灰色眼眸也跟着闪烁了一下。“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倒是很有信心。”
“我跟他从未谋面，但我很了解他。”法拉松说，“在我所熟悉和喜爱的所有传奇中，我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低头拿起安诺里斯刚才放在桌上的琥珀手镯。
“你知道这是什么琥珀吗，安诺里斯？”
安诺里斯目光落在那晶莹透亮的手镯上，“来自索伦提尔山脉*。全努美诺尔的沿海岸线上，唯有那里拥有地势最高、历史最悠久的森林。”
“人称‘鹰之角’。”法拉松说，“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个地方道路难行，人迹罕至，如果不是阿门迪尔带着船队冲过迷雾海岸，开辟了海上的航道，人们就不可能挖掘出这种琥珀。然而现在不过区区十多年，当雅米涅诺斯大街小巷的首饰店里到处都可以买到索伦提尔琥珀的时候，他们却忘记了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了。安诺里斯，你不觉得努美诺尔人有点忘恩负义吗？”
安诺里斯沉默不语。
“我一直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到人们把阿门迪尔船上的货品运到皇宫时情景。”法拉松继续说，“我当时年纪很小，看着那帮附庸风雅的贵族们把各种珍奇物品陈列在宫殿里，为了互相标榜自己收藏品的价值而滔滔不绝的谈论着各种故事——几乎每一件东西背后都有一段不可思议的冒险故事。我一下子就着了迷。我并不是惊叹于那些东西有多稀奇，多漂亮、或是多值钱。而是惊叹一个人可以创造这么多的传奇。我当时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跟着阿门迪尔一起出海去见识见识！不论是中州也好，是海上偏远之地没有人去过的荒岛也好，只要让我亲眼看看努美诺尔以外的世界，亲身经历一些别人没有经历过的事……只可惜，自从陛下跟忠贞派闹僵了，阿门迪尔就开始掩藏行迹，避免被帝派的人要挟。现在就算他会重新出现，多半也不会对我这个皇帝的亲孙子多看一眼的。有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没有生在皇室，这个愿望还有可能实现，可是现在——”
安诺里斯没有马上说话，但是他伸手拉开了法拉松身边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又想说我必须扮演皇子的角色是吧。”法拉松注意到侍卫的表情，与平常劝慰自己的时候并不一样，虽然显得很温和，但温和之中又有一种别样的认真。
“不。”安诺里斯回答，“很多事情，做到与做不到的差别就在你愿不愿意去尝试而已。殿下，其实作为水手，他们最大的希望莫过于通过大海开阔自己的视野——尽管他们知道大海是无边无际的，他们还是试着用有生之年涉足最大的海域。他们可能不记得他们的行为给多少人带来了多大的利益，他们的记忆充斥他们眼中看到的各种绚丽色彩。比如索伦提尔大片浓重的绿色，比如贝烈盖尔最大的红色珊瑚礁——”
“贝烈盖尔#的珊瑚礁？”法拉松突然困惑地皱起了眉头，“罗马那的水手从不去西面的隔离之海。你是从哪里看到了红色的珊瑚岛？”
“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意识到自己失言，安诺里斯不慌不忙地解释。
“但是我有一株来自那里的红珊瑚。”法拉松说。
“别胡说了。”安诺里斯微笑。
“平时都是你比我见多识广，难得让我赢一回！”法拉松说。“那是五年前的事情，我父亲从安都星芒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
安诺里斯只觉得胸中猛地一阵心跳。
“重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给我，但是珊瑚不是那么价值连城，而我又不停缠着他，最后他居然答应了。那个珊瑚很奇怪，即使离开了海水，看起来也好像是活着的。”
他多年来一直等待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安诺里斯暗暗输了口气，换作别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一定会小心翼翼地选择自己的措辞，但是安诺里斯并没有，他只说了一句最为自然的话。因为他知道皇子绝对不会怀疑他。
“我能看看吗？”
他当时心里想到的，不仅是记忆中的红色珊瑚，还有包裹在那层珊瑚下面的、阿门洲精灵送给阿门迪尔的礼物，那个忠贞派失落了的宝物，那个唯有他自己才知道怎样使用的，与遥远的精灵的世界建立联系的唯一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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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探到皇子的行踪并不是一件麻烦事。伊兰迪亚需要做的，就是跟着那帮平日穿着最花哨、打扮最显眼的女学生们就是了——他注意到那天下午她们都聚集在图书馆前面的那片树阴下乘凉，摇着折扇，笑着，时不时瞥一眼图书馆的大门——于是他几乎肯定法拉松此时此刻就在图书馆里，只是让他不太理解的是平日对“书斋”百般嘲讽的皇子到底为什么在那个闷热不透风的地方一坐就那么久，害那帮淑女白白等候。
可就在他准备走进图书馆的时候，突然两匹高头大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飞驰的马蹄声把淑女们惊得一阵措手不及。他看清前头一匹马上坐着的正是法拉松，一头金发飘扬的样子似乎很逍遥自在，而后面那个——伊兰迪亚没有时间站稳脚跟让自己冷静片刻，但他那心里忍不住愤愤地想：有一天我要像个男子汉似地走到他面前，然后把那该死的头盔一把揪下来！
“这是怎么搞的——”一个黑头发的阿蓝多女生望着那一阵飞扬的尘土，似笑非笑地说，“波美西不在，皇子殿下也并不孤单嘛！”
除了铁青着脸坐在一棵大树边上的波美西小姐本人，其余的贵族少女们一个个捂着嘴窃笑，谁也没料到这时候密瑞尔公主带着侍女走了出来，她们慌忙掩藏起笑容，屈膝行礼。
“在这样的天气里踏青游玩，小姐们应当多加注意身体。不要为了一时的雅兴而后悔。”平日语气温和的密瑞尔公主，今天说话居然很有点严厉的态度，以至于女生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答话。“在努美诺尔的历史上，女性的地位并不亚于男性，但前提是她们自己学会赢得男子们的尊重。”
“波美西，”密瑞尔走近坐得隔开其余女生一定距离的那位金发小姐，“我能代替法拉松把这个还给你吗？”
波美西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接过公主手里的琥珀手镯。
“我想告诉你说，有件事你搞错了：这条手镯的确是努美诺尔皇后的首饰。”密瑞尔公主说，而且她这话显然不是说给波美西小姐一个人听，而是说给所有在场的贵族少女们听的。 “它是一件产自努美诺尔本土的宝藏。它凝结了许多努美诺尔人的勇气、智慧和汗水。皇子殿下能认识到这种价值，我希望你也能。”
“你说的对，密瑞尔。”波美西神色尴尬地回答。
等小姐们逐渐散开了，密瑞尔才注意到留在图书馆门口的，还有伊兰迪亚。
“你有什么事？”她问他。
“我想跟您借一匹马。”伊兰迪亚说。
“妮蕾提娅，”公主转头对侍女说，“去帮他弄一匹马。”
“您不问问我要马来干什么？”伊兰迪亚问。
可密瑞尔只是笑了一下。“你可得快点跑，”她说，“恐怕他们已经离开米塔马学院有一段路程了，还有，他们的目的地是米瑞尔塔马山的巅峰。”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记忆中的红珊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