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畅》六韬

5、池边见此列仙癯

　　辜蓝湖大小姐的每次出场都一定轰轰烈烈。比如这次，蓝湖小姐在某个薄雾未散的晨曦时分初现昆仑，便站在未着寸缕的薛家师兄跟前。男子肌肤如玉，赤裸地站在薄雾飘摇的莲湖中。
　　薛紫衿恼羞成怒，祭起风云二器，激得铺天盖地尽是狂风暴雨，全然不能视物。待得风雨消散时，薛紫衿已着衣完毕，身姿俊挺地站在碧野莲湖边上。因沐浴被扰，还未来得及戴上面具，俊美的面庞滴着水就这么呈现在刚从湖水中惨兮兮地爬起来的蓝衣少女眼中。
　　薛紫衿见少女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更是心生不悦，抬手吸过白银面具罩在面上，在心底暗自将少女划作圆脸花痴女一类，虽然下巴尖尖的大眼睛蓝湖实在算不上圆脸。辜蓝湖还沉浸在薛紫衿的容颜中不能自拔，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她认为此生再不可能有人能媲美的俊美容颜，那分明是明澜哥哥的脸啊。只是明澜的脸多了几分清朗笑颜，眼前的少年却多了几分俊美阴郁。明澜哥哥，两年不见，他现在在哪里呢？
　　少女的眼神忽喜忽悲，瞧得薛紫衿心中越发不快，抑制着杀人灭口的冲动低声道：“滚。”她却似没听见，涩涩道：“你可以把面具取下来让我再看看你的脸吗？”
　　薛紫衿微微动怒，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走错风水，每逢沐浴便被打断。先前圆脸那类也就罢了，只敢远远观看，真当他沐浴时也无人胆敢窥视，可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女子竟然直接闯进自己浴池。他暗自扣紧中指与拇指，默念了催云诀，一团淡紫色的荧光萦绕在指尖上，声音冷漠得近乎残酷：“想看我的脸，到那边去再看吧。”
　　话音未落，内力凝成紫芒朝着蓝衣少女飞射而去。辜蓝湖再迷糊也忽视不了席卷而来的凛冽杀意，立刻提起一口气退朝十丈外的松枝之上。见少年并无意加害，又忘了害怕，笑盈盈地挑衅道：“比起你的脸，我更想再看一次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呢！哎呀呀，真是秀色可餐啊！”还没说完，蓝湖感觉自己的脸先烧了起来，她还记得刚才迷路闯入莲湖时无意中看到的身体，那样精瘦结实，看起来瘦削却充满力量的年轻男子的身体……
　　薛紫衿顿时气结，不愿再纠缠：“不想死的话就滚。”是哪边门下的丫头竟然有这样的身手，可以躲过他的催云诀，虽然他并未下杀手。
　　辜蓝湖看出美少年并无恶意，忽然变成一只树袋熊，手足并用地缠到薛紫衿身上，可怜兮兮一眼无辜地看着少年：“这位师兄，师妹新到这边迷路了，你若不带我出去，待得午时侍女清扫莲湖，见我在师兄浴池中，师妹的清誉可就难保了！”
　　清誉难保？变着法子要逼自己娶她么？哼！薛紫衿斜睨了眼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道：“噢？可是要我娶了你？”
　　辜蓝湖顿时见到往上爬的树藤，立即应道：“是！师兄如花美眷，师妹垂涎不已。”他的脸这么像明澜哥哥，她当然垂涎不已啊。
　　不料少年顿时变脸，运气将少女远远震开，转眼便消失在远处楼阁的薄雾中。一头雾水的辜蓝湖完全不知道自己触到薛紫衿的痛处。薛紫衿年幼时便因容貌俊美遭遇坎坷，长大后更是忌讳旁人夸他生得美甚女子，因此才用面具遮了面，见过他真容的几个师兄也从不提起。
