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29、太后

　　昭仁殿里，顾倾从头上取下支步摇来，拿在手上逗着荔枝玩儿，荔枝伸着爪子去够步摇上面的珍珠流苏，时不时地就软乎乎地“喵”两声，姜太后坐在一旁，面含微笑地观赏这幅闲适安逸的画面。

　　“外祖母，您说阿舅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啊？”顾倾侧首看向姜太后，眼含思索之意。

　　“你说呢？”姜太后眉毛微挑，反问顾倾。

　　顾倾收回逗荔枝的手，将步摇重新插回发间，抿了抿嘴，答：“我以为，阿舅大抵会让阿润算了，家丑不可外扬，六郎毕竟是阿舅亲子，并且事情也没真做成，疏不间亲，阿润应该也不敢说什么。”

　　姜太后点点头，目露赞许之色，却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长泽会算了？”

　　顾倾滞了滞，有些拿不准姜润的想法，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阿润不是会任人算计拿捏的人。”

　　“阿倾，你要知道，一个人心里想的和表面上你能看出来的，与他实际上要做的，都有可能是不一样的，当你用眼睛看不清楚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试着用心去看一看。”姜太后慈爱地抚摸着顾倾的鬓发，语气温和。

　　“好。”顾倾乖巧点头。

　　“你看起来和长泽相处得很不错。”姜太后自来就是人精，将顾倾对姜润的态度变化看得明明白白，分毫不差。

　　顾倾两颊飞霞，微微垂首，嘴角微翘，小声接了句：“是阿兄性子好。”

　　姜太后对顾倾的说法不置可否，只笑着打趣顾倾道：“你看，我给你做媒做得不错吧？往后可不许再一个不顺心就跑到我这里来闹腾了。”

　　“外祖母！”顾倾抱住姜太后的手臂，娇滴滴地连声唤着。

　　姜太后无奈，轻轻点了下顾倾的眉心，叹道：“你啊。”

　　宛娘撩开帘子走进内室，身后的婢子端着好几盘点心走上前来，一一摆开，又有婢子往地上铺软席，顾倾将略带疑惑的眼神抛向了宛娘，便见宛娘躬身禀报：“长公主带着中郎将和姜郎君来了。”

　　“外祖母。”

　　“臣请皇太后大安。”

　　姜润和顾修齐齐行礼，姜太后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赵国长公主给打断了。

　　“阿娘！”赵国长公主顾不上行礼，直直地扑向了姜太后，愣是把自家女儿从姜太后身边给挤开了。

　　姜太后在心里叹气，满脸都写着“果然如此，我就知道”，想着顾倾还是像她阿娘的，又递给宛娘一个眼神，示意宛娘去把行礼的姜润和顾修给扶起来。

　　赵国长公主的下一句话依旧不出姜太后所料，赵国长公主从姜太后怀里抬起头来，开门见山地告了泰和帝的一状，“阿兄欺负我！”

　　姜太后强忍着好笑，摆出一张正经脸来回应赵国长公主：“你阿兄哪里欺负你了？”

　　赵国长公主刚要开口，却又被哽住了。

　　坐在姜太后身边的顾倾和自己愣住了的母亲面面相觑，还不等赵国长公主想出合适的措辞，就听姜太后问：“你想要你阿兄怎么做？六郎是你阿兄的亲生儿子，还是诸皇子之中，与你阿兄最为亲近的一个，纵然你阿兄一开始宠爱六郎，只是因为贵妃，但十几年下来，你当你阿兄铁石心肠，对自己的儿子都没有父子之情了吗？”

　　赵国长公主被姜太后给问得讷讷不知所言。

　　“只要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就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的事情罢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论你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们都要明白，这件事就此打住，才是对你们最有利的选择，圣人对长泽和阿倾有愧，帝王的愧疚，足够你们用来做很多事了。”

　　姜太后盯着赵国长公主，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了这一席话。

　　“阿娘……”赵国长公主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个样子的姜太后了，打从姜太后把朝政交还给泰和帝，姜太后在众人面前就都是温柔平和的模样，这样大大方方地挑明心底的计较，这样冷静地计算得失，让赵国长公主一瞬间有了回到从前的感觉。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姜太后的眼里波澜不兴，平静得教人难以逼视。

　　赵国长公主这才退回姜太后身前的软席上坐下，皱着眉开了口：“阿娘是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好想的吗？”姜太后像是被赵国长公主给逗笑了。

　　赵国长公主怔了怔，闭上嘴，没再说话。

　　“圣人正值壮年，春秋鼎盛，皇子众多，做臣子的，除了忠君，什么都不该想。”姜润倒是接了话，眼睛里满是清明。

　　“谁先坐不住，那就谁先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顾修说话就比姜润要直接得多。

　　听了两个孙辈的话，姜太后将目光放回赵国长公主身上，“驸马闲云野鹤惯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多与茂之、长泽商量，三思而后行。”

　　“是。”赵国长公主若有所思地应了。

　　“可外祖母刚刚不是还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吗？”顾倾眨巴眨巴眼睛，将赵国长公主想问却没问出口的疑问问了出来。

　　姜太后并不回答顾倾的问题，反而看向了姜润，示意由姜润来为顾倾解答这个问题，姜润顺势与顾倾四目相接，也不多言，只道：“忧虑是放在心里的。”

　　姜润这话于顾倾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顾倾眼睛一亮，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们想什么，做什么，都藏好些，不要让人看出来，让人看出来了的，都算不上是什么上乘的谋略，顶多是些小聪明罢了。”姜太后将顾倾揽回怀里，慢条斯理地说着。

　　“外祖母放心，总有人会忍不住，先出手的。”顾修扯着唇角笑了笑。

　　“那要是他们忍住了呢？”姜太后再发问。

　　“那就让他们忍不住。”姜润和顾修异口同声地答了话。

　　顾倾发表了总结陈词：“就是引蛇出洞嘛。”

　　姜太后笑着摇摇头，纠正顾倾，“不是引蛇出洞，是顺水推舟。”

　　顾倾眉眼一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