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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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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8月,闯过了笔试、面试、体能测试、体检四道严关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警服。深蓝的外套,铁灰的衬衣,帅气中带着些许妩媚。那时的我纯粹而简单,前卫而叛逆,大把大把地挥霍着青春,狂人一样地埋头工作,又狂人一样地热爱着网游。妈时常担心我,说,都这么大人了,还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我噘噘嘴,老妈,你省省心吧,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多好。还搬出了美国“垮掉派”作家杰克•凯鲁亚克的名言“没有放荡过,就等于我们没有年轻过”作为自己的思想后盾。那年热播电视剧《粉红女郎》,我一个人笑得东倒西歪,听主题曲《一辈子孤单》,还跟妈妈说,我也要这样哦,妈就把碟片给我扔了。我也不跟她老人家急,心想,不计较哈,无法沟通的事情就叫代沟。
那年11月,我们分局搞了一次友邻单位的协作会,我参加接待时认识了高飞。不过,那时他还不太讲究,穿中规中矩的服饰,胡子拉渣的,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应该叫叔叔。见到我时他显得有点拘谨,表情特搞笑。我朝他搞怪地叫“大叔”,他使劲瞪我,气急败坏地直跺脚,束手无策。
叔叔后来托一个同事约我吃饭,我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反正也没地方蹭饭,就答应了。吃过饭,我们同去唱歌,同事借口离开时,我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虽然平时是三朋四友出来玩,开朗大方,与人为善,但还从没和男生,特别是没和这样的大龄叔叔一起单独相处过。这回真是玩得过火。可是,太紧张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逃脱借口。我的手开始不停地颤抖,唱的歌曲也跑了调。他过来坐在我旁边,问,你怕啊?我往沙发边上挪了挪,一扬头,说,怕什么?后来,又想了想说,我想回家。他便大笑起来,小妹妹,别紧张,就是处不成朋友,你做我妹也没关系啊。我越发窘得想哭。
接着,他便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说一些关切的话。一看见他的号码,我就紧张,手足无措,老是把接听键按成挂断键。不多时,铃声又会不厌其烦地响起。其实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可那时忙着游戏,没时间理会。偏偏这个叔叔很执着,会追到游戏室找我,好几次都弄得我无限尴尬。他会霸道地强行关掉我的游戏,像教育孩子一样语重心长,说都是大姑娘了,要学会成熟,不要这样“玩物丧志”。然后硬拉我一起喝茶,聊天,上图书馆或是看电影,或者去改善一下生活。虽然心存不满,却又不敢反抗,只是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嘴里嘀咕两句,他便大声说,看看你,不好好照顾自己,都饿瘦了。我脸刷地红了,敢情真像个叔叔。
由于工作的原因,单位安排我们几个新进民警到省警官战训基地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封闭训练。妈对我很放心,头天来看了我一趟就回去了。倒是他,硬是把我送上车才安心。同去的人问,那是谁啊,那么细心。我心里突然一阵暖暖的,说,叔。
训练非常辛苦。管理是全军事化的,早上六点起床,三公里越野,然后一整天都是体能训练,或者射击训练,有时半夜三更的起床号一响,再冷的天,也要迅速卷起铺盖操场集合。不过,最要命的是每周五还有一次五公里越野,弄得腰膝酸软,浑身疼痛。在我的教导指点下,他终于学会了发短信,并且每天都会问寒问暖。“天气冷了,记得多加点衣服。”“训练很辛苦,要咬紧牙关哦。”“你的包包里,我给你放了云南白药喷雾剂,腿疼的时候拿出来喷一下。”……有天周五,教官说,今天要让大家突破一下,十公里越野。我一听,腿就软了,平时的三公里、五公里都是勉强撑下来,跑十公里,那不是要命吗!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我和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同学一起,悄悄溜到队伍的最后,然后抄近路跑回去,结果被连长抓了个正着,直接交到教官手里。教官瞪圆了眼睛,把我们大骂了一顿,然后故意很轻松地说,这样吧,你们几个八百米蛙跳。
等我们跳完的时候,小腿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了。那个委屈啊,憋得我胸口闷闷的。回到宿舍,突然我想起给高飞打电话。可是电话通了,他在那边喂了半天,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问,你到底怎么了?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不知所措,一个劲地说,乖乖,怎么了,乖乖快告诉我……。我说,没事,没关系的,然后就挂断了电话。他发了条短信过来,说,明天是周末,我来看你。
