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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申时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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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楚楚回到在军营里的书房,发现门口挂了一柄蓝色流苏的玉如意,便屏退众人,独自步入书房,梓竹关上门,在门口守候。她的情报官叶萱,已经在书房里侯着她了。
陈楚楚有些意外,只有非常重要之事,叶萱才会主动来见。陈楚楚问:“有何重要之事?”
叶萱奉陈楚楚之命监视玄虎众人,快速地跟陈楚楚通报了玄虎众人的一举一行,除了韩烁白芨农市一游,介文淇与韩烁碰面之外,还提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见面:在醉仙楼与陈楚楚一会并告知陈楚楚花垣密令已被破解的“叶满园”,出了醉仙楼便消失形迹了,但是因为叶萱盯上此人,给城中眼线都发出了“叶满园”的画像,不一时,便有人汇报,说目睹了“叶满园”进入了驿馆,可能是寻访介文淇去了,因为此时韩烁不在驿馆之中。
“哦?”陈楚楚被这个消息提起了兴趣,问道:“你可知这叶满园什么身份?”
叶萱答道:“查无其踪,不过,我听中邱一带出身的官兵们说起,多次扰我花垣边境的带队之人,自称“叶满园”,但是我们在玄虎的眼线,却从未听说过玄虎朝堂民间,有这么一号人物。“
陈楚楚又问:“此人在花垣居所何在?”
叶萱答道:“属下排查了酒楼民居,均未有人已此民登记,描摹画像,也无人认得。去南麓里四下排查,大家只认得林五,并不认得此人。”
陈楚楚皱眉道:“这便奇了,此人难道从天而降,无形无踪?”
叶萱答道:“若要查找此人,除了派人盯梢之外,从林五入手排查,亦是一条线索。”
陈楚楚点点头,对叶萱吩咐道:“我负责花垣城防,绝不许有此神出鬼没之人,你务必弄清此人来历。如有需要,加派人手亦无不可。”
叶萱得令,从密道中退出了陈楚楚的书房。陈楚楚叫来梓竹,吩咐道:“着人去禀林七,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去林府一访。”打听林五,从林七着手当然是最直接的。
花满庭见到介文淇,久别重逢欣喜地上前作势拥抱,介文淇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这位子侄。除了血缘关系,介文淇对于花满庭亦师亦友,两人更是多次在中原结伴同游,相互帮助。
介文淇笑容满面道:“庭儿,有一年多未曾见面了吧,为叔甚是想念啊!”同是叔侄关系,介文淇显然对花满庭亲近许多,直称名字,不像见了裴恒,仍是相互敬重,称其表字。
花满庭亦是开心不已,答道:“是啊,中州一别,经年未见,叔叔愈发是温文儒雅,气度有佳,侄儿是怎么也学不来了。”
介文淇笑呵呵地道:“怎么,见了自己叔叔还拍马屁么?你形迹洒脱,听说回城以后提亲的人每日络绎不绝啊?”他们说的城,自然是指玄虎城了。
花满庭翻了翻白眼:“别提了,母亲天天给我安排赴宴,每日不得闲不说,三番几次给我制造偶遇,躲都躲不开。我抱怨了几次,还好姨母疼爱,才得以来此花垣。”
介文淇自己历游四方,心知缘分一事,无法强求,又疼爱花满庭,也不加以责备。又问花满庭:“见过少君了么?”
花满庭回答:“出城之前见了几次,来到这花垣尚未得见,我来此月余,观察了一下这花垣城。”
花满庭的学识知识,大半来源于介文淇相授,介文淇正好趁此考较一下花满庭:“庭儿觉得这花垣城,比起玄虎如何?比起中州又如何?”
花满庭整理了一下想法,缓缓道来:“若论物资丰富,百姓安居,花垣承得了百年盛世,城池富庶,中州与玄虎自不能及。然庭观此间,是亢龙有悔之相。花垣满城骄奢淫逸,不事生产者过半,所获却远高于丝牧农矿生产者。尤其是男子之众,受到的苛捐杂税之高,远超中州与玄虎,不满日积月累,亟待爆发。花垣城若是不能改革,只怕会就此衰败。但若要改革,当今城主身体无以为继,只能指望后来之人。”
介文淇点点头,道:“你我果然所见略同,花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说我玄虎城激进一派,想要攻占花垣,是否可行?”
花满庭想了一想答道:“以兵力而论,花垣中军千人,保甲三千人。玄虎举城皆兵,有万人之巨。然花垣城方圆七十里,具是平地,以我们的兵力本无法围城,不能围城切断城里的供给,我们只能强攻,以花垣城池工事,我们只怕没有胜算。再说,一旦玄虎花垣的对立之势形成,当权者反而能够借着外部威胁,整顿朝纲,重塑朝纪,所以玄虎的激进一派的计谋,是肯定无法成功的。”
介文淇笑笑道:“庭儿你当真是认真研究了花垣城的守势。照你说,如我玄虎想要径取花垣,该当如何呢?”
