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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竹笕桃花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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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长奉对我向来温柔宠溺,任凭我再如何闯祸作妖,他的脾气都好到几乎可以说没有脾气。
但唯独有一件事,他会冲我发火。
自从两年前我妄图逃出小君山后,他就变得异常敏感,对山脚那块下山的石阶具有十分忌惮的危机感,每当我表现出待在山上过于无聊,君长奉就会误以为我想离开他,展现出平日从未有过的偏执刻薄。
他对于失去我这件事如此惶恐,导致我曾经非常无所畏惧、心安理得。
直到我得知他有一纸婚约。
他将有一个能和他缔结更为亲密关系的对象,他们可以理所应当地拥抱、亲吻、同床共枕,远超师徒之情。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陪伴他,我自然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个。
曾经计划好的“质问”,原来只不过是我色厉内荏、为了维护脸面的口嗨。
其实我根本不敢直接问君长奉:你的未婚情人是谁,你们什么时候会成亲,她也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吗?如果有了她,你会不要我吗?
害怕失去的人,明明是我。
我就是如此没志气、自卑怯懦,已经不再敢惹君长奉生气。
他既然说我没有下山,没有去山下村庄,也没有和一只狐狸共处山洞过。
——那就没有过好了。
我只是在平常的一晚睡了一觉,君长奉在这期间归来,于是我一睁眼便能看见他。
他的不安却没有随之消弭,只能紧紧把我搂在怀里,额头低下来,抵着我的颈窝,温热呼吸扑来,肌肤有些轻微的痒。
“清白,听话,师父不会害你的。”
他确实不会害我,他只想骗我。
当晚我把他的剑坠还给他,那封信自己留下了。
他抱着我,给我讲了许多这一年他在山下的事,比如他和七星宫的人联手捉拿那只妖孽有多艰难,每次封印都会令它逃脱,中途又死了多少修士和百姓云云。
他讲得惊心动魄,我却昏昏欲睡。
等没声音时,迷糊中似乎感觉额角轻柔地落下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第二天清晨,我睡醒从君长奉怀里爬出来,下床穿衣束发。
他睡得还很沉,我蹲在床边注视着他,许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用掌心贴了一下他的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那晚见过了这张脸风情万种、饱含诱惑的模样,如今竟常常幻视,不受控地去仔细回味。
那时他身上太烫了,又烫又湿,腰肢大腿都敏感得细细颤栗,浑身力气绵软不堪,睫毛潮湿浸满情|欲,嘴唇也红润润的。
“……该死。”
我再次感到了浑身激动的燥热,跟逃命一样地跑出竹屋,把所有的精力体力都放在杂活上,仍难消除这种焦躁。
就开始跑步,从山脚跑到山腰山顶,再跑下来,反反复复。
从山下回来的君长奉分明与曾经并无二样。
问题出在我这。
大抵我许久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他搂我的时候,我们衣料相贴,呼吸相闻,我被迫感受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触感,心跳激烈飞速。
我太奇怪了。
我为什么会那般心猿意马地兴奋迫切?为什么腹下绷紧的感觉那般诡异难耐?我……我为什么总是忍不住臆想他嘴唇的触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正常的吗?
转眼跑到了山脚。
我停下脚步,在附近清泉水里洗了把脸。
倒影里的人似乎确实没有曾经那么黝黑干瘦了,脸蛋呈现出健康红润的模样。
君长奉明明夸我长高了,为什么不夸我这张脸变好看了呢?
泉眼的附近便是小君山的结界,远远望去好似一层萦绕的白雾。
君长奉说我从没打破过它,我不信邪。尽管口头顺应君长奉,但我始终不觉得山下那些经历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尽管君长奉抹去了我身上与之有关的所有痕迹。
我再次尝试探出结界。
失败了。
结界的威力异常强悍,和我上次戳破的程度压根不同。
在这一刻,我真的开始动摇,不敢置信。
君长奉不知什么时候竟在一路跟着我,出现在我身后,一把抓住了我触探结界的手。
在他拂袖之际,一股强横的灵力把我的身体扫开几米远。
我摔到岩石上,肋骨都折断了一根,剧痛无比。
“咳咳……师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漠然道:“你是想来试这个结界能否打破?如果破了的话,你是不是就肯定自己下过山了?”
