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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寻常巷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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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诩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书离揉揉惺忪的眼睛。
天放晴了,邺城一大早街上就热闹起来,各种叫卖声从楼下传来。书离就是被着阵阵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吵醒,一醒来就看到付子珝穿的整整齐齐的,准备拿起佩剑出门。
“醒了,早饭给你放在桌子上,我去买些东西,顺便去看看租个宅子。记得吃完了把桌上的信送出去。”付子珝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白玉带钩,直到满意后,看了眼还窝在被子里的书离,确定他是听进去了,就转身带着佩剑推门出去了。
“什么信呀”书离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下来,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跳了几步到桌子前,半跪在椅子上瞅付子珝所说的信在哪里。
“哇,这邺城的小吃看上去不错。”对于书离这种吃货来说,书信远比不得付子珝放在桌子上的那块胡饼、大竹醪糟,还有两笼汤包来的有吸引力,眼光扫到食物上,瞬间就两眼放光,没了刚才的迷糊。
“先咬上一口尝尝咸淡。”汤包显然是付子珝买来没多久的,还烫得很,不过并不妨碍书离的狼吞虎咽。
倒也怪不得书离这般,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没吃过什么正经的饭菜,像付子珝这种苦行僧般的人向来对吃食并不在意。跟谢非分开后这两天,书离跟付子珝只有干粮跟几块牛肉干。
昨日到客栈过于晚,店内虽也提供饭菜,不过那会儿灶台早已熄了,加之一路奔波太累了,挨了枕头便睡去,所以一早起来闻见带着热气的早点吃的就难免急得很。
“哦,对了,记得出门前在柜台那边给谢非留个口信,估计今天他就能赶到这边,我在沿路都留了标记。”付子珝又折回来,瞅见书离跪坐在椅子上,身子大半趴在桌上,一只胳膊支着身子,另一只手抓着汤包正往嘴里塞。
“唔,唔,嗯嗯。”书离没想到付子珝又折回来,吓得差点噎住,嘴里的包子来不及下咽,只得拼命地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付子珝是回来拿自己随身袋的,见书离这般,无奈的从一旁的茶桌拎过茶壶放在书离面前。
“慢点吃,这就是在外面,回京城你这样就等着挨罚吧。”
“谢诩哥,京城谁敢呀,咱这不是出来了么。”书离终于咽下那口,忙接过付子珝递来的茶壶,倒了满满一大杯水。
“你怕是上辈子饿死的,”付子珝摇了摇头,“听说邺城的豌豆黄、糖蒸酥酪都是一绝,刚小二说最好吃的那家只在中午有的卖,若是你快点出发,把给老师的信送去驿站回来的路上你可能会赶上,你最好快点动起来。”付子珝说完又一次和门而去。
“噎死我了,”书离瞅着付子珝真的出门了,拍了拍胸口,刚硬生生的咽下那口塞得有些难受。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先把这些吃完也不耽误。”嘴上虽这样说着,可速度倒是显然快了起来。
再回到苏沫这边,由于昨天出城,苏沫一夜睡得挺深的,因而便起的很晚。
“小姐醒啦?”阿籁听到屋子里有了声音便推开门端着一个铜盆进来。
“你起的这么早呀,哥哥在家么?他没有发现我们昨天回来了吧?”苏陌一面换着衣裳,一面撩起床帘问阿籁。
“没呢,听阿爸说少爷昨天回来的也是挺晚的。今儿早早就有人来府上,说河堤出了些事儿,又匆匆地赶去了,拢共也没休息多长时间。”阿籁放下铜盆,接过床帘,把床幔挂起来。
“漳河河道多年来好不容易重修,这一夜的大雨,河堤出了什么事儿。”苏陌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说是好像闹出了人命。”阿籁帮苏陌把一件簇新的红色齐胸襦裙放到床榻旁,这件衣裳还是去年乞巧时做的,上面暗金线绣着的嘉禾还是请从京都来的绣娘做的。只可惜苏陌那会儿卧床了好些日子,所以一直没来得及穿,今儿阿籁突然想起来,给苏陌翻出来。
“什么?闹出人命了?难道是修河道的河工?”苏陌接过襦裙摊开,低头细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还有个女人。”阿籁说。
“还有,不止一个人丧命?河道那边都是河工哪来的女人?”苏陌系好带子,听到还有个女人扭头问身后的阿籁。
“应该是。”阿籁见苏陌穿好了,便给她递过帕子清洗。
邺城本是就是依着漳河而建,自古以来历任邺城掌权者将漳河治理看得极重,一是漕运所需,而是邺城内外百姓生活所需之水皆是取之漳河。