第二天我还赖在床上,隔壁寝室的同学来叫我,说外面有人找你。我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了,是该起床了。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地下了楼。看到高飞,我一下怔住了。他慢慢走过来,轻抚我的头发,“咦,你的长发呢,怎么剪得跟个小男孩似的?”看到我因为训练剪得很短的丑丑的头式,他轻笑起来,然后指了一下包包,看看,我给你带了牛肉干、巧克力,还有……。我却一下子哭了:“这么远的路,谁叫你来的。”“傻丫头。哥哥就不兴关心下妹妹?真是,我五点半就开车出门了,五个多小时的高速路,手都要起泡了,你也不知道心疼我一下。”委屈夹杂着感动,我扑到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中途他又来了两次,除了带来各式各样的零食,还嘱咐我要认真训练,并教给我一些训练的方式方法,跟熟悉的、不熟悉的教官挨个打招呼,多关照他这个淘气的妹妹。漫长的三个月因为他的细心关爱变得短暂了许多。回去那天,他早早地等在分局门口。由于路途遥远,下车的时候我已吐得昏天黑地。他扶我下车,拖着重重的行李,开车送我回到住所,还特意跑到超市买了我最爱吃的鲜肉韭菜饺做给我吃。离开的时候,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说,可以不走吗?他转过身,轻轻拥我入怀,许久,在我额上吻了一下,说,傻丫头,好好休息吧,哥明天再来看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竟有相顾无言的伤感。是的,女人,一辈子,求什么?一个好的归宿,一个宽厚的肩膀,一个避风的港湾。这个优秀、沉稳的男人给我的是一种安全,一种依靠,一份来自心灵的托付,千金不换。
如果说,之前对高飞的感情只是感动,那么我想,真正让我心灵震撼并为之征服的,来自于他对“警察”这个职业坚定不移的信念。那是2005年4月的一天,邻市警方到我所在的城市追捕一个盗车团伙,要求我们配合工作。凌晨1时,刑警大队执行紧急任务。三十个人,分成四个组,分别在城北收费站、城南收费站、A桥头、B桥头设卡堵截。高飞被分在城北收费站,负责B出口的拦截。凌晨2时许,指挥中心传来指令:嫌疑人员在某小区盗窃一辆银灰色北京现代车后,与一辆越野车同行逃窜,请各卡点提前警备。是时,大队已通过技侦手段测出两辆嫌疑车辆的准确位置,两辆装备精良的警车紧追其后。但嫌疑人显然已失去理智,疯狂逃窜。凌晨2时15分,城北收费站。强光灯下,远远地就可以看见一辆银灰色北京现代风驰电掣呼啸而来。A出口的民警立即拉开破胎器,但北京现代还是不计后果地向A出口猛冲,跟在后面的越野车见势不妙,掉转方向撞破防护栏,改道冲向B出口。来不及思考,他迅速推开站在出口处拦车的同事,顺势拖住越野车的前门,猛击驾车嫌疑人头部十几下后,左手抠住前门,右手猛抽车钥匙。他被拖出6米多远,半摔倒在地,越野车歪斜着在路中央熄了火。丧心病狂的嫌疑人拿出一把的猎刀,捅向他,躲避不及的他手臂被重重地划出一道13公分长的伤口。随后赶到的民警迅速包围了越野车,嫌疑人束手就擒,北京现代也在驰出200米后轮胎爆裂被迫停车。他被及时送往医学院附属医院就医。
知道高飞受伤是第二天上午。我到分局送报表,听闻他受伤的消息。惊讶之余,我的心开始一阵紧一阵地疼痛。放下手中的工作,我驾车一路飞奔,赶往医院看望他。由于失血较多,他显得有点憔悴,但看到我,又强打精神和我说笑。我鼻子一酸,泪水就流了下来:“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疼吗?”我拿纸巾给他擦脸,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贴在脸上,说:“有你在,就不疼了。”我的泪水滴落到他的手上,他抬头看我,满眼的温柔与疼惜。
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有着侠骨,又有着柔情的男人,一个有血有肉的警察,顶天立地。他用他的人格魅力将我逐步感化。而让我记忆犹为深刻的是他一次勇斗歹徒。那是03年冬天的事了。那时我们刚认识不久,他第一次请我看电影。看完电影已是深夜十一点过,大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路过肯德基门口时,突然从暗处蹿出一个黑影,紧接着走在我们前面不远处一个单身女子尖叫着:“抢劫了,抢劫了……”黑影疯狂逃出数米远,闪到公路中央拦截的士。借着路灯,我看到歹徒手里有一把长长的明晃晃的砍刀。我吓呆了,立在原处不知所措。几乎是同时,他已冲了出去,在一辆的士车前,狠命将歹徒摔翻在地,再熟练地别住歹徒右手,夺下砍刀,然后跪住歹徒双手将其固定起来,又解下自己的皮带,将歹徒的双手反扣着用皮带捆扎实。几分钟后,巡逻警车赶来了。他把歹徒交给民警后就带我悄然离开,并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表明身份。其实,当时我还有些生气,他竟然为了追捕歹徒丢下惊魂未定的我,对我的安危不管不顾,最重要的是,他是没有穿警服的,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直到我也做了一年多警察,才慢慢释怀了。穿了这身警服,对社会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一种大爱,是一种天宽地阔的胸怀,也是对这个职业的最高理解。爱可以有很多种,比如对社会的担当与责任,是大爱,像高飞;又比如,对个人情感生活的追求,是小爱,像我。但是我想,一个有着大爱的人,一定就有着数不清的小爱,因为大爱包容着无数的小爱。因此,我认定,高飞是值得我爱的人。
从医院回到家,我开始了关于爱情的思考。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是牵肠挂肚、奋不顾身和心甘情愿的付出;是一辈子的细心照顾,相互搀扶;更多的还是理解和接受。爱一个人就是爱一种生活,接受一个人也就是接受一种生活方式。而高飞于我,正是这样的感觉。因为他已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牵扯着我内心深处最疼痛的神经。我流着泪打电话给他,说:“高飞,我为你煲汤,好吗?”电话那端顿了半分钟,我听到高飞颤颤地说,好。我立刻跑到书店,买了菜谱,照着菜谱为他熬鸡汤。老姜、香葱、花椒等佐料,一应俱全,我还买了煲汤用的砂锅,对照着菜谱认真做起来。汤煲好了,就用一个保温盒装好,打了车给他送去,一口一口地喂他。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自己煲汤,我知道一定不太好喝,但他还是大口大口地喝下去,作无比幸福状。那一刻,我的心是满足的。我突发奇想地告诉他,说,高飞,等我头发长长了,我就嫁给你,我要为你蓄一头长长的黑黑的头发。他摸了一下我扎在脑后的小尾巴,说,还要等这么久啊,就笑了,像个孩子。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头发已经长到齐肩长。我挽着他一起到民政局办理了结婚证。看着漂亮的红本本,我们相视着笑了。他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说,你要做我的小女人,一辈子。我呵呵笑着,悄悄地把我在佛前求的一块透亮的石头挂在他的钥匙扣上,上面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