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叶组长 ...
-
01
成海投控是业界后起之秀。
公司十年前于岭南创立，随着项目遍布全国，一年多前将总部迁到了京城。
创始人祭海城年少有为，不过三十多的年纪，就将公司发展成如今的规模，地道的青年才俊。带领的团队更是年轻。两大核心组：对外开疆扩土的业务组，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七岁；对内镇守城池的风控组，平均年龄也不过三十三岁。
众所周知，风险控制是项目投资的重中之重，从业者经验极为重要。投控圈的风控干将们普遍四十多岁，都是用年头和资历熬出来的水平和本事。但成海的风控组，不仅团队人员年轻，执掌团队的风控官甚至还不到三十岁——搞风控的，这个年纪简直还是毛头小子！
真是长江这浪推那浪，前浪被毛头小子们拍在沙滩上没法再浪。
.
成海首席风控官，风险组组长，即将满三十岁的毛头小子叶即同志，此刻正站在公司写字楼下早餐摊前，琢磨着一份大饼里夹了两块里脊后，还能不能再装下俩鸡蛋。
公司总部虽然搬到了京城，但搬迁牵扯事宜极多，老板祭海城近一年来仍是多在岭南，京城目前只搬来核心团队的部分人马。
叶组长八个月前被祭老板扔到了京城，还没习惯京城乱七八糟的天气，正热衷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餐饮。
全世界的食物去了异乡都会被改良。北江被撸得直冒火星子的铁签子大串来到蜀川，会斯文地将玉米串成粒；江南清淡微甜的小汤包进了京城，会佐以浓油赤酱再大上两个码。
叶即对食物变大份这件事非常满意。外焦里嫩的里脊和金黄流心的煎蛋夹在厚实的大饼中，满满当当，香气四溢，引得人胃口大开。不仅物美，而且价廉——八块一份，十五块两份，叶即当下决定买上两份。啧！又省了一块，真是优秀！
拎着两大份香喷喷的早餐，叶即愉快地向写字楼走去。
.
成海投控所在的写字楼，位于中心商务圈和居民区交界处。公司租下的是四十三和四十四层。
这个楼层在多数人看来不算吉利，但财务组长王大明听说租金打折，两眼放光，以其他组长们还没来得及反对的迅雷速度，签了三年的租约合同。
对此叶即毫无异议。王大明说省下来的租金非常可观，可以给他的餐补提额，每天至少能多加俩鸡蛋。叶即当下决定站队到王大明阵营，以二对七的悬殊战力迎接来自其他七位组长们的口水喷卷。
这个比例很快变成了三比六。向来意志十分不坚定的开发组长文鱼同，在被叶即偷偷告知餐补可以加鸡蛋以后，果断叛变投降到对方辩友的队伍。
.
叶即刚走进电梯摁下按钮，就看见常年睡不醒的文鱼同晃晃悠悠地迎面飘了进来。
眼下终年青黑，肤色惨白，昭示着文鱼同尽管其他方面意志不怎么坚定，但是在做网瘾少年这件事上，一直很坚定。呃，文组长只比叶组长小半岁，现在得叫网瘾青年。
网瘾青年文鱼同进了电梯，眼睛没怎么睁开，鼻子顺着味儿已经发现了叶即手中的早餐。十分自然地拎了一份过来瞄了瞄，嗯，大饼，啧，有鸡蛋，咦，还有里脊……
叶即跟他说过，谁都可以惹，只有管钱的王大明不能得罪，诚不欺他！自从他们搬来京城，又跟王大明站成一队之后，生活质量得到明显改善。
未到早八点的电梯里没什么人，轿厢载着两个人“咻——”地一下蹿到二十层，再慢慢腾腾地隔几层一停自检，晃向四十四层。
.
两人站在电梯里互相打屁。
“阿鱼弟弟——我个人对你半夜开游戏用外音这件事有点意见。”叶即闲来吐槽。京城居，大不易，此地房价贵得令人咂舌，初来乍到的叶即和文鱼同目前除了是发小、死党、同事外，还是一齐蜗居的同居密友。
“阿叶哥哥——我个人对你四点起床踹沙袋捶木人桩这件事略微不满。”文鱼同顺畅接回。他得捍卫激-情四射的深夜生活不被干涉的权利。
“文组长——系统近期这么多bug，开发组为什么还有空回家！”叶即咬了口大饼，从私事转向公事打混。
“叶组长——风控组最近数据这么诡异，你居然还能早睡早起！”文鱼同扒开早餐，继续无缝捧哏。
…… ……
嘴炮水平不怎么突出、动手能力十分高超的叶即哥哥，当下准备鱼口夺食，现场教育文鱼同小弟弟吃人家的应该知道嘴短；早有防备的小文同志身手敏捷，向轿厢墙壁一靠，誓死保卫肉蛋丰富的美味口粮。
“叮——”，电梯抵达四十四层，门向两边滑开，传来一声大吼：“叶即！文鱼同！你们两个又在电梯里吃东西！”
02
“叶即！文鱼同！你们两个又在电梯里吃东西！”
身着正装套裙、妆容大方得体、发型一丝不苟、端着个保温杯正要去茶水间泡茶、顺便路过电梯口、恰巧看见电梯里两个人影、没有忍住爆发出怒吼的端庄美人，正是成海投控行政组组长裴俊卿。
裴姐姐杏眼圆瞪，怒从心生，这两个兔崽子又在电梯里吃东西！前天电梯里挥散不去的葱花味、昨天诡异的酱豆腐味，大概都能找着主了，就是眼前这两个手持油乎乎大饼、穿得像街头派传单的臭小子。
.