花满庭也笑了:“韩烁不就在这儿吗?让他这个驸马爷,送他的郡主上位,再议花玄结盟,不就方便多了。”
介文淇“哎”了一声,摇摇头道:“可惜许了三公主陈芊芊,若是许了二郡主陈楚楚,此计才算有用。”
花满庭诧异道:“叔叔何出此言?三位郡主中,难道不是陈芊芊最具声望么?”
介文淇疑惑道:“庭儿何出此言?我听说的陈芊芊,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啊!”
花满庭在几次的边境纷争中,多次与陈芊芊对阵,深知陈芊芊极有威望,战术多变,每一次自己战术变化,对方下一次就相应变化,在他的心目中,陈芊芊是一个极度聪明,果敢,可敬的对手,又是“她”的妹妹,所以三番几次对于和陈芊芊动手的时候,都手下留情,绝不伤害到对方,如今,陈芊芊又将与自己表弟成亲,那是亲上加亲了。
这些对于陈芊芊的评价,也是大大得出乎了介文淇的意料之外,他想起裴恒对于陈芊芊的态度,突然发现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可能是大有偏颇,于是决定趁今晚晚宴的时候,仔细观察一下这个鼎鼎大名的三公主陈芊芊。
“对了,”介文淇对着花满庭说道:“庭儿,今日晚宴,你也一并出席吧,你堂堂一介玄虎城议事,老是偷偷摸摸地躲在花垣城中,太不好看了,就趁今日机会,向花垣的诸位介绍一下前任花垣司军之子,当今玄虎城议事副司,“云间公子”花满庭花公子。“
花满庭別了介文淇走出驿站大门,恰逢韩烁访完王雨燕回来,韩烁对花满庭使了眼色,示意有人盯梢,花满庭微微垂眼示意知晓,兄弟两人便假装不认识,各自走开了。
花满庭反侦察功夫也是非常了得,瞬间便摆脱盯梢之人,回到的教坊司,他也不走正门,从后门而入,先走过花园,再回自己房间,好巧不巧,偏偏教来访林七的陈楚楚看见了。林宅位于教坊司东南侧,在烟花柳巷的城南寻了一块清净之地,林家祖上也是极具眼光。
陈楚楚见到“叶满园”踏入教坊司,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嘱咐梓竹,去打听打听这位“叶公子”在教坊司做何营生,自己走入林府,去寻林七了。
林七与陈楚楚关系极好,就凭着这一关系,林家在朝野内外,行事无阻。但是陈芊芊却时常寻林七的麻烦,林七的各种妄为言行到了陈芊芊这里就被反弹阻碍了回来。这固然是在宗室学堂自童年起形成的局面,但也不能不说是陈家姐妹的红白脸御人的默契。
不一会儿梓竹过来回报,说刚才见的“叶满园”身份是教坊司新来的舞官“秋官”,但是不侍寝不指名亦不挂牌。陈楚楚嘴角微微一笑,走入林七书房,说道:“林七,我许久不去教坊司了,今日想要放松放松,过去对酌几杯如何?”
陈楚楚和林七在二楼雅间里,正好能看到楼下大厅的舞台,林四亲自过来房间里伺候。陈楚楚一连看了几个乐官舞官,都不是叶满园,就同林七讲:“林七,听说你们新来的舞官,名唤“秋官”的,舞技超群呐?是否唤来舞一曲让我看看呢?“ 一旁的林四,满脸尴尬,不知做如何处理,林七才不管林四有何隐情,呵斥道:“没听到二郡主说的么?去把人叫来!”
过得一刻,林四匆匆跑来,在林七耳旁说了几句,林七便对陈楚楚说道:“矿上好像出了点事,如今林三不在,须得我亲自去看看,你随意吃喝,玩得开心就好,我先告退了。”陈楚楚点点头。
林七走开不到片刻,“秋官”叶满园推门而入,笑吟吟地看着陈楚楚道:“二郡主好雅兴,是要“秋官”来陪酒助兴么?”
陈楚楚“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眯起眼睛直视“叶满园”问道:“解落三秋叶满园,叶公子诸多营生,秋官可是正职啊?”
花满庭哈哈一笑,在陈楚楚侧手边坐下,陈楚楚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将原本张摊在桌上的手收回到腿上,仍是眯着眼看着这花满庭的一举一动。
花满庭从杯盏盘中取出一个小杯,斟了一杯,向陈楚楚进了一进,仰头饮下,转作正经神色,望着陈楚楚问道:“楚楚,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
陈楚楚看着眼前这个人,浓眉深目,鼻梁高悬,眉目间似有几分相像某位熟识之人,他出身玄虎,与介文淇往来密切,陈楚楚心中一动,疑惑问道:“你是花祺的什么人?”陈楚楚见对方听闻微微一哂,知道自己猜的果然不错,加上对方问自己是否认得,显然是与自己有着深切关联的人,随即想到一人,顿时脱口而道:“花满庭,你是花满庭!”
