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春》松梢月

9、第 9 章

　　李婶儿办事极为利索，说了找人帮奚晏运玉米，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运来了，还帮她都搬到了院里。

　　看着不用自己费一点儿力气，玉米都被弄回了家，奚晏觉得这钱花的值，可比她“吭哧吭哧”跑好多趟，一担一担的挑强多了。

　　玉米弄到了家，接下来的事就是把它们都捆起来，挂到墙上晒了，等到都晒干了，再把玉米粒都刨下来，可以卖出去换些银子。

　　奚老三一看要干活，一大早就找借口出去了，剩下奚晏和姥爷姥娘从早上忙到中午，才把一小半的玉米捆了起来。

　　奚晏本来不想让姥爷姥娘跟着捆玉米，毕竟一大把年纪了，坐的时间长了也扛不住，但俩老人不听劝，只要奚晏坐着忙活，他们也一块陪着干活，奚晏没法儿，只能停了手中的活儿，带着俩人出门走走。

　　南溪村之所以叫南溪村，是因为南边有条小溪，那小溪除了冬天时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其它季节都是流动的，溪水十分清亮，还能看见来回游动的鱼。

　　小溪旁边长满了花花草草，春天开花的时候熙熙攘攘的，好看极了，而现在虽然入秋了，但天儿还不算太冷，应该还有些长命的花正开着，奚晏打算带她姥爷姥娘去看看，也舒舒心。

　　仨人到的时候，发现溪边并没有奚晏想的那么好，非但没有正开着的花，连根绿叶子也没看见，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花枝，还是发了黄的。

　　但她姥爷姥娘还挺高兴，指着水里的鱼瞧了半天，刘老头儿还当机立断的脱了鞋，卷起裤腿，就要跳水里摸鱼。

　　可惜刘老头儿摸鱼技术太差，好几次都扑了空，连个鱼尾巴都没摸着，只是进去趟了个水。

　　奚晏和刘于氏看着他那副滑稽模样，忍不住的调侃说笑，而她们正肆无忌惮的大笑时，后面就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好巧，奚姑娘也在这儿啊。”

　　三人纷纷转过头，就看见正站在一旁的时珩，手里拿着纸张和毛笔，一身灰色衣裳，头发半束起，散落的头发被风吹的微微飞起，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正看着他们。

　　刘老头儿忙从水里出来，冲着刘于氏挤眉弄眼，暗示这就是他给奚晏挑的好夫婿。

　　刘于氏把时珩上下扫了个遍，觉得这人长的不错，看着也像个明事理的，老头子这回的眼光倒是不差，没看上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那样的人，哪配得上他们细皮嫩肉的外孙女。

　　时珩上次已经见过刘老头儿，知道他是奚晏的姥爷，再看旁边的老妇跟他站在一起的老妇，猜想可能是奚晏的姥娘。
　　对于长辈，虽然不认识，但也该行礼打个招呼，时珩跟奚晏说完，就调转了目光，对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刘老头儿看他如此认真，冲着他摆了摆手，道“都是庄稼汉，没那么多虚礼，快别这样。”

　　时珩略微低了头，应道“应该的。”

　　刘老头儿冲着时珩“嘿嘿”笑了两声，问“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晏晏的姥爷。”

　　“记得，记得。”时珩连答了两句，是因为他对刘老头儿印象太深刻了，他那鞭子使得，妥妥的武功高手。

　　奚晏看着两人十分熟稔的样子，问“你们怎么会认识”

　　刘老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答“嘿，就那天我打你爹的时候，认识的他。”他特意隐掉了自己差点时珩的事，不想让奚晏知道自己对她爹动了多重的手。

　　“哦，原来是这样，先生今天怎么想到来这儿了”奚晏上前两步走近了他，问道。

　　时珩对着她扬了扬手里的纸和笔，“今天空闲，出来赏赏秋景，顺便作张画活动活动手。”

　　“画画先生还会……”奚晏本来想问他，你还会画画啊，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老头儿抢着打断了，“画画好画画好，我们家晏晏也喜欢画画。”

　　奚晏转头看着她姥爷“……”，她什么时候喜欢画画了，她长这么大，正经画都没见过几张，怎么会有这种爱好

　　刘于氏伸手揪了揪他的衣服，想让他别乱说话，却被刘老头一把抓住了手，道“你刚才不是说想去那边看看吗？走，我跟你去，让晏晏跟时珩聊几句。”
　　他边说还边努嘴，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让他们俩单独相处一会儿。

　　刘于氏会意，忙点了点头，指着右边嘱咐奚晏，“你们慢慢聊，那边的鱼跟这边的好像不一样，我想多看一会儿，你别来打扰我啊。”

