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鱼之肆》禾萧萧

2、想一直住医院

　　杨奶奶拿着纸巾帮杨晴擦掉沾着冰淇淋的头发，“晴晴，告诉奶奶，你妈妈说的是不是真的？”

　　“奶奶，我没有偷钱，也没有吃冰淇淋。”
　　“好，不哭了。奶奶相信你。”杨奶奶把她拉起来，“我们去吃饭，跟你妈妈好好解释，知道吗？”

　　小小的人儿挂着满脸泪痕摇着头，“奶奶，我不去。”

　　“你这样就不乖了，不去吃饭，今晚就会饿肚子。你妈妈打你也是为你好，你还小，不明白爸爸妈妈的用心，长大之后就会明白的。”杨奶奶说完拉着她走出去。

　　两人走到客厅，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小杨晴敏感的转身走了。

　　杨奶奶追出去对着她的背景呼唤着，“晴晴，妞妞，你去哪？妞妞...”

　　“奶奶，二姐去哪了？”
　　杨奶奶失望的摇着头，那丫头她也管不了。“小天，你吃饭了吗？”

　　“奶奶，我们正在吃呢。妈妈叫我出来叫奶奶进去吃饭。”杨天拉着杨奶奶的手往客厅里面走，“奶奶，你的腿还很痛吗？”

　　“小天真乖，奶奶的腿不痛了。”
　　“爷爷已经离开小天了，奶奶要一直陪着小天哦。”
　　杨奶奶听到杨天人小鬼大的话，心里发酸。前两年老伴撒手离开，让她一个老太婆独守人世间。

　　“奶奶，是小天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吗？”杨天晃着陷入悲伤的杨奶奶的右手。

　　“小天这么乖，怎么会让奶奶不开心呢。”杨奶奶抚摸着杨天的头顶，“我们去吃饭。”

　　两人走进餐厅，王莉看了下后面空无一人，眼神暗了暗，“妈，快来吃饭吧。”

　　小杨晴跑出大门口，走到上学时路过的小河边，小心翼翼的坐在靠近小河边的草地上，但屁股还是传来一阵疼痛，忍着痛意把口袋里的小葫芦拿出来玩弄着。

　　入夜的深秋，小镇格外的寒冷，小小的人儿卷成一团，薄薄的校服挡不住一阵阵的秋风。

　　杨宇霆与王莉找到杨晴时，她奄奄一息躺在草坪上。

　　“晴晴，你醒啦？肚子饿吗？想吃什么吗？”
　　杨宇霆关心担忧的神情她见过很多次，但从来不是对她的，杨晴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开口，“爸爸...”

　　“乖，不哭了。你妈妈煮了白粥，来，我们来喝粥。”

　　杨宇霆把她扶起来，放了一个枕头在她背后让她靠着。
　　“这是医院吗？”
　　“嗯。”杨宇霆摸了摸她的头。

　　王莉把保温盒里的白粥倒到碗里，坐在杨晴病床上，勺起白粥吹了一口，“来，我们喝粥。”

　　杨晴听到她的声音眼泪掉下来，这是她有记忆后，妈妈第一次对她这样温柔的说话，也是第一次，妈妈给她喂粥。

　　王莉看着她哭泣的样子，眉头不耐烦的皱了下，她额头上正在吊的针水，让王莉耐着性子说道，“杨晴，我不想说第二遍。”

　　杨晴难受的张开干裂的嘴唇，王莉一口一口的喂她吃，一碗粥很快见底。

　　王莉收拾好餐具，杨晴拉着她的手，在王莉准备甩开之前问道，“妈妈，我以后可不可以一直生病？”

　　她的话让王莉打消了甩开她手的念头，对她的恨意不减，但对她的惭愧更加一层，“一直生病，我就不要你了。”

　　杨晴赶紧放开她的手，对她承诺，“妈妈，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杨宇霆放心不下家里的两个小孩，跟王莉在商量。

　　“小莉，妈在家照顾两个小的，我怕她一个人照顾不来。”

　　“你回去吧，我不放心把小天小薇交给妈照顾。我本来打算让妈过来照顾晴晴，但妈的腿不方便，我就留下吧。”王莉把杨宇霆的外套递给他，接着继续道，“你赶紧回去，看看他们睡觉了吗？明天还要上课。”