　　辜蓝湖正自感慨美少年心胸狭窄喜怒无常，全没注意到匆匆赶来、一脸焦急的长孙昭阳。长孙昭阳对总是忽然神游物外的大小姐心生无奈，引着她前往琅琊院。

　　琅琊院。
　　琅琊上人笑呵呵地看着正一脸好奇拉扯他银白胡子的俏丽少女，会心地点着头。嗯，行事三分邪气，颇有我昆仑风气。
　　见十景主位诸人陆续来到，琅琊上人牵过依旧对他白胡子好奇心茂盛的辜蓝湖，笑道：“徒儿们，来见见咱昆仑的第一个媳妇儿！”
　　辜蓝湖听了立即抗议道：“谁要嫁了！”没想这声恰好与湖之霞脱口而出的“谁要娶了！”相应相和，辜蓝湖满含笑意感激地看了眼胡之霞，却换来冷冷一记白眼。
　　蓝湖见那红衣小美女如此无趣，袖中纤纤玉指轻扣，暗地里弹出一枚蓝色星芒，欲击散胡之霞发髻，却遇上一缕淡淡紫芒，落在红衣少女身前。
　　辜蓝湖顺着紫芒来处看去，却见到戴着面具一身黑衣的薛紫衿，想到清晨情形情不自禁勾起嘴角，又暗恼他多管闲事，狠狠瞪了他一眼。薛紫衿见她又是如此忽喜忽怒，觉得莫明其妙，冷冷看着她。
　　两人正在心中你来我往擦起一片硝烟，全不知在众人眼里看来却是如花少女与英俊少年眉目传情、柔情种种。琅琊上人更是喜不自胜：“啊呀，看小九起初不乐意我还担心，这会看来你们俩怕是早就私定终身了吧！”周疏也大笑着起哄道：“没想到小九平日看起来正正经经不沾女色，竟然暗渡陈仓了啊！”
　　辜蓝湖蓦地明白过来这少年便是与自己定亲的薛紫衿，顿生恼怒，心生报复之念：“哎呀，这就是薛家哥哥呀。早上在浴池里看到薛哥哥还在想我要是能嫁个这般美貌的少年那就好了！”
　　浴池？众人默。
　　美貌？众人再默。
　　辜蓝湖见场上鸦鹊无声，薛紫衿手掌攥得青筋暴露，更加得意：“咦？诸位师兄师姐这般沉默倒叫湖儿不好意思了。早上是蓝湖误闯师兄寝宫，不怪师兄的。”
　　言下之意是，大家别误会他非礼了我，是我非礼了他。
　　“师妹好生羡慕昆仑的师兄师姐，昆仑山里竟然有九师哥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说着看向薛紫衿：“漂亮师哥，怎么老戴着面具呢？你要是见点光那皮肤可就更如凝脂了呢！”咯咯轻笑，恰似春融溪水，叮咚作响。
　　只听得霞姑娘一声尖叫，指着辜蓝湖颤不成声：“你！你不要脸！还未成婚就污了小九清白！”
　　最自恃美貌的季流看了看自己一身绣龙纹凤、繁复精致的纱袍，冷冷盯着薛紫衿：“小九竟然还是个美人？怎么不让哥哥们看看呢？”
　　连最矜持的容小姐也忍耐不住了：“你，与紫衿共浴了？”停了停又看向薛紫衿：“紫衿，你可从未让心悦看过你的容貌啊。”声音哀怨，如泣如诉。
　　薛紫衿终于忍不住，右手拔出姬双剑，剑声冷列，发出嗜血的剑鸣。一道紫芒，姬双剑夹着深厚内劲滚滚朝辜蓝湖击去，走位全封，竟下足杀着。
　　辜蓝湖却盈盈笑着，一动不动，任风吹起她深邃的蓝色衣裙，犹如微风吹过湖面、宛然立于湖心的一朵蓝莲花。
　　果然，薛紫衿还是没能伤她。当是时，琅琊上人的拂尘并着长孙昭阳的长风剑齐齐上阵，隔下飞刺而来的姬双。紫衿不愿伤了师父，急忙撤回内劲。辜蓝湖看了看喘着气站在自己身后的长孙，再看到不停咳嗽的琅琊上人，暗自心惊：昆仑少主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刚才若不是二人舍命相救，自己恐怕已是剑下冤魂。又想到薛紫衿竟真对自己下杀手，心中冷笑，将他打入了全无风度、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最下层行列。
