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有妖》竹溪明

8、苦若

　　西陆，人族地界。
　　环海，有一浮岛。
　　四季温暖，苦桐成林，名为浮空，是佛宗驻地。
　　先前祁凌说过安长老来看佛宗至宝血菩提，两人刚入门便被黄衣小沙弥引入苦若寺中。
　　修门中以道剑两派为尊，术法两脉次之，佛门式微。至于妖魔两道，不提也罢。
　　诚如祁凌所说，修界不缺历尽苦难，或为人嫉恨不得善终，故而天赋绝伦者大多也为天所妒，天赋者，也是天妒者。
　　道宗有才华横溢盛名昭彰九子，剑宗有越境杀人战力颇强的弟子们，术法双修无人敢侵的隐士大能，自创以音退敌，或相辅相成乐道的大能霓千裳。
　　修界有多少惊才艳艳令人赞不绝口的后生，又有几个与佛门相干，佛门近百年也就出了一位天生佛骨的佛子。
　　在那之前，佛宗一脉以心师一灯和禅师无烬出众。
　　一灯心师以智闻名，据闻他天生佛眼，能看透人心。爱恨嗔痴念，怨憎求不得，最深的隐秘，最难以启齿的隐晦。
　　无所遁形。
　　而无烬禅师是少有的大乘后期，曾于立影山天埑处大战玉泽金宫两位魔君。于是，玉泽金宫易主，也因而名扬四陆。
　　在没有遇到二人前，很多人可能会想象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人，或修士，楚寻也想象过，宝相庄严或肃穆端正，神色慈爱面若菩萨，但当看到真人后他却不由得哑然。
　　倒不是这两位德高望重的禅师如何有威势，相反，他们看上去极为平凡。
　　一灯心师身形略矮一些，面容慈爱，无烬禅师身材高大，五官锋利，两人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三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忽略他们身上的僧袍，看上去就像两个在普通不过的长辈。
　　楚寻想到自家师尊对他说过的话：
　　“修道无外乎修心，剑修也是同理。那是历经磨难千锤百炼的一颗剑心。”
　　“大道至简，无外乎一个悟字。无情道，杀伐道，也有为生灵立命的万物刍狗道。”
　　“修为愈高，对天地的感悟也愈深，有位修红尘道的大能，行走俗世，与凡人无异，后来怒而重伤魔门一位魔君，因而闻名于世。而在那之前，竟无人知道修界还有这样一位大能。”
　　为此，仙途的终点大概是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吧。
　　“来者是客，施主不妨入内，待老衲布下粗茶。”
　　心师一灯面目和善，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只是朝他行了个稽礼，楚瑛忙还以一礼。
　　“剑气精纯，阳刚而威猛，内敛不发，这位施主可是初阳剑君的弟子。”
　　初阳剑君是万剑宗十二峰峰主之一，一位盛名颇负的剑修，而楚瑛是他的亲传弟子，自然也继承了他那一脉独有的心法。
　　楚瑛拱手施了一利，“晚辈楚瑛，师从旭阳峰峰主。”
　　旭阳峰峰主叶初就是鼎鼎大名的初阳剑君，他的剑本名太初，是来自上古遗迹的一柄残剑，辅以极纯之物魔兽炎阳的血，经过九九八十一天重铸后最终成型。
　　楚瑛作为其亲传弟子，修行年岁尚浅，他的天资放在整个剑宗并不是出类拔萃，但叶初就是选中他为弟子，并把初阳剑赠予他，这一行为让剑宗众多长老不禁侧目，虽然楚瑛没有收就是了。
　　“你有个好师傅。”一灯心师笑道，楚瑛还没想到怎么应答，安以轩却是拍了拍那和尚的肩。
　　“这话你和小辈说顶什么用，叶初什么德行咱不都知道吗？”
　　中年儒士，两鬓斑白，安以轩一身苍蓝色炼云纹长袍，身长玉立，俊美风雅，衬得整个人愈发俊朗。
　　他对这位禅师的动作可谓是随意了，亲切不余尊敬也就无所谓了了。
　　心师笑道，“确实，叶初是什么样的人老衲怎会不知，这不是在他徒弟面前给他留的师长的威严吗。”
　　楚瑛惊讶与二人的交情之好，像是发觉他不适合再听下去，安以轩让他出去了，心师则安排了一个小沙弥领他观赏寺内风景。
　　苦若寺围林而成，一眼望去是杏黄色的小院，青灰色的瓦片屋顶，淡青色的石阶层层递进，却并不起眼，确实也像极了佛门给人的印象。
　　寺院目测可容纳上千人，与其他大门派相比甚至有些‘小门小户’的样子。
　　饱历风雪的巨石横卧在寺门前，雕刻的苦若二字飘逸如风，矫健如游龙，直视间却让人感到识海大振。
　　“听说那是心师建寺时刻下的，上面有大能设下的禁制，长时间注视会耗费精神力，施主还请多加小心。”
　　楚瑛收回视线，向小沙弥道了声谢。
　　小沙弥看着年纪不大，端的却是老持稳重，手里拿着一串檀木制的珠子，“小僧慧念，原先带客人浏览寺内景象的是师弟慧仪，小僧初次招待客人，如有不周之处还请明言。”
　　“这倒无事，小……慧念师父可以给在下讲解苦若寺。”
　　楚瑛收回嘴里的‘小和尚’三字，然后问出令自己感到费解的问题。
　　慧念没有答话，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楚瑛以为自己的问题让他为难了，刚想着换个问题，慧念却停下步子。
　　“苦若二字是来自建造这所寺院的一名智者。”
　　“苦若原本只是一座寺庙，在更久之前这里只是一片树林，人烟稀少，有位青年来到这里修筑了寺庙，那是苦若寺最初的样子。”
　　随着小沙弥的讲述，楚瑛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

　　万年之前的西陆，兽类盘踞，横行无忌，人族生存艰难。
　　再正常不过的情况，毕竟妖族曾经是天道的宠儿，可惜好景不长，直至人族降世，有一人修飞升，天道法则自发更改，人族逐渐壮大起来，那是一个对他们而言较为缓慢的过程。
　　在那之前，人族极为弱小，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诡变的法术，单单是一只未开智的野兽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依靠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智慧。
　　他们成群行动，击败那些凶猛的野兽，他们发现火种的用途，直至发现天地灵气的存在，加以吸收沟通万物，关于‘人’的法则应运而生，最后趋于完善。
　　大概是在很久之前，久到妖族还未衰弱时，一个人类来到西陆，并选在一处破败的遗址定居。
　　那时候西陆没有浮空岛，也没有佛宗，只有妖兽成群，渺无人烟的危险丛林，还有那个弱小到不知何时魂归故里的人类。
　　“苦若是那名智者的名字吗？”
　　趁着对方停顿的间隙，楚瑛好奇的打断。
　　慧念拨弄着佛珠，“非也。”
　　“此次来访想必贵宗应当不会离开的太早，楚施主若是好奇可自行前去藏书阁翻阅，小僧也不过是自己理解的故事罢了。”
　　不知为何，楚瑛感觉面前这僧人似乎不愿讲起之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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