　　杨宇霆接过王莉递来的外套，扣好扣子往外走，“那我回去了。”

　　半夜杨晴又发起高烧，王莉去前台找值夜班的医生，迷迷糊糊的杨晴听到妈妈的呼唤，那个声音充满着担忧与痛苦。

　　“杨晴，你醒醒。”王莉坐在床边摇晃着床上的人，看着发烧的人嘴角在上扬，转头看向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

　　值班医生拿着听诊器解开杨晴的病衣扣子，错愣的看着身上布满的伤害，病例上只写着病人受了风寒。

　　“你是家属吗？伤口发炎引起发烧，病患身上有那么多伤口怎么不跟主治医生说？”值班医生说完之后继续检查杨晴身上的伤口，许多溃烂不堪的伤口让他感到震惊。

　　“怎么会这样？谁打的？”
　　“医生，我这，我只是教训一下小孩，没想到会发炎。”
　　“有没有用金属，需要赶紧处理一下这些伤口。”
　　“没有。一般只是用树枝和衣架，藤条，她爸爸的皮带...没有用金属。”

　　值班医生见鬼般看着她，“如果不喜欢，当初就别生下来。”说完转身离开病房，他愤怒，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丧心病狂的父母。

　　王莉满心的惭愧在听到医生说的那句话，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值班医生开了一瓶消炎针水一瓶生理盐水，护士准备拿过去吊针水，被值班医生叫住。

　　“小李，你拿这些药膏去帮那个小姑娘擦，先擦完药再吊针水。”
　　“好的，林医生。”

　　护士小李进来看到坐在凳子上眯着的王莉，上前给杨晴擦药，脱开杨晴的衣服，才明白为什么林医生让她先擦完药再吊针水。

　　每擦一下，小姑娘的身子就缩一下。小李温柔的哄着睡梦中的人，“小妹妹，是不是很疼，阿姨轻点。”

　　有几处被皮带打到的伤口，已经溃烂发脓了，上面还遗留着分不清是什么成分的药膏。

　　看着皮不是皮肉不是肉的伤口，想到自己的女儿要是被人这样对待，小李心碎了一地，“谁这么狠心下这么重的手呀？”

　　护士的话让王莉感到难堪，从凳子上站起来，开口道，“你出去吧，我是她妈，我来处理。”

　　“等下还要吊针。”
　　“等下我再按铃叫你。”
　　看她执意要动手擦药，小李只好道，“好，你来吧，我在旁边等。”

　　王莉拿起旁边的药，上过药的伤口撒了白色的药粉。一眼望过去背上十几处白白的痕迹，下面还有几次发脓的伤口，她从来不知道她打了四五年的人身上会发脓溃烂。

　　“嗯...”杨晴被痛醒。头痛身痛全身痛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睁开紧紧闭着的双眼，想翻身回去。

　　王莉阻止她的举动，“别动，上完药就好了。”
　　“妈妈...”小杨晴听到她妈妈的声音，想回头看一眼，又害怕她不听话妈妈不要她。

　　王莉擦完背上的药，帮她翻过身来擦前面的伤口，杨晴看着眼前的王莉，嘴角撇着。

　　“你如果要哭的话，我就不帮你上药了。”
　　冷冷的话语让杨晴努力的憋着眼泪，她很想哭，但是她不敢。

　　看她乖乖听话，王莉再次拿起消毒水帮她清理伤口，无痛的消毒水擦在杨晴的身上，让杨晴的眼泪掉下来。每一次都是奶奶帮她擦药，原来，妈妈擦药是这样子的。

　　王莉看到她哭的泪流满面，问道，“很痛吗？”
　　杨晴摇着头，王莉手中的动作停下来，继续道，“不痛你哭什么？每天都哭，我真是受不了你了。”说完扔下手中的消毒水，走出病房。

　　小李难于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床上的小孩，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却满身伤口的躺在床上。她的哭不像其他小朋友的吵闹，像大人一样安静的流着眼泪。而那个让她不要哭的人，居然是她的母亲。