花满庭立刻站起,向陈楚楚深深一躬:“之前在南麓里偶遇二郡主,花某不愿即刻相认,便自称叶满园,并非有意欺瞒郡主,请郡主原宥。”
陈楚楚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反应,本能地直接站起,面无表情准备离开房间,向门口走去,花满庭身手矫健,就已拦在门口。花满庭十分在乎陈楚楚,不知她此举何意,所以拦住了陈楚楚,双手轻轻地搭在陈楚楚的肩上,说道:“楚楚,我真的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想寻一个合适的时机,与你相认。”
陈楚楚十分反感别人与她的亲密接触,她一个后仰,让自己双肩离开了花满庭的触碰,一转身后坐回了座位之上,仍是一言不发。
花满庭见她仍是毫无表情,难以猜想陈楚楚在想什么,只好挨她坐下。花满庭理亏,自己来了花垣一个多月并未尝试去与陈楚楚相认,又躲在教坊司隐匿行踪,怎么看都不是正经形迹。其实花满庭散漫惯了,虽然知道自己有这么一段婚约,却从来没有想要践行此约,直到在南麓里再一次见到陈楚楚,见她一身戎装,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威严,声音悦耳,言语得体,在一群民众之间不骄不卑,坊间传闻的二郡主冠绝花垣的容貌之美,反而在她身上不算最为可贵之处。待到醉仙楼之会,又发现陈楚楚能辩是非,从善如流,又兼之大方得体时而有些聪明狡慧。他其实不知,这些个性就是他母亲花祺所日常流露的,对花满庭而言,陈楚楚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对他有一种莫名的舒适之感,他已经被陈楚楚深深地吸引着,才会刚刚见面就把陈楚楚的军中密令已被破解之事如实相告。
陈楚楚这边,却是截然相反,她生性疏离,为人多疑,花满庭的欺瞒,在陈楚楚这里,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开头。尽管幼时两个人两小无猜,但是花满庭十岁起移居玄虎十几年未曾回花垣一次。花满庭离开初时,陈楚楚每次见到裴恒与妹妹青梅竹马,嫣然笑语,都会感到失落,时间久了,她也就漠然了,只当此人已死,再不想念。一个死人突然出现在陈楚楚面前,她能如何作想?
只是花满庭的身份,却给了陈楚楚一种过去完全不能想的机遇。她的姨母陈秋鹭,当年在城主竞争之中失利,自己总结的原因,是妹妹陈春梅抢先诞下一女,而此女的父族,则是朝中权族杨家长子。所以陈春梅顺理成章地继任了城主之位。陈秋鹭评价陈芊芊当街抢亲的行为,就说陈芊芊心机深沉,意欲及早生女夺嫡。陈楚楚也不敢反驳,虽然她明知陈芊芊并非如此作想。不过花满庭的出现,倒是给了陈楚楚在子嗣问题上出线的一个机遇,花满庭的身家地位,与裴恒韩烁,势均力敌,若是利用他的血脉诞下女嗣,以花垣传统,也不必参加少城主擢考,直接受封少城主了。问题是,陈楚楚待要如何利用好对方呢?
陈楚楚思考既定,边换上一副浅笑,颔首直视花满庭,说道:“原来是师兄回到了花垣城,倒是楚楚眼拙了。”陈楚楚拜花祺为师,自幼一直称花满庭为“师兄”。
花满庭见陈楚楚换上“师兄”相称,知她已经接受自己回到花垣重新融入陈楚楚的生活,十分愉快,微笑道:“楚楚,这是哪里的话。你不追究南麓里一事,我便十分高兴了。”
陈楚楚问花满庭:“那师兄为何在此教坊司居行?”
花满庭脸皮极厚,刚刚获得陈楚楚的谅解,不到两句话又开始调戏陈楚楚:“不在教坊司,难道去醉仙楼么?”醉仙楼是陈楚楚的地盘,看来花满庭也是一清二楚的。
陈楚楚微微思考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花满庭,问:“过去是我不知师兄已然回到花垣,如今我知道了,断不能教师兄委屈在这教坊司,师兄不如搬去我星梓府居住,也算是对师傅有个交代?”见花满庭愣了一下,陈楚楚又补充道:“师兄放心,我平日里住在兵营,甚少回府。”
花满庭想起介文淇要求自己今日晚宴亮明身份,此后若再出入教坊司确实不便,而花家府第,是交给花祺堂妹一族居住,花满庭与他们并不熟稔,也不方便居住,星梓府确实是一个好去处,便答应了。
陈楚楚和花满庭这些个谈话举动,教隔壁的苏沐,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