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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二章 所谓真相 ...

  •   沈放用手触及干燥的墙面,扶着墙面而过,同时用力下按。墙一开始纹丝不动,但是按至某处,指尖明显感觉到凹陷,同时,周围一圈晃动了半寸。

      沈放抽回手,看见一条缝隙在墙面显形,他方后退一步,一面墙分成两半,各种朝两侧的收缩。这房间的暗门比他所想要简单得多。他记得二师兄曾随口提过,东海上扶桑诸岛的门便是朝两侧伸缩,洛阳最繁华的青楼有这般别致的设计,并不出奇。

      一缕熏香钻入他的鼻孔,沈放抬手掩住了口鼻,同时剑眉一挑,目光骤然一缩,死死盯着正前方那张卧榻。

      卧榻四周的纱帐被挽起,露出榻上一架紫檀矮案,在它上面,赫然摆着一个人头。

      那是一个刚被割下来的,犹在冒着血沫的老人的头颅。头发花白,双眼圆睁,伤口平整,因此得以端端正正地放在案上。若不是鲜红艳丽的血水从伤口渗出,顺着案面,像刚被打翻的茶水一般缓缓流淌,滴落,濡湿了被褥,一眼扫去,只觉得是个安详的摆设。

      一个人的头颅□□脆利落地割了下了,摆在得月楼的落凤公子的屋内,而隔着几十步之遥,便是在艳曲浪调簇拥下的声色犬马之徒,一边拥美人在怀,一边叹春宵苦短。

      腥味在熏香中见缝插针,沈放的唇角微微上扬,透出一股子疯狂的意味。

      已确定只是寻常的熏香的他放下手臂,眼睛缓缓转动,打量着这间房子,踏入其中。他并不认识那个老者,但他知道一个眼下就在各地大胆杀人的顶级杀手。

      若他害怕,他就不会来了。

      一道过于绚烂的光华如闪电,跳掠入房内,在沈放的眼睛上蜿蜒而过,在刹那间,他失明了,然而他却感觉到一股刀气在右手前方振荡开来,如醍醐江上,葵娘子丢出石头所溅起的涟漪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开。

      沈放一剑刺出的同时,眼睛恢复如初。

      院内,明月夜下,顷刻间,尚未开透的海棠尽数落于泥尘 。

      屋内,绯红的血之花在剑气中盛放,刀光剑影相击的一瞬间,氤氲成水雾,空气里,腥味愈浓,有些刺鼻。受到刀气的波及,那颗人头滚落在地,拖出一地污秽的血迹和脑浆。

      在血雾中退抵左侧,沈放的左下腹赫然多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斑斑血迹透过薄衫。他横剑望向来者。

      呼延东流!

      呼延东流收刀入鞘,长身而立。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脸上的胡髯剃尽,显得更加年轻,而目光精亮不减,显然,这一路,他行事非常顺利。

      相比之下,沈放眼眸的神采已淡,唇边冒出青色的胡茬,眉宇间隐忧与疲态若隐若现。几分落魄,无需言说。

      “为何手下留情。”

      “我从不暗箭伤人,更何况,我和沈兄弟无私仇么。”

      沈放唇上噙着一抹冷然的笑,“果真如此么?”

      呼延东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堂堂正正一战,以你目前的身体,也并非我的对手。”

      沈放斜倚在墙,抱剑看着呼延东流,“本以为找你要花些功夫,没想到,东流兄已经在此处相候,倒是让我一时措手不及。”

      “你上次说还想见识我的刀法,方才你见着了,如何?”

      “惊艳绝伦,意犹未尽。”沈放目光扫过那柄漆黑的长刀,微微一顿,“可惜。”说罢,目光落回到那颗头颅上。

      呼延东流语气平淡道:“此人名杨玄。二十年前,就是他在琥珀川边,斩落我父亲还有十七个兄弟姐妹的头颅。这些年,他在白马寺青灯礼佛,大概想就此了却余生。”

      “就算你不动手,他也活不长了。”

      “我要的并不是他死而已。”

      “这么大费周折,一路杀了那么多人,搅得天翻地覆,让齐棣寝食难安,如今,可是快活了?”

      呼延东流那锐利的眼神里,落寞一闪而过,“报仇岂是为了快活。你来到这,难道是想要快活?”

      话音刚落,忽然间,两人相视一笑,竟像是多年来,极有默契的故友。

      呼延东流含笑道,“你急着动手么?”

