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21、表白

　　秋实不过略激了春华两句，就让春华将自己的小心思显露无遗，比起现在就处置了春华，萧铭之后再收买旁的人，顾倾更愿意留着春华，看看萧铭究竟有些什么手段，他这样行事，又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关于萧铭，顾倾对他的印象似乎依旧停留在年幼时那软乎乎、怯生生的模样。

　　萧铭不是生来就如现在这般风姿俊逸，从容优雅的，他的童年充满了不确定。

　　生母身份卑微，养母体弱多病。泰和帝下令将萧铭送去千秋殿的时候，刘美人甚至都还没有出月子，此后，刘美人就只能远远地看着萧铭在千秋殿里一点一点地长大。但在这个时候，萧铭都还像其他兄弟一样，以一个普通皇子的身份，茁壮成长着。

　　直到萧铭六岁，楚贵妃再度有孕，宫里人心思变，从宫人们的闲言碎语里，萧铭第一次知道，他原来并非楚贵妃亲生。幼小的孩童的整个内心世界就这么坍塌了，从此再看身边人，萧铭总觉得他们在嘲笑他。

　　而也就是在萧铭知晓自己不是楚贵妃亲生子之后，他和顾倾就渐渐的熟悉了起来。顾倾大半的童年时光都在昭仁殿里度过，阖宫上下都捧着这位小县主，但楚贵妃和昭仁殿里的姜太后一向不亲近，是以连带着萧铭与顾倾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顾倾此时回忆，也只能想起来她与萧铭亲昵起来是在楚贵妃怀着九皇子的时候，但也记不清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接触多了起来。约莫就是萧铭主动亲近她的吧，顾倾向来不是会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主儿，她的姿态高傲得很。

　　九皇子和五皇子一样，都是不足周岁即夭折，楚贵妃哭得肝肠寸断也没能换得她孩子睁开眼来看一看她。泰和帝追封了两个早夭的儿子为亲王，一个谥思，一个谥怀，极尽哀荣，可再是哀荣，也终究是人死灯灭。

　　顾倾看楚贵妃，哪怕再是不喜楚贵妃的跋扈张狂，但也总是带着几分怜悯的，就像顾倾看萧铭一样。顾倾可怜楚贵妃亲子都早夭，身处宫闱，却依旧奢望着寻常人的欢喜，亦可怜萧铭生母卑贱，本该安稳荣华的人生中不得不生出许多波澜来。

　　可这不代表顾倾会任人算计，可怜归可怜，但不论是萧铭的可怜，还是楚贵妃的可怜，都不是顾倾造成的，不是吗？

　　“回去吧。”顾倾转身，轻飘飘地打断了春华与秋实的斗气。

　　姜润就坐在厢房里等着顾倾回来，面前摆着他烹好的云雾茶，顾倾一进门，便被袅袅茶香钻了满怀。

　　“外间景色可合阿倾的心意？”姜润眉眼带笑，口气温和。

　　“白云观的景色，三清诸神都欢喜，我又有什么好挑剔的呢？”顾倾顺势在姜润对面铺好的软席上坐下，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看来阿倾对这白云观的景致是格外满意了。”姜润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春华秋实，但见这两个婢子都与之前有了些许转变，就明白顾倾应是自己出手理了理下人们的事情，心下稍有欣慰之意。

　　顾倾轻轻挑了挑眉心，算是默认了姜润的说法。

　　午后不过几盏茶的时光过去，顾倾和姜润就踏上了归途。

　　“皇后娘娘千秋将至，不知阿倾给皇后娘娘备了什么礼？”姜润对叶皇后其人颇为尊敬，不单单是因为叶皇后是宰相叶景莘的孙女，更因为叶皇后本人值得他的尊敬。

　　“绣屏。”顾倾笑眯眯地答了话。

　　姜润会意地点头，他还记得顾倾绣的那架四扇的小绣屏，摆在桌上欣赏刚刚好。

　　“你怎么不问我绣的什么？”顾倾略略扬了扬眉梢，眼里带着教人欢喜的小小得意。

　　姜润不问，自然是因为知晓，上辈子，出自顾倾之手的百鸟朝凰绣屏艳惊四座，整个京都府中，谁人不知颍川县主一手刺绣功夫妙绝？

　　此番见顾倾兴致勃勃的模样，姜润便也顺着顾倾的意思问了：“那阿倾绣的是什么呢？”眼底满是温柔的宠溺与纵容。

　　“我绣的是百鸟朝凰啊。”顾倾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儿都吐露着一股“求夸奖”的意味，她还眼巴巴地看着姜润，就像是姜润手上有她最喜欢的出自白云观的豆腐皮素馅儿包子一般。

　　顾倾的眼神湿漉漉的，看得姜润只觉胸腔里那颗百炼成钢的心都要化了，姜润伸手撩起了顾倾额间的一缕乱发，眼里的情绪柔软得不像话，“阿倾真棒，心思灵巧，手也巧。”

　　得到了夸奖的顾倾满意地朝着姜润弯起了眉眼，目光瞥到姜润腰间只戴着一块羊脂白玉时，像是承诺一般地点点头，对姜润说：“等你生辰，我给你做个荷包。”

　　姜润呼吸一滞，旋即恢复如常，面上的笑意就像是水面的涟漪，一层一层地扩展开来，逐渐满是笑意，一双比夜色更浓的眸子里单单只映着一个顾倾，缱绻的深情仿佛是要将顾倾带往另一个世界。

　　顾倾心下直发慌，她与姜润相识虽早，但她身为闺阁女儿家，自然不会把绣活儿轻易外送，是以她也从未给姜润做过些什么，这么些年来，她也没见过姜润戴过什么络子、荷包之类的东西，莫不是，姜润不喜欢？可看姜润笑得有如清风中摇曳生姿的琼花，清冷淡了五分，喜色添了十分，却也不该是不喜欢的样子啊。

　　姜润怎么会不喜欢？

　　姜润是太喜欢，以致过于欢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倾才好。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明明是沉默而凝滞的，却又好像漂浮着粉红色的泡泡，喜鹊都在叽叽喳喳地搭桥了。

　　顾倾眨了眨眼，刚想开口对姜润说“你要是不喜欢，千万不要勉强啊”，就被姜润一把给揽进了怀里，惊愕之下，顾倾发间的流苏直直地打在了姜润的肩膀上。

　　“阿倾，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姜润的声音就在顾倾耳畔响起，顾倾死都想不到姜润的表白会这么的直白。没点骈四俪六的华丽辞藻，怎么配得上姜润这样的京都府一众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的身份？

　　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表白，却让顾倾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得越来越快，她在姜润怀里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嘴角却翘得高高的，她整个人似乎连同眼眸都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