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鸣不已》杨树藤

1、第 1 章

　　再次回忆蛙鸣，已是多年前的盛夏。那时的城市里还有大大小小的院落，有空地闲林，有时白天下了雨，晚上青蛙就会叫起来。那时候空调也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在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夜晚，蛙鸣不已，几乎已经成为了入梦之所必需。
　　然而清醒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当年的蛙鸣声。甚至是有些人、有些事我都已经忘却了，哪里用说那蛙鸣。明明就是单调的“呱呱”声，夜深之时，却隐隐感觉有一种旋律暗藏其间，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不似高山流水、不像琵琶胡琴。当初估计也是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但那些年的旋律，现如今却早已记不起了，有时想要从窗外楼下仅有的几只上找寻，可听来听去都只不过是一种腔调，除了单调以外，别无其他。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不断地倾诉着，我的耳边开始没有了一丝宁静。钢筋混凝土的丛林占领了一切，于是地面再也不会因为季节的变迁而返潮，光洁亮丽的瓷砖代替了灰暗的水泥。夏天也更热了起来，没有空调的夏天几乎不敢想象，电表上的数字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增加，人们从此不再谈什么梦想，转而每天每天的想着，怎样天天躺在床上，就把日子过下去。从此盛夏的夜晚，耳边再也听不见那些连绵不绝的浅吟低唱。
　　就这样已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到今天我才忽然察觉到，原来生活已经改变了这么多。有很多东西都已经被发展淘汰掉了，比如当年那一辆辆朱红的三轮车，院墙外的大柳树，每逢下雨便难承其重的下水道，那些低低矮矮的房子。儿时走街串巷，到处都是不一样的砌墙，有的地方铺着红砖，有的地方垫着石板。如今高楼巷陌，却尽皆是一样的颜色。大路宽敞，彻夜明亮，再也没有了黑夜里胆怯的小鬼，城市园林整齐划一，却忘了当年，极高的银杏，粗壮的白杨，不知何时就已长在了那个地方，汲一方水土，守一方百姓。
　　如今再临盛夏，摒却耳旁那络绎不绝的人声，总还能听见些蛙鸣，只是人声鼎沸，那蛙鸣渐渐地混在了人的叫喊声、电子音响的轰鸣声、各种游戏的打击声的浪潮里，成了一种莫名的聒噪。
　　学校里那颗两合抱都不止的树，冬天被砍掉了枝干，如今盛夏的雨水都已经下了数日，他还没有长出新枝。
　　青蛙明明唱着歌，我们却再也听不见他们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