新朝建立,漳河河运虽是早不如了从前那般繁忙,可漳河仍在邺城治理方面占据极大的分量。
苏陌哥哥苏晗哲虽任邺城太守,但职位仅是个虚职。邺城大小权限全由邺城长史把控,从前邺城长史是沈嘉,沈嘉由于得罪了献帝,漳河河道的修理便一直搁置。
直到今年年初接任的长史李行知才终于重启了邺城河道的修整,本想着趁汛期到来之前将其加固,待到过了汛期入秋再继续修整。
却没想到今年多地大旱,邺城幸的漳河整修河道水量尚足,但汛期也只堪堪维持了几天。长史李行知见此举收益颇多,所以下令过了最大的汛期便加急整修,这工程便一直进行到如今。
“少爷也是,本就是虚职,又何必如此上心。”
“阿籁,这话不可再说了。以前是你年纪小,咱们这里又没什么外人听了去,如今不能这样了,万一那天被有人之人拿此掀起什么风浪,就不是我可以给你解决的了。”苏陌清洗完,听到阿籁在小声的嘀咕着,神色收敛些提醒阿籁。
“再者为官一任,本就应尽职尽责,哥哥这番作为也是在守住自己的本心。”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苏陌心里难免苦笑。
苏晗哲这人总是为了这些虚无缥面的东西徒劳的努力着,不过是想试图沾着点他那些为国为民的梦想来安慰自我罢了。
“阿籁知道了,还是小姐少爷心地善良。”
“阿籁你去传唤早饭,给我拿一碗粥就好。吃完了我们去宋爷爷那里抓一点药,顺便去府衙那里看看。”苏陌边向梳妆台走去,边跟阿来说着今日的打算。
“小姐可是身子又不利落。”阿籁一听苏陌要去抓药,本就担心苏陌昨日折腾一路身子出什么问题,顿时忙问苏陌。
“没什么大碍,只是吃点药吊着。”
“嗯,那小姐你先梳妆,阿籁去传膳了。”
苏陌从镜中见阿籁身影在拐角中消失了,眼神暗了暗,心还想着刚才那句心地善良。善良?有什么用么?不过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罢了。
吃了碗清粥,苏陌照例从青瓷药瓶倒出几颗蜜丸,就这她日常的荷叶茶服下。荷叶本身清苦微涩,那蜜丸虽是裹了层蜜,可入口里面的辛、苦全都化开。
苏陌显然是长年服用的,仿佛都没了感觉,而且看上去似乎神色更显慵懒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品什么珍酿一般。
“小姐,咱们现在出门么?”阿籁将早膳端下去,回来就见到苏陌这幅模样。
“嗯,收拾一下就出发。”苏陌回神答应,起身去将梳妆台那把白玉卉纹梳系到自己腰上的禁步旁边。
邺南城,西华门东南角,宋氏医馆
“爷爷,你把柴胡放到哪里去了?”一个扎着左右两个小发髻的十岁的男童垫着脚趴在柜台上问对面正在诊脉的老翁。
“在左二排第四个格子里,慢慢拿,别给人抓错了。”这诊脉的老翁也不过知命之年,边摸着自己蓄的胡子,边搭着脉。
“令尊这脉象浮缓,这中风不比得其他,看来是近来又受了邪风,之前的方子不能再用了,我看看给你再开个新的,记得每日三次服用。”
“谢谢,宋大夫,我爹这病还得多依仗您。”对面坐着一对父子,这二位从一大早排队好不容易排到他们。
“医者不过是缓解病人的病痛,关键还是得病人自己扛得住。”诊脉的老大夫只点点头,伸手取来桌角的笔墨,写起了方子。
“宋爷爷。”门外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中传来一声清柔的女声。
“呦,阮阮来啦。”老大夫抬头望去,见苏陌跟阿籁拎着几个油纸包朝医馆内走来。
若问苏陌跟宋家爷孙相识,那还要追溯到几年前。那会儿苏陌在街上带着阿籁转悠,宋家的儿子儿媳刚发生意外去世,这宋氏医馆的店铺本是他们长租的,租家是个势利的泼户,见宋家没了当家的只剩孙俩,加上宋黎那会儿给儿子、儿媳两人办理丧事花费了不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自己又生了病,在租户执意要涨价的情况下,被赶出了店里。
祖孙俩人正流落街头遇上了苏陌,苏陌向来不喜掺和这些事情,加上那会儿苏晗哲的处境并不算好,不惹事的苏陌一反常态地依仗起苏晗哲的太守之位,逼迫那个泼户将宋氏医馆连带所在的那条街全部一纸转赁到苏陌名下。
苏陌本是打算将铺面送给宋氏祖孙,可是宋黎坚决不肯,认为自己尚有一身医术傍身,可以慢慢还给苏陌,苏陌见状索性做起了这医馆的东家,万事不管全由宋黎来经营,收入分自己三成就好。
宋黎本还是想拒绝,觉得苏陌分成太少,苏陌直言他还得照顾孙子宋文雨,自己也要找个放心抓药的地方,宋黎这才应了下来。
说起宋黎这人,也是有真本事的。年轻时也曾师从名门学医,不过只待了几年,后来不知为何只身离开了师门,云游十多年,在这邺城成家。
本来想着儿子有出息,自己可以过着颐养天年思浓子孙的日子,没想到这晴天霹雳的祸事。自己半辈子一心医术,不懂什么理财持家的门道才落着租户的道。
起初宋黎叫苏陌为苏小姐,苏陌说他是长者,称自己阮阮就好。
宋黎其实也不懂当时苏陌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为什么执意帮自己,但是他得知苏陌是太守之妹也不好多问。后来替苏陌诊脉得知她的状况,便更多了几分怜惜,当做自己的亲孙女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