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凰之殇》竹溪明

4、夜吟斯人不闻韵

　　夜深了，轩辕离殇还没有睡意，许是因为思虑过多无法安然入眠。
　　皇帝给他安排的住处是还梦殿，以前未封王时的居所。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轩辕啸吟。
　　那时候，他六岁，轩辕啸吟八岁。一个天生体弱又因母妃颇受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恩宠。另一个母族势微，在宫中有心人的算计下被背上克母的名头，生存艰险。
　　轩辕吟啸的亲母是梅妃身边一位婢女，地位卑贱，生下皇子后便离世了，而她诞下的龙种则由梅妃代为抚育。
　　轩辕离殇的生母朝阳，乃是前朝公主，与前皇，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同父异母，当初立后之时激起朝堂大臣强烈反对，因此只能立为贵妃，他的出生颇受文武百官诟病，认为他的存在是不详的预兆，也是预示皇帝昏庸好色的标志。
　　人人都说前皇残暴好色，昏庸无能，说朝阳公主红颜祸水，亡国妖孽，把他生来体弱说成惹恼上苍，当做攻讦那二人的把柄。
　　暗杀，下药，阴谋诡计，这就是轩辕离殇的幼年。
　　在他人眼中，他是皇帝跟前儿最得宠的皇子，出入车水马龙，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世上一切所想所欲之物与他唾手可得。却不知宫墙深苑，暗谋诡谲，一入似海，再无归路。
　　幼小的轩辕离殇讨厌身旁的一切，厌恶被他们关在金丝牢笼般冰冷冷的宫殿，于是偷偷的跑出去。
　　皇宫很大，他打小也没几次能出来的机会，就算出来也有太监和贴身婢女跟着，所以就这样迷路了。
　　绕着假山来回走了好几个圈儿，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憋屈而惨痛的事实。
　　天色尚早，四下无人，力竭的离殇只能靠在假山上歇息。
　　他天生体弱，就算有各种名贵药材养着也还是那副病弱瘦小的样子。多走几步路就会喘气，现在则是脸颊苍白，嘴唇近乎无色。
　　正休息着，身后的假山里传来泣音，悠长而诡异，看多了聊斋话本子的离殇惊恐万分，贴紧冰冷的山石。
　　青天白日的，阴邪之气丛生。恰好有凉风吹来，离殇只感觉这是鬼的哀鸣，腿肚子使劲儿的哆嗦。
　　就在他鼓起勇气一探究竟时，刚悄咪咪的迈出一只脚，灌木丛里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离殇吓的魂儿都飞了，身子后仰，当头撞在石头上。怕的狠了，连哭都没哭，眼里含着两泡泪水，抱着脑袋缩在一旁，像遇到危险没有自保之力的弱小幼兽。
　　脚步声逐渐靠近，离殇感觉那似鬼非人的东西就在自己面前，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回到现在，轩辕离殇惊了一下，汗毛倒立，反射性往前跳了一步，然而——
　　“皇叔，你怎么啦！”太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茫然。
　　“你皇叔身子骨虚，着凉了。”当今天子一脸淡然，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应该……是他想多了。
　　沉默。
　　听到背后传来的两道人声，转身就见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牵着圆润可爱的肉包，不，威武太子，两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瞧。
　　他感觉这对父子就是专门来克他的。小时候当老子的那个吓得他整整发了一天一夜的烧差点去阎罗殿喝茶，如今来了个小的说他长相阴柔也就算了，偏偏这喜欢吓人的功夫倒是一脉相传。
　　特别想找阎罗王问问是不是他上辈子是不是欠这家人巨产，子子孙孙无数备还不清的那种。
　　还能怎么样，轩辕离殇调整好神色，正要行礼，被轩辕吟啸制止了，他也就顺势站起身了。
　　“臣拜见皇上，拜见太子殿下，臣方才在想事情，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轩辕吟啸一袭玄色常服，墨色长发冠以玉色发冠。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从上到下都写着威武霸气。
　　“朕倒是不知你的警觉性会变得这么低，听闻你治下的白城开始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旱灾又是疫病，臣也觉得事有蹊跷，是该好好清理一下混在我朝的奸细了。”
　　面对轩辕吟啸疑似挑衅的话，轩辕离殇只是淡淡回答，他知道皇帝只是就事论事而非刻意找事。
　　白城先遭旱灾，他号令天下众雄找寻墨家善机关术的弟子，耗费大量人力挖渠引水，才使得治下属城慢慢恢复过来。然而一难之后还有一难，天灾之后还有人祸。
　　疫病横行，害人无数，好不容易恢复生产的白城化作死城。为解白城灾祸，轩辕离殇求上医谷谷主，以万金和百种珍稀药材聘之，才使得那位性情古怪妙手回春的谷主出山，来往途中屡遭暗杀。
　　事后王府暗卫探查到那些势力看似是来自江湖，却无故消失在南方边境，而南方是天诏国地界。
　　轩辕离殇怀疑疫病是人为传入，现在他怀疑就连旱灾也跟天诏国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脱不了干系。
　　毕竟天诏国前身，可是擅长巫蛊之术的月族人。
　　听说北玄国皇帝昏庸无德，朝政被宦官把持，宦官大肆收刮民脂民膏，致使民不聊生，百姓生活艰苦，野草充饥易子为食现象常有发生。
　　这天下，快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