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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尸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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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笙侥幸被妙音楼所救,七那头却是抓了狂。
着了魔似的将在场众人全部关押,虽未伤及性命,可也是人心惶惶。为首的几人更是被严刑拷打,受尽了酷刑。
“副都督,太女还未找到。”影卫打扮的女子跪在地上,身子难以遏制地颤抖。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七的声音像是淬了寒冰的利刃,眉毛微挑,笑出了声。
接连几日不眠不休,七的眼下一片青色,下巴生出了一层短短的胡渣,比起往日更显阴郁暴戾。
淡淡一个眼神却让身经百战的影卫一阵心慌,忙不迭地磕头请罪:“大人恕罪,下奴这就去。”
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房间,夺门而出的影卫死里逃生般长舒了口气。
如今谁不知道,太女失踪后的副都督便像得了失心疯的杀人狂,这几日不知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随着影卫的离开,刑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房间阴暗的角落,遍体鳞伤的刺客头子如破布玩偶般晕死在地。
其余刺客被反绑在木柱上,嗓子被点了哑穴,安静地发不出声音,只有一双惊惧的眼无力地睁着。
刑房中的血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七却浑然不觉。
一闭上眼睛,亓笙落水的画面便浮现在七眼前。
懊悔,自责,绝望,悲痛…惊涛骇浪般将七淹没。如瘾君子血液中叫嚣的渴望,七的血管中咆哮着毁天灭地的阴鸷。唯有这鲜血与暴力才能短暂地麻痹自己。
嘴角带着一抹讥笑,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宛若死尸般的众人,七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闲话家常:“下一个,是谁呢?”
离了亓笙的七,便如利剑脱鞘,是毋庸置疑的魔鬼。
河东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下,京城也已乱做一团。
亓笙出事的第二日,消息便被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
凤鸣殿内,心腹大臣跪了一地,女帝坐于龙椅之上眉头紧锁,长袖中笼着的双手微微发颤。
运筹帷幄这么些年,即使是兵临城下也镇静如常,这是女帝少有的失态。
“影卫和士兵已搜寻了一天一夜,殿下…还未有消息。”对上女帝冷得滴墨的表情,王臻艰难地开了口。
心力交瘁地点了点头,女帝过了半晌才慢慢开口:“继续找。”
“如今民间议论纷纷、人心惶惶,长此以往恐动摇江山社稷。”开口的是中书令。
“封锁消息,便说太女已经寻回,正在休养。”女帝凤眸微翕,指尖按压着眉心,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
太女遇刺不知所踪,众官员脸上也是愁云惨淡。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了女帝霉头,众人面面相觑,凤鸣殿陷入了一片沉默。
摆了摆手示意众臣退下,女帝心烦意乱地翻看着奏折。
随着宫人的通报,李贵君自殿外缓缓走入殿内。
“陛下,太女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李贵君走到了女帝身后,轻柔地摩挲着女帝的脊背。
女帝反握住李贵君的手,强扯出一抹笑:“嗯。”
“古书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施行仁政是好事,可这水涨得太高,船行得也不妥当。”李贵君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哀伤和忧愁。
“贵君的意思是?”女帝有几分讶异,回过头正色看着李贵君。
虽说燕国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可李贵君向来清心寡欲,极少对政事发表言论,此次的举动倒是让女帝倍感稀奇。
“臣瞧着太女从小女孩出落成大姑娘,如今太女骤然出事,臣心里也不是滋味。”李贵君的眼尾染上一抹红,唇边的笑也添了几分苦涩。
美人落泪自是让人心疼,女帝爱怜地拍了拍李贵君的手,眼中多了些许动容。
“此次太女遇刺,虽有刺客混入其中,可河东的那些刁民也难辞其咎。三言两语的挑拨便能如此行径,到底还是陛下太过纵容了。”李贵君幽幽抬眼看向女帝,眼里水汽氤氲,满是伤感和愠怒。
李贵君是聪明人,言至于此便知不能再说,只暗自低头落泪,泫然若泣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女帝握着李贵君的手松了松,眼中多了几分深意。李贵君话说得虽好,可这其中藏的心思却让女帝有所忌惮。
