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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茶馆赌约 ...

  •   睚眦素来不喜欢嘲风。不仅因为嘲风自恃轻功了得,成为圣人的传话人,更因为他总是借托武力不济,不参与任何剿灭和血洗。

      如此一来,嘲风前去威吓,却不用亲自动手,拍拍屁股走人后,将最脏的活悉数留给了其余斥候。而他睚眦,就是一直替嘲风擦屁股的人。

      豫州界内,荒原上,一间小茶馆。

      连续两个月都在杀人的睚眦终于有了难得的清净。他一边饮着最便宜的苦茶,一边回忆着遍地血尸的画面,惨叫与哭泣的声音,血雨腥风的味道。

      他很渴,杀人之后,他总是那么渴。

      对于杀人一事,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因为这只是他的工作之一。

      他只是一遍遍温习,好精益求精,下次能做的更麻利一些。

      这次,让宋雨云和他的儿子逃出岛上,便是一次叫他非常不痛快的失误。

      睚眦并没有炫耀死者的残酷癖好,他是个实用主义者。

      那两人逃出了岛,这意味着,尸首会更快被人发现,也意味着,消息会更快遍及七州,那么接下来的猎物,便会有了防备。甚至,猎物会企图先下手为强。

      正想到此,一人掀起竹帘,带着满身风尘走了进来,坐在离门最近的桌上。

      剑客。睚眦讨厌剑客。

      他们总说剑乃君子,然而在睚眦看来,哪怕是拥霞山庄的春秋剑法,也阴柔得宛如闺阁女子的绣花针。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见识过春秋剑法。

      总之,在睚眦一厢情愿的执念中,刀,才是上品。

      睚眦垂眼去看那人的剑,心中却是陡然一惊,他目光上移,再去看那个人,心绪又缓了下来。

      虽是荒雪剑,持剑的却是个蹒跚学步的后生。太年轻,用太苍老的剑,自讨苦吃。

      这个剑客,跟睚眦一样,只想饮茶。

      睚眦的刀意散去,息事宁人,苦茶的热气也不再乱颤。

      那个剑客却兀自不安了起来,他踏入茶馆里分明感到一丝杀机,却遍寻不得,眼下,只得周身戒备不已。

      甚至,他不敢喝下眼前的一盏茶。

      剑客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茶馆内众人身上,有贩夫走卒、布衣士子、甚至还有个道士。

      道士似是渴急了,只顾着喝茶。剑客多希望能像那个道士一般淡然,然而他却万万不敢大意。

      他这一路上,似想通了一点:那个追着他的人,会不会是连灭两门的凶手?他见到自己埋葬宋雨云的尸骸,便有意杀自己灭口?

      然而,此事这一带几乎已传遍,自己又为何被当作目标了呢?

      睚眦将年轻剑客的忧心忡忡看在眼里,正暗自思忖着,帘子忽然被一阵卷着黄沙的风带起,帘后款款走进一绿衣女子。

      在这枯槁之地,这女子的现身如江南春雨般淅淅沥沥,给人眼帘带来一抹碧色——众人都忍不住侧目看去,包括那位年轻剑客。

      剑客心道:这女子想来是从城里出来的,不然自己来的路上必然会看到她。

      绿衣女子看了一眼场上,冲少年剑客微微一笑,剑客一愣,以为她想坐在自己这桌,却见她腰身一扭,径直朝那道士走去。

      “这位道长,可否让小女子坐在你旁边?”

      睚眦一抬眼,嘴角泛起一抹笑,“自然,姑娘请。”

      绿衣女子还真就挨着睚眦坐下,直接喝起了睚眦的那杯茶。

      众人瞠目结舌,只道这女子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而那道士更是道貌岸然的轻薄之徒。

      剑客本也担心这女子吃亏,但见状,只觉非礼勿视,继续盯着茶馆的大门。

      女子将茶盏放回案上,推向睚眦,轻轻地,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看道长您,还是很渴,瞧,这嘴唇都已干裂了。”

      说罢,她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指尖轻轻搭上了睚眦的下唇。

      睚眦任由那细嫩指尖轻轻摩擦着自己的下唇,面无表情道。“你是故意在这风情万种,让别的男人看的吗?”

      “此地除了你,还有别的男人吗?”

      睚眦脸上泛起一抹邪气,带着笑意凑上女子颈间,似欲轻薄,话语却无情:“我知你想要画剑堂的剑谱,然而你这套对我不管用。”

      女子的笑僵在脸上,缓缓抽开了身子,托腮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喝我这绿浓”

      “螭吻的茶,现在还不敢喝。”

      女子脸色微寒,但终究没有发作,她正色道:“你地方全去了?”