　　“小朋友，不哭了。阿姨帮你上药。”小李边收拾着撒在地上的消毒水边安慰哭泣的人。

　　“小朋友，你读多少年纪了？”
　　“二年级。”
　　“哇，二年级啦。”
　　“对呀，明年就三年纪了。”
　　小李听到她的话附和道，“嗯，明年就三年纪了。”

　　“告诉阿姨，你们班有没有小朋友欺负你呀？”
　　杨晴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也对，小朋友你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阿姨不对。”
　　“噢？那你能不能告诉阿姨哪里不对了？”
　　“我妈妈长得才好看。”

　　前面的伤口差不多上完，小李笑了笑，“嗯，你妈妈长得好看。能告诉阿姨是哪个坏蛋打了你吗？”

　　杨晴抬头看着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生气道，“我妈妈不是坏蛋，妈妈是为了我好。”

　　“你是说，这是你妈妈打你的？”
　　杨晴没有回答她，抬头扫描着四周，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声泪俱下，“阿姨，我妈妈走了吗？她回家了吗？”

　　“不哭了，阿姨帮你擦完药就叫你妈妈回来，好不好？”
　　“嗯，谢谢阿姨。”

　　上完药后杨晴睡着了，帮她吊好针，小李心疼的看着她，呆呆的看了一会才走出去。

　　寂静的走廊，小李走到走廊椅子上坐下来，“她睡着了。我问她是哪个坏蛋打了她，她生气了，她说她妈妈不是坏蛋，是为了她好。”

　　旁边的人没反应，小李叹了口气，继续道，“小孩子是无辜的。回去帮她看针水吧，我去工作了。”

　　小李走后，许久王莉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往病房走。

　　看着床上眉眼像极了她的人，抬头把要掉出来的眼泪弄回去，“是你痛苦还是我痛苦？”

　　按了一下铃，换了另外一个护士来换针水。看着一滴一滴掉落下来的药水，王莉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最后一瓶针水吊完，王莉脱鞋上了床抱着杨晴睡着了。

　　第二天。
　　小杨晴醒过来时已经早上七点了，看到抱着她的妈妈，手脚束缚着不敢呼吸，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听到开门声，杨晴睁开了眼睛看着拎着饭盒的杨宇霆，朝他说道，“爸爸，嘘。”

　　杨宇霆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额头又多出一个贴着的吊针口，把手放到她额头上，温度没有昨晚那般烫手，“你昨晚又不听话了吗？”

　　杨晴摇了摇头，小声的说道，“爸爸，你这样会吵醒妈妈的。”

　　王莉在听到杨宇霆的声音时就醒过来了，睁开眼睛问道，“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不早了。今天还要早点出去。”
　　“那批货还没处理好吗？”
　　“差不多了，转交给老板处理了。”杨宇霆看了眼身边的杨晴，向王莉问道，“昨晚怎么样？晴晴有没有闹？”

　　王莉从床上坐起来，“昨晚半夜发烧，吊了两瓶针水。”

　　“怎么又发烧了？”
　　“嗯。你赶时间就去上班吧，我在这里就行了。小薇小天今天早上吃了早餐再出门吗？”
　　“妈一大早就起床弄了，两家伙吃完早餐一起去上学。”
　　“好，那我就放心了。”
　　“我走了，有事再找我。”

　　杨宇霆前脚走，一群医生后脚到，杨晴的主治医生问道，“小朋友，吃饭了吗？”

　　小杨晴摇了摇头，“还没有。”

　　“没有吃饭啊？不吃饭不能长身体哦。”主治医生把温度计往杨晴头上一嘀，对着旁边的王莉说道，“还有点低烧，今天再吊几瓶药水，退烧后就可以办理出院。”
　　“好，谢谢医生。”

　　一群医生离开后，王莉打开杨宇霆带来的饭盒，“喝粥吧。”

　　“妈妈，我还没刷牙。”
　　“今天不刷也没关系。”王莉解开她头上绑着的发圈，双手帮她顺了下头发再绑上去，“好了，吃饭吧。”

　　侍候完杨晴，一瓶又一瓶针水见底，王莉看着又睡着的她，起身出去办手续。

　　“晴晴，起床了，我们回家。”
　　“妈妈...”
　　“怎么了？”
　　感知到王莉的不开心，杨晴摇摇头，没再问可不可以一直住医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