中央集权自古以来便是帝王的心病,如今被李贵君一针见血地指出,女帝的心中难免掀起一些波澜。
“陛下,长公主那…”女帝身旁的心腹宫女走入殿内,试探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高阳长公主原本在安远寺内为亓笙祈福,听闻亓笙出事便片刻不停地赶到宫里请罪,不想却吃了个闭门羹,迟迟不被女帝召见。
听闻长公主的名号,女帝的面上多了几分薄怒,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宫女退下。
李贵君却是面色一滞,神情有些恍惚。
“陛下,外面天寒地冻的,长公主金枝玉叶,待久了恐落下病根。”见女帝仍不愿见亓丹槐,李贵君斟酌半晌,最终还是出口劝道。
“朕也没让她在外面待着。”女帝眉心微皱,语气有几分烦躁。
虽然此事怨不到长公主头上,可归根到底也是亓丹槐一手促成,女帝心中多少有些迁怒。
“臣知陛下恼她,可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放长公主进来,看看她有什么说法。”李贵君帮女帝拢了拢松散的裘衣,提了个折中的法子。
女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贵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不知长公主与女帝说了什么,从凤鸣殿出来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得了不少赏赐。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尽管各方人马都在紧锣密鼓地找着亓笙,却始终未有结果。到如今,距离亓笙落水也已过了五日。
深山密林中,七领着一干影卫疾步朝着林子深处赶去。
“副都督,便在前面。”影卫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因大口喘气而断断续续。
自接到消息,影卫便连夜启程,日夜兼程地朝目的地赶。
林子中树木茂密,马匹无法进入,便弃了马驹步行前往。到现在已走了一天一夜,再加上行进速度极快,即使是擅长轻功的影卫,也有些吃不消。
听闻影卫的话,七的脚步明显一顿。冷汗从额上滑落,顺着脖颈打湿衣襟。尽管是数九隆冬的冬日,七的后背却仍湿了一片。
不吃不喝地赶了几日,如今快到达目的地,七的速度反而慢了几分。
所谓“近乡情怯”,此时七的心境也大抵如此。
昨日接到影卫密报,林中发现疑似太女之人,生死不明。
光是“生死不明”四字便让七心里发颤,钻心般地疼痛从心尖蔓延到全身,疼得他几近窒息。
此时接近目的地,恐惧和悲伤被无限放大,更是让他迟疑地不敢上前。
深吸了一口气,七最终还是僵硬地向前走了几步。
一具尸首赫然闯入七的眼帘。
七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停止跳动,整个人木讷地站在了原地。
尸首身上的衣物七再熟悉不过,黑金色的外袍威严华贵,他还曾夸过好看。此时却怎么也不愿见到。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七的脑子“嗡”的一声变得空白。耳边的喧嚣渐渐散去,七的眼中只留下地上静静躺着的“亓笙”。
眼前慢慢变得模糊,七怎么也不敢相信,前几日还活生生的人此时却冷冰冰地躺在地上。
紧紧咬着下唇,七的脸色苍白得过分。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一下跪坐在尸首面前。
尸身的脸部似是被河床的利石划破,面目全非地看不清面容。可身形服装却是与亓笙无异。
女尸手腕上的木镯,同心结依旧清晰可见,明晃晃地像是刺在七心头的尖刀。
宛若暴风雨前的平静,看到尸体后的七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和逃避,冷静得让人心惊。
面无表情地查验尸体,收敛尸身…七的动作熟练,好似没有感情的机器。
亲手将尸体放入木棺,七的目光麻木地没有焦点。直到合上棺盖的瞬间,情感才洪水般泄出。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绽开朵朵红莲。
七的嘴角无意识地上扬,泪水却将脸庞打湿。
手中紧紧握着亓笙给的玉簪,透过冰凉的白玉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
静静地看着晶莹剔透的玉簪,七的目光柔得像水。
“殿下曾说过,来日下奴若有所求,殿下绝不推脱。”像是恋人间的呢喃爱语,七的声音轻柔的像三月里的春风。
仿佛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七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
“那殿下不要走好不好…”将玉簪置于胸口,七的手死死攥着玉簪,手腕因用力泛起了道道青筋。
话说到最后,七已经泣不成声。
红月、绿芙等人没有影卫的轻功,走得比他们慢些。最终是在半路上遇到了返程的七。
马车拉的木棺格外引人瞩目,惊得绿芙几乎跌坐在地。
“殿下呢!”绿芙跌跌撞撞地向七跑来,抓着七的衣领便是歇斯底里的嘶吼。
相比绿芙的崩溃,红月红着眼睛愣在了原地。
瞥见七布满血丝的双眼,她便明白了一切。
哀莫大于心死,七面无表情地任绿芙摇晃,眼睛空洞地没有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