      “今晨方收到消息,还差一处。”

      “我同你一起。”

      睚眦眉毛微挑,他们几人一向各自办事,互不干涉,甚至连驰援都很少,这女子却在此时要和他一起,莫非她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

      “我知你现在要去寻你老子的麻烦,你若下不去手,我可代你,只不过,剑谱得给我。”

      二人此刻状似耳语,众人道二人在卿卿我我,只是偷瞄嬉笑,却也并未能听到二人所说的任何东西。

      那少年剑客正襟危坐,更是不会刻意去听旁人私事。

      “你杀人是快,但是折磨人却不如我……”螭吻见睚眦不语,以为他动了心,继续蛊惑道,“更何况,那画剑堂的剑谱于你本就无用……”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睚眦眼神制止了,二人同时朝门口望去。

      一人掀帘而入。

      那人长得平平无奇,看也没看众人,似乎在进来之前,就对茶馆的布置和座位了如指掌,直接地坐到了剑客的对面。

      剑客绷紧的脸却似缓和了几分,冷冷道:“阁下追了我这般久,终于露面了。”

      两人目光一触即移,宛如刀剑相碰,在众人都听不见的远方,蓦地响起一声铿锵。

      场内所有人的心里蓦地腾升起一股刺骨的冷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在众人心里簌簌落下。

      睚眦和螭吻是最先离开位置的人。他们方站起身,茶馆内的桌椅悉数坍塌成碎屑。

      其余人跌落在地,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变故,不明所以。而那位剑客和那个最后一个进来的人,都不见了。

      茶馆的门帘无风自荡,睚眦走上前细看,上面竟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螭吻识剑不如睚眦,在剑意出来之后,才知道那少年剑客竟是拿着荒雪剑,顿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她浮夸的表情下,心中疑虑却是重重:这荒雪剑的主人也未免过于年轻,以及,什么人这么大胆,竟在追杀荒雪剑?

      她走出茶馆,看向远方那渐去渐远、交织又分开的一黑一白身影,自言自语道:“明明自己在被追杀,却还顾念这茶馆里旁人的安危,不惜挑了条最难的路走。”

      身后传来睚眦冷酷的声音:

      “赌一把?那剑客若赢了,你无须替我杀人,我就把画剑堂的剑谱送你,他若败了,你请嘲风喝一杯绿浓。”

      螭吻微微一惊,心底盘算了几下,扭头看向男人。

      此时的睚眦被方才的拼杀激发了戾气,形如妖道,叫人生畏,却是她素来最喜欢的一面,不禁媚声道,“那少年人既然拿着荒雪剑,也该有点能耐,如此,我就同你赌一把。”

      睚眦却是看也不看她,“这样一来,就有两个人得死了。”

      螭吻纳闷道:“你怎知那剑客一定会死,又为何恨嘲风?”

      “你睡过的男人也许很多,但是你不懂男人。”

      换做正常女子听到这般羞辱必然勃然大怒,然而螭吻不是正常女子,睚眦也并没有羞辱她。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螭吻沉吟了片刻,例行公事般问道:“这些人怎么办?要全杀了吗?”

      他们此时说话早已不避讳众人,有耳尖的听到他们所说,已然肝胆俱裂,慌不择路想跑。

      睚眦抬手虚点,跑得最远的那个人应声倒地,一点血迹从他的眉心透出,蒸发如水汽。

      “给他们个痛快吧。”

      睚眦迈步走向荒野,一声声尖锐的哨音被抛在身后,一具具血肉之躯倒地的闷响宛如给他送行的鼓点。

      ……

      十日后,立冬。

      洛阳皇城,御花园中,皇帝一人坐在假山前的石亭中,侍卫们悉数站在五步之外。

      嘲风的信他刚刚读罢,信上共计三件事:

      第一件事:画剑堂、凝春刀灭门,还有三派已自废武学。

      第二件事:沈昱诚希望能由沈放替他送剑谱入宫。

      读到这里,他先是皱了皱眉,紧接着嘴角却浮起一抹奇特的笑意。

      第三件事:睚眦失手,让孤山剑庭剑首的小儿子方堤逃下山,如今下落不明。据探子来报,孤山剑庭早在睚眦上山前,就不知从何处获得了风声,正准备逃往北荒。

      他喜欢嘲风,因为嘲风办事的风格深得他意:言简意赅,好事在前,坏事殿后——但是坏事当中,总能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逃往北荒么?”皇帝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上的羊脂白玉戒。

      二十年前,梁国出兵打西凉的时候,北荒十二部落作壁上观,这次,他要清理自家的江湖,疏通下淤泥烂虾,难道这一盘散沙的蛮夷之地还敢阻拦?

      他拍了拍手。

      假山上出现两个鬼影。

      皇帝轻轻一咳,摆摆手对身后正要上前的侍卫表示不碍事,接着对鬼影道:“你们自己决定吧,谁北上沧州赏雪,谁南下宣州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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