裴俊卿的形容毫不夸张。
叶即茂密柔软的头发半长不短的盖在额头上，穿着件不知洗过几水的白色短T，黑色棉布长裤，脚踩一双看不出什么颜色的乱七八糟的布鞋。身形虽然修长，却站得松松垮垮。一只手拿着个快吃完的大饼，另一只手正要抓向旁边的文鱼同。看起来与企业高管毫无关系，更像是门童或者泊车小弟。
文鱼同则是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头发支楞巴翘。也是一件破T恤，一条破牛仔裤——是真破，膝盖上俩破洞、破得不能再破的蓝牛仔裤，一双旧球鞋。正化作人形海报紧紧贴着电梯墙壁，死死抓住他那个油渍渍的早餐袋，看起来同样的身份不明。大概是在街口发传单的/后巷电线杆刷小广告的/背着书包在火车站卖擦鞋神器的那一类。
.
裴姐姐内心十分悲恸。作为成海九年的元老级员工，她对公司无比满意。自家公司老板牛、发展快、待遇优、人际关系和谐，简直是完美职场的典范！可为什么除了她以外的各位组长都是奇形怪状的！成海是什么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么？！
尤其是面前这两个混小子！见外人的时候，在她的逼迫下勉强还算人模狗样，关上门在自家场子里，简直是不修边幅到令人发指。
明明长着会让少女怀春、妇女回春的优质俊脸，拾掇拾掇可以顶着世纪美少年称号去泥轰国出道，这二位却像嫌自己太帅会影响交通一样，可劲糟蹋自己！高管，高管个屁！城管都看不上他们。
裴俊卿将两名打工仔从电梯中拎出，直接踹进办公室分头指示：“叶即！把你那个破手机充上电！郝总让我转告今天有外出拜会，你风险评估会完事以后等等他，你们一起去——请你换身人皮！文鱼同！开发组的狗窝已经没地儿下脚了，给你一天时间收拾，不然你们连根数据线都别想再领到！”
03
换上衬衫、西裤、皮鞋，头发梳好定型，正装下的叶即很是斯文。
眉目清朗，鼻挺唇薄，眼型狭长。少年时的晶亮眼神，在多年工作刻意打磨下，转为温和持重的假象。他皮肤白皙，但极易晒黑，京城并不炽烈的日光令他显得比真实年纪更为年轻。
即将终结二字头的年岁，叶即褪去少年人的单薄瘦削。身形颀长，背脊笔挺，细颈窄胯，肩平腿直。虽然高瘦，但因常年修习功夫，线条极是舒展流畅，呈现出一种极具东方感的有力紧实。
如果忽略有些散漫跳脱的个性，和一不留神就要变形松垮的站姿，曾认为自己最适合当打手或保安的叶组长，看来确实是一位职场精英。
一位年轻有为的风控官。
.
风险评估会刚刚结束，叶即坐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一边在电脑中查看会议项目资料，一边等待成海副总郝博的召唤。
总部搬迁京城一年多，主管业务的郝博经常外出拜访，努力在本地安营扎寨，积极打通各类人脉关系。叶即不常参与这类会面，他的工作对内或幕后居多，很少出面。近两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偶尔出现在社交场合。来京城才不过几个月，更是鲜少露脸。
需要叶即参加的会面，郝博一般会提前通知，今天大概是临时约的拜访。他手机早上没电了，来到公司才充上。郝博估计没找着他，才会让裴俊卿转告。叶即猜测估计是要去哪个金融机构，一般拜访这些谨慎的财神爷时，才会需要他这位也该“谨慎”的风控官。
.