“师父……我只是不明白。”我不甘心地说,“我明明出去过,明明见过那些村民,和狼妖战斗过……”
我和你学的剑术,存在了救人的价值。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我呢?
君长奉眉目一凛,地上随处一根柳枝便飞到他掌心,顷刻间变大变长,毫不留情地向我狠狠抽来!
他下手又重又快,我一边大叫一边挣扎,避无可避,几息翻滚后蜷起身体,只能缩成一小团瑟瑟发抖,鞭藤擦过肌肤之处火辣辣地疼。
他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君清白,你给我听好了,我最后说一遍。”
“你没下过山,没去过碧落村,也从没见过白色的狐狸。”君长奉神情阴骘,言语冰冷,毫不留情,“你天生反骨是吧?我治的就是你的反骨。一次记不住,我就断你一根骨头,两次记不住,就断你两根,断了再接,接了再断,直到你记住为止!懂了吗?”
我怒目切齿地瞪着他,肝火直烧,恨不得立刻咬烂他那张装腔作势的嘴!
他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我长大了,杀了狼妖,救了村民,我下山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哄他高兴,差点命都丢了,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么重的话,打我打得这么重!他发什么疯?!我又做错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我狼狈地蜷在地上仰视着我那高高在上的师父,突然领会贯通,终于对我近期困扰多日的问题有了答案。
不管是他温柔和煦,还是他深沉幽暗,亦或是那副魅惑浪|荡的样子,我所产生的都是雄性最原始的征服欲望。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成长到比君长奉更强,要令他臣服仰视,要撕开他那副为人师表正义凛然的嘴脸,要让他向我跪下来讨好我哭着求我。
他把我带回竹屋后,要给我上药,我没好气地推他,但招架不住他的力气。
这时我才发现,我自以为长高很多,原来还只是才刚到他肩膀的小屁孩而已。
他欲言又止,并不敢看我。
晚上我们谁都没说话,他检查完我被接好的骨头、重新上完药,就把我塞进了床里,自己反而坐到桌前,挑了灯花,拿针线缝我白天被打烂的衣服。
我还没见过君长奉穿针引线,暂时恨不起来了,新奇地看着他的样子。
都说灯下看美人,果然别有一番韵味,衬得君长奉愈加朦胧美丽、眉目如画。
我问他:“为什么要缝衣服?”以往衣服破了的时候就会直接再穿山下村民送的布料或成衣,我还从没穿过带补丁的衣服,看起来并不好看。
君长奉没说话,可我看到他手上停顿了几秒。
“……以后他们不会再送布料来了。”
那时我还没懂君长奉话里的含义。
直到第二天,七星宫的人来了。
彼时我正打算煮茶,刚架好炭火,就被一道剑光劈了壶,水淌了一地。
我瞬间炸毛,转身就见七星宫众人神态严肃冰冷,个个腰间佩剑,雪白的剑刃抽出,面对着我。
我冷笑道:“一群废物,求人就这个态度?没有我师父这天下是不是就要亡了?你们好歹也是第一仙门,自己能不能争口气啊?”
“清白,不许无礼。”君长奉的声音在竹屋里面沉稳传来,“换个新壶烧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君长奉披着外衫,背脊直立,气度从容地走了出来,手揣在衣袖里,微微抬着下颌,微笑地打量底下众人。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料到此刻。
“诸位不请自来我小君山,何事?”
为首的那位恭敬地行礼,唤了声“帝师”,然后捧着一道卷轴,缓缓打开。
“我等奉七星仙尊之令,审理碧落村一案,掌星使监察反馈,两日前,全村三百六十一人无一活口,尽数死亡。”
“经排查,现来抓捕嫌疑秽妖,君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