　　奚晏盯着他们俩，有点不明所里，他们仨刚才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吗，那边水都快干了，哪来的不一样的鱼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刘老头儿和刘于氏就说说笑笑着离开了，完全忘了自己的外孙女是跟他们一块来的。

　　奚晏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俩人撇下自己的事，只能吞吞吐吐的瞎说，“我姥爷姥娘他们比较……比较喜欢鱼，一见鱼就……就高兴。”

　　时珩点了点头，对这个借口并没有多想，反问道“你喜欢画画”

　　“不喜欢，我也不会画画，我姥爷他年纪大了，记事记不清楚，说错了。”奚晏对着他干笑，觉得有些尴尬，她能帮他认画，是她识字少所练成的旁门左道，而不是因为她喜欢画画。

　　看着她那张满是局促的脸，时珩却突然弯唇笑了，眼神中多了些狡黠，语气轻快“不会画画好啊，就不会取笑我画的不好了。”

　　“还有人取笑过你画画不好”奚晏好奇的问。

　　“当然了，当初我打……在打铁铺帮忙的时候，人家还取笑我画的图让人看不懂呢。”时珩差点说到自己以前的事，忙调转了话头，编了个谎话。

　　但奚晏对他以前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又接着问“你还在打铁铺帮过忙”她原来去过镇上的打铁铺，那里又热又闷，干活的也都是彪形大汉，倒是没见过时珩这样的。

　　时珩轻轻“嗯”了一声，将这事一笔带过，什么打铁铺帮忙，他连打铁铺都没去过，只是顺口说出了这个而已。

　　随后，他把纸在石头上摊开，用砚台在小溪里盛了点水，又拿出了一块墨锭，抬头问奚晏，“不会画画，那会研墨吗？”

　　奚晏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你帮我研墨吧”时珩把墨锭递给她。

　　奚晏接过那墨锭，上下看了看，蹲下身子凑到了砚台旁边，她见过别人研墨，自己倒是没弄过，这次可不要出了丑才好。

　　时珩抽出一张纸，垫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示意让她坐下，然后轻声道“我随便画画，你随便研研，拿着墨锭在砚台上打圈，用力轻点、均匀点就可以，没那么多讲究。”

　　奚晏低头应了，绷紧身体，拿着那墨锭小心翼翼的磨着，不敢有一丝走神。

　　时珩坐在旁边，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转头看见她僵着身子，一双秀目转都不转的盯着砚台，像是痴了一样，眼角不禁带上了些笑意。

　　他们一人画画，一人研墨的和谐景象，被躲在树后面的刘老头儿和刘于氏看了个清清楚楚。

　　刘老头儿笑的嘴角都要咧到天上，他一手指着时珩和奚晏，一手拉着刘于氏，满脸的激动和雀跃，点着头“啧啧啧”了几声，说“你看你看啊，他们多般配，简直就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相比于他语无伦次的赞叹和兴奋，刘于氏显得十分平静，她朝着刘老头儿翻了个白眼，道“这个时珩看着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

　　这成亲可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他们俩恩恩爱爱的固然重要，但要是家里人不喜欢，晏晏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行行行，我找机会再仔细问问他家里人的事。”刘老头儿安抚了她，又睁大了眼睛看两人的情况。

　　时珩已经画完了一幅画，他将纸张拿起来，对着它吹了吹，递给了奚晏，“送你的，谢谢你给我研墨，画的不好，可不要嫌弃啊。”

　　奚晏十分郑重的接过画，用手指捏住画的两边，正对着落日仔细看了看，画上是流动的小溪和一片荒败的水边景色，枯萎的树枝、躺着的石头，一切都是那么的活灵活现。

　　但是可惜，不知道为什么，画上每一笔的颜色都十分淡，像是掉了色，奚晏不明所以，问“你的墨锭是不是用的时间太久了，颜色都变淡了。”

　　“啊”时珩一开始没理解她什么意思，但看她指着画上的颜色，顿时明白了，笑着说“是用的太久了，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墨锭。”

　　其实颜色淡是因为奚晏研墨没有研好，并不是墨锭的事，那墨锭是上好的油烟墨，而且是他今天刚打开的。但奚晏辛辛苦苦的替他研了墨，他不能、也不想说这个，伤了她的心。

　　奚晏“哦”了一声，又低头看画，那画的右上角还有两行小字，字迹十分潦草，让本就识字困难的奚晏，一个字都没看懂，她偏头问时珩“这字是什么意思啊”

　　时珩轻笑，并没有应她，双眼专注的盯着水面，眸子顿时成了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看不分明。

　　而那画上写得是“神佛不解众生苦，你我来去皆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