郝博还没信儿，叶即继续看着项目资料，眉头微皱——这个月第三笔了。
早上的风险评估会其实是项目初评会。
风控条线参与的评估会有两种，一种是项目评审会：对调查完毕的项目进行评审，确认风险，预计收益，做出决断。另一种则是项目初评会。
业务团队拿到新业务线索时，公司会组织项目初评会议，由各个团队的负责人，或经验丰富的骨干人员参加。从多个角度对新业务做集体判断，防止项目开始后再出现低级问题，导致夭折。这类会议风控团队并非主导，会上也会有法务、资产、财务等各个领域专业人员出谋划策。简言之，动手之前集思广益，避免浪费时间。
早上的初评会一共四笔业务，三笔没什么说的，大家给了不少建议，但业务组徐苗苗团队一个汽车零部件厂的入股项目，还没有开始讨论，系统显示已退回。
这不太正常。这是徐苗苗团队这个月被退回的第三笔业务。之前叶即没在，从会议记录中得知砍了两笔新业务，今天他在场，知道徐苗苗业务还没有汇报，就已直接退回。
.
成海的初评会上很少退回项目。初评会名义上是会议，并不算太正式，很多时候会演变成七嘴八舌、胡说八道的茶话会。
业务员拓展新业务，有点像猎手出门去打猎。出门打猎的，抓回来了兔子，大家一起研究研究怎么吃，红烧还是清蒸，麻辣还是椒盐，就可以了。最多也就吐槽一下这兔子不肥啊、收拾起来费功夫啊，或者发散一下能不能顺着兔子窝再多抓几个什么的。
但是兔子刚被拎回来、肉还没下锅就让扔出去，除非是有非常明确不能介入的理由，不然很影响士气。出门干活的费劲打食回来，坐在家里等吃饭的上来就指手画脚瞎哔哔，怕不是皮痒想约架。
.
徐苗苗团队业务水平一直不错，连续三笔新业务都被退回，是方向出了什么问题？
叶即快速查看报告，并没发现什么明显问题。项目规模都不大，背景调查和风险收益预测也很清晰，也不存在政策红线，从报告看来是可以介入的中小型项目。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只能说是这几笔业务都是汽车制造行业。
成海投控一向很少涉足制造业，汽车领域更是从未染指。不过从两年前开始，他们逐渐向制造领域方向转移，搬来京城后更是加快了速度。业务组手上都在联系相关项目。
.
徐苗苗团队被退回的业务不存在主体问题，也不存在方向问题，那为什么会被退回？
叶即想起早上在电梯里，文鱼同和他臭屁时提到过数据异常。他当时只是随便听听，想来开发组在后台有些什么发现。他准备去找一下文鱼同，正要起身，电话响起——是郝博，说到公司了，直接在楼下等他。
叶即决定等回来再说。
04
黑色轿车驶入岭程银行大楼停车场，叶即等人刚从车上下来，就有一名业务经理迎了上来。
“郝总您好！王秘书您好！欢迎莅临！程总在楼上，我带您们上去。”业务经理热络地打了招呼，也礼仪周到地对初次见面的叶即点点头，随即将三人迎进大楼。
.
郝博在车上已经简要介绍了要会面的情况。如叶即所想，是来位于京城金融街的岭程银行总部。这家银行的公司部老总程风之前给郝博介绍了一个项目，今天临时过来谈谈进度。
项目是有关一个收购了国外技术公司、想在国内投资建厂搞生产的制造型企业，领域是汽车行业——又是汽车。叶即听郝博介绍时挑了挑眉，最近的业务倒是跟汽车行业都很有缘。
.
业务经理将三人带到公司部所在的九楼，领入一间小会客室，嘱咐实习生倒了茶，便去找程风汇报。一会又返回来带路，请他们去另外一间大会议室见面。叶即挑了挑眉，临时会面——倒是像要详谈的意思。
叶即跟在业务经理和郝博之后，站在门口扫了一眼，看见房间中几个人正围着会议桌谈话，像是两路人马。
桌首处这一拨，明显带着谨慎而又苦逼气质的几个人，大概是岭程银行的土著。其中一个三十多岁、气质很是儒雅的男子见到他们，起身过来相迎，谨慎1号和苦逼2号跟在其后过来，叶即猜前面的这个大概就是程风。
另一拨人，坐在会议桌对面，背靠大片落地窗，逆光面向门口。一共三人，想来并不认识他们，看见有人进来并未起身。
叶即跟在后面晃进门去。
.
京城六月，阳光正好。光线从落地窗中洒入，将室内之人勾出轮廓，投成剪影；而后又如舞台幕布般徐徐拉开，显现出剪影中人的面容。
叶即看清对面三人，先是一顿，而后嘴角微微向上一弯，面上看来依然专业冷静。
中间这位——老熟人了。
他跟踪过这位、截胡过这位、气过这位、抱过这位，还被这位追过。正是十一年前就见过的，周重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叶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