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17、情礼

　　夜里，顾翊被赵国长公主揪着耳朵数落了好久。

　　顾翊一面揉着耳朵，一面眼带讨好之意地看向赵国长公主，“娘子这手劲儿，不减当年啊。”

　　赵国长公主手一顿，觉得自己下手应该是过于温柔了，正要再拧顾翊一顿，却被顾翊抓住了手，拢于胸前，顾翊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娘子，满脸诚挚，“夜里风凉，我帮娘子暖一暖手。”

　　赵国长公主刚要感动，又想起了现在的月份，于是狠狠抽了抽面皮，瞪着顾翊，阴恻恻地开了口：“这是夏天。”

　　顾翊半点不见慌乱，仍旧拢着赵国长公主的手，脸上仍然堆着温温和和的笑，语气依旧温柔婉转，“我牵挂娘子，总是想得多了些，还请娘子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被顾翊这么一通话说下来，赵国长公主就算是心里火气再大也散了。

　　看着自己的驸马，赵国长公主叹了口气，“你就说吧，四郎怎么能这么不着调？我本来还高兴阿倾终于长大了，结果四郎一转头就给我惹事儿，这幸亏是被长泽撞着了，这要是被其他人先知道了，公主府和顾家的脸面加起来都不够丢的！”

　　“四郎要是真喜欢那个苏小娘子，纳个良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闹这么一出，当真是教我心寒得很。”

　　顾翊很精准地从赵国长公主的话里捕捉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姜长泽，这个拐了他宝贝女儿，还告了他儿子黑状的未来女婿，好吧，尽管这并不是告黑状，但这并不影响顾翊怀着老父亲的心态给姜润记上一笔。想娶他家阿倾，哪有那么容易？

　　至于赵国长公主所说的纳良妾，顾翊只当是没听到，就没有在正室夫人过门前纳妾的道理，真要这么做了，顾氏倒还真要狠狠丢一回脸面，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没规矩的人家。

　　“都是自家人，把事情处理好就罢了，四郎的确是不像话了点，我明儿去跟四郎谈谈，儿大不由娘，你也别太操心了。”顾翊伸手顺了顺赵国长公主散下来的长发，心里又起了促狭的玩笑心思，说着又逗赵国长公主道：“大不了我就真把他逐出顾氏，到时候丢的也就不是你我的脸了。”

　　赵国长公主伸手再拧顾翊的耳朵，怒目圆瞪，恶声恶气：“你要把谁逐出去？你要敢把我儿子逐出去，信不信我先把你逐出去？”

　　顾翊一声“哎哟”，忙着捂耳朵，委委屈屈地开了口：“我不就跟你这么一说嘛，谁敢把我们儿子逐出去啊？谁敢，我找他去！”

　　赵国长公主这才满意地躺下睡了，独留一个顾翊一边揉耳朵，一边往被窝里钻。

　　次日，顾仕就收到了来自父亲的关怀。

　　顾翊是带着药膏和茶点去找顾仕的，虽然是铺了地毯，比直接跪在青砖地面上要软和，但顾仕怎么说也是跪了一整晚，还挨了好狠一顿打，顾翊思量再三，还是带够了东西。

　　到了地方，顾翊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把带来的东西往身边一放，抬手一巴掌拍到顾仕身上，手劲儿之大，拍得顾仕一哆嗦。

　　“小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在家里要爱护妹妹，尊重阿娘？你把你阿娘可气得够呛。”顾翊坐下来，也不管顾仕饿不饿，先从食盒里给自己拿了块点心往嘴里送。

　　“阿爹。”顾仕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喊了顾翊一声。

　　“怎么？不服气？想说自己已经挨过打，也罚过跪了？”顾翊斜着眼睛看儿子，“我告诉你，你就庆幸你阿娘是皇室公主吧，不然我早抽你了。”

　　“世家子弟，没有谁比你跟你妹妹过得更松快的了，你妹妹倒还好，有长泽给她兜底儿，多半是闯不出什么大祸来，你可不一样，你是男子汉，你以后要给自己的娘子、儿女撑起一片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让你读书，你不肯下功夫，我当时就想抽你来着，但你阿娘把我给拦下来了，说是人各有志，你不爱读书就算了，横竖我们家的孩子，也不需要国子监镀的那层金，我不好拂了你阿娘的脸面，也就罢了。我是真没想到，你在家玩儿也能玩儿出不一样的花样来。”

　　“六百年顾氏的脸面不能丢在你身上，那个苏氏，不要说是做妻了，就算是做妾，你都不要想。你就是要养个婢妾，那也得是你娘子过门之后，由你娘子来主持，而不是你自己来决定，没有谁纳妾是不问正室夫人的意思的，我不能让顾氏被人说是没规矩的人家。”

　　“阿爹，你没有爱过谁吗？”顾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顾翊。

　　顾翊嗤笑一声，“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以为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是爱？爱是发乎情，止乎礼，你以为你和那个苏氏是爱？你们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小孩子过家家，一旦你没了公主之子的身份，你以为你在那个苏氏眼里还是她的如意郎君？苏氏爱你，是爱你身后的权势地位。”

　　“那阿爹呢？阿爹爱阿娘吗？还是说阿爹爱的也是阿娘身后的权势地位？”顾仕已经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急切地追问着。

　　顾翊想唤人把戒尺取来，他再打这小子一顿算了，横竖这是跪了一晚还没跪清醒。

　　“我要是不爱你阿娘，你现在应该已经被我打断腿了。”顾翊阴森森地看了顾仕一眼。

　　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威胁，顾仕沉默地低下了头。

　　“小四啊，你不爱苏氏，你若是真的爱她，你早就跟你阿娘说，你要娶她了，你没有说，就是因为你不爱她，只是你以为你爱她，就像你看的那些话本子一样，英雄救美之后该怎样发展呢？该以身相许，厮守一生，可你们的人生不是话本子，没有那么多原本就设定好的情节。”

　　“就像长泽求娶你妹妹一样，那才是爱啊。其实我不喜欢长泽，总觉得这孩子年纪轻轻，城府过深，面热心冷，眼里的寒气太重，可他对你妹妹却是实实在在的捧出了一颗真心来，这样的人，要么不动心，动心了就不变了，所以我愿意把你妹妹许给他。”

　　“你一会儿把这些糕点吃了，就自己去找你阿娘道歉，再遣人去把事情同苏氏都说清楚，你不许再见那个苏氏，你脑子里那一团浆糊，理不清楚这些东西。”

　　顾翊说着就起了身，把带来的茶点和药膏都留给了顾仕。

　　发乎情，止乎礼，在我看来就是想触碰又缩回手的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