      “我还有很多问题。”沈放自嘲地摇了摇头。

      呼延东流一副如他所料的样子,“这地方,很安全,今夜可能比你想的还要漫长。”

      沈放不以为然,“方才那首曲子,你怎么会知道。”

      “那个车夫是我的人。”

      沈放自嘲地一笑——南宫负云之所以杀那个车夫,应是发现了他的古怪。

      “既然如此,东流兄对我这一路了如指掌,若想报二十年前的我爹相助齐棣一事的仇,在连云城就可以对我动手,为何这般麻烦,等我来到洛阳。你就不怕,我不来?”

      呼延东流盯着沈放看了数秒,咧嘴哈哈一笑,“就算我真的记恨沈昱诚,我又为何要对你出手?我和齐棣不是一类人,和苏危也不算一类人。”

      “不是一类人?”沈放眯起双眼,眼神森寒,看向地面那个头颅,那光滑完整的伤口,没有半点瑕疵,和李无恨的一模一样。

      “只可惜,你低估了齐棣。”沈放嘲弄地看向呼延东流,“陆红月没死,你们的计划,你那灵蛇沼的同伴,都在乌有峰上告诉他了。”

      “你说的没错,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给齐棣什么惊喜,这盘棋,我一直以为先手的是我,谁知,连棋盘都是他备好的。”

      呼延东流所用的字句带着几分别扭,也带着几分喜感,若是在往日,沈放也许会哈哈一乐。

      “北荒人对沧州的奇袭,并没有任何意义,大梁军队的反应比圣女预估的还要快。”

      “而豫州就更不用说了,我损失了不少忠心耿耿的部下,甚至,不惜牺牲掉与北荒的同盟之谊。”

      “在所有人看来,我不过是杀了一些人罢了。”

      “但是,你既然有为李无恨走到这的决心,就该知道,”他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我的决心,我的恨意,比你的,有过之无不及。”

      “大梁的国力蒸蒸日上,凭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扳倒的,齐棣也绝不会给你复国的机会,除非……”

      呼延东流仿佛知道沈放想说什么,轻轻一笑,“然而,我并不是沈昱诚,我也没有那种不可一世,千军辟易的刀法。”

      听到这,一个困惑在沈放脑中产生。他试探道:“也许,杀了这么多人,你该心满意足了。”

      “不,我不满意。”呼延东流脱口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屋内寂然了片刻,沈放开口道:“你知道春秋十九的能耐,就没有想过,得到这剑谱,反用它对付大梁?”

      “我说过了,我和齐棣不是一类人,二十年前,那旷日持久的交战,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是知道的。”

      沈放一时愕然。

      呼延东流没有继续说下去,另道,“苏危对你出手,在我看来,是个意外,并不在计划之内,你中雾茧,乃至后面入遥山,上乌有峰,都是个意外。”

      这番解释,在沈放耳里,显得多余且莫名其妙。

      “但是你既已到了这,这些都不重要了。”

      “既不是为了剑谱,又不是为了取我的性命,那你到洛阳,到底想做什么?”

      “和你一样,来杀人,只是,你杀不了你的仇人,我却可以。”

      沈放微一沉吟,霍然睁大了眼睛,“你要杀皇帝。”

      听到沈放说出他最深的秘密,呼延东流神情无异,像是等这一刻很久了。话已说尽,沈放迈出一步,剑指呼延东流,“出刀吧。”

      呼延东流有些讶异,似没想到沈放还是要对自己出手。看着沈放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呼延东流摇头轻道:“我没有杀李无恨。”

      沈放失笑,手上剑意已成,正要出剑,突然听到院内传来的一声动静。

      那是一个男子的叹息声,短促,低沉。

      霎时间,沈放那颗真正的心脏猛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攫住,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震惊,似乎听到了这世间最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

      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幻觉,一定是邪雾的影响,一定是听错了!

      但是沈放绝对不会听错那个声音。

      是幻觉么?他看向呼延东流,后者一动不动,观察着自己。

      气海翻涌,内力滞塞,沈放的唇边,淌下了一串血珠子,他握剑的右手再次颤抖起来,剑鸣不已。

      门外响起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沈放豁然转头。

      他看见了。

      死去的李无恨,他亲眼见过的身首分离的李无恨,一身尘埃不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活人的眼睛,皮肤上有血色,脖颈处完好,头没有伤口……

      有什么冰渣一样的东西堵住了沈放的耳朵,涌入他的嘴巴和鼻腔,他什么也听不到,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心如堕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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