　　琅琊上人缓过气来跳出打圆场：“小九的武功为师是指点不了咯。小九，戴那面具也无意义，不如摘了吧。”
　　薛紫衿心知今日被辜蓝湖这么一搅和自己确实再无必要戴那面具，轻轻将之摘了下来。
　　众人默。
　　琅琊上人嘿嘿笑道：“今天大家很沉默啊。”
　　依旧默。
　　辜蓝湖此时依旧目不转睛盯着薛紫衿那张清俊柔美的脸庞。他如果再笑一点点，多像明澜哥哥啊……
　　薛紫衿见辜蓝湖竟然如此在意自己容貌，再看众人见着自己那呆滞神情，一腔怒气无处可发，转身疾步离开琅琊院。
　　琅琊上人尴尬笑道：“啊，小九害羞了。湖丫头当真了不得，咱昆仑山里这座千年冰山一见你便火山喷发了。”
　　辜蓝湖已回过神来，千娇百媚地笑了笑，告辞前往自己住的客房。临行前挑衅地朝一脸受挫的季流美人笑了笑。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卧房会在薛紫衿住的紫云溪涧里？这不是把无辜的小白兔送到大灰狼窝里吗？蓝湖忽然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到处寻找长孙昭阳，却被告知长孙被安排在了大师兄段韶华的韶华谷，是昆仑山上距离紫云溪涧最远的地方。
　　辜蓝湖想到杀气腾腾的薛少便觉得恐怖，顺着一个个师兄师姐地拜访着过去。跟每个人寒暄一番后，日落之前，她终于十分不情愿地站在紫云溪涧涧口的碧野瀑布下。水雾中隐隐可见一轮紫色身影，清幽迷离。待得看清，竟是薛紫衿抱剑斜倚在一方巨石上。
　　“溪涧中日落过后树林自为阵法，师父嘱我前来接你。”声音清清冷冷。
　　辜蓝湖来了兴趣：“薛师兄会阵法？五行阵法或是行军之阵？”终于有人可以切磋了！
　　薛紫衿自顾往前走：“不懂，山中阵术全是六师哥季流所为。”
　　辜蓝湖瞬间失望，边走边东张西望，百般无趣。他怎么不生气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就不生气了？那自己今天在紧张什么？
　　辜蓝湖身上那股闲不住的性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哎，我说，九师哥，你怎么不生气了呢？”
　　薛紫衿瞥了她一眼，继续沿着山路往前走。
　　“喂，九师哥，其实啊，就像你不戴面具更好看，你是不是不穿衣服也更好看呢？”看你有多沉得住气。
　　无人应答。
　　“啊，其实我看到过啊，当然薛哥哥是不穿衣服好看了。”
　　依旧无语。
　　“薛哥哥，你猜我是穿衣服好看还是不穿好看呢？”
　　薛紫衿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冷声道：“难道你也要脱给我看看？”这个丫头她有没有廉耻之心啊？
　　“也要？难道薛哥哥上次是专程脱给我看看的？”辜蓝湖笑得一脸无害，天真无邪。
　　“你！不想死就闭嘴！”薛紫衿抑制着自己教训她一顿的冲动，继续埋头赶路。
　　“当然不想死咯，谁都知道薛少是可以随便杀害无辜小女子的嘛。”辜蓝湖嘲讽道，见无人应答也不再言语。心底回想着刚才薛紫衿那张俊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笑得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人物陆续出场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