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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正月十五,元月夜。
      升平盛世,圣恩仓隆,而上一年雨顺风调,新一春又在除夕日即有瑞雪报吉丰,天子大喜开颜,十三贺群臣,十四宴百官,十五元夕,则鼎沸笙簧……更早早就有圣旨意出,金吾开禁,由往年的五日延为八日,十三起二十止,举国尽欢同乐。

      开封御街的中间的地段,有一处未具名的宅院,不只那门墙装点的清致,院内房、厢、楼、园穿梭错落,座建的尤其利落出俗,虽无那描金画彩丹漆、琉瓦雕阁碧顶,但门扉窗扇,镂刻的极为细雅,即使同样是那鹊登梅、鱼戏莲,这里的,也能看出比别处更精致出挑些,园里更是别致,碧幽池,珍珑桥,飞檐亭,南北小桡,曲意各相通。

      展昭就在这个院里的楼中,傍着窗坐,视角极好,几里的长街虽不能看的完全,但想看想注意的几处角落,却分毫都脱不开眼底。

      身旁有张檀木桌,桌上佳肴醇酒瓜果茶点,布置的很是精心,偏面前的人神魂眼色皆不在其上,另一边锦衣华服、凤眼风流的友人便有了几分黠意,将眼一翻,执着杯,半真半假的微有怨词:“我说展大人,值此佳节良宵,你却这等无趣,岂不误兴?”

      展昭淡淡扫他一眼,说道:“展某不比花兄,可无处无时不尽兴逍遥。”
      说罢再无话,连个眼角也不扫来了。

      花牧雪摇首不止,啧啧几声,嘟囔着感叹:“当真无趣!”

      一手提壶一手拈杯,一错身也转到了展昭身旁,向外看去。

      这御街是皇城脚下天子眼边,繁华本就是它处难比,正如今又是上有心下顺意,官民自在,都是卯了力的布置铺点,放目一览,挂花灯、滚龙灯、迎轿灯、走马灯、放水灯、琉璃灯……千架万盏,争燃亦争艳,金碧交映,射影成辉,好一片火色辉煌。

      再往旁看,夜舞笙歌,百戏集陈——
      这边有那舞龙的,舞者绸衣布裤短靴,手持那撑着彩龙的木杆腾、飞、跳、跃、展,左三右五,行七退二的绕着步子,默契非常,一时只见那彩龙起空飞舞,追逐蜿蜒,看者只觉好似就在眼前有那海上浪涌,江水波翻般,气势雄伟,荡魄人心;而再去那另一边,又有几队耍狮的,或是金蹄红毛的瑞狮,在京锣、鼓钹的乐点中扑跌、跳跃、登高、朝拜、走桩、滚球……技巧非凡;或是那红腿彩身的文狮,舔毛、搔痒、吞球,惟妙惟肖,可爱非常;更有群群高超的踩高跷的艺人,这边劈、扭、跳、挪,舞剑耍棍,搏得周围叫好连连,那里扮了神妖鬼怪、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即演且唱,滑稽生动,引来围众失笑喷声……
      略略把眼抬些,街角巷边,不间断的有朵朵烟花飞云,团团繁锦连霄,鳞鳞簇簇的在空中开了,再一径的坠下,恰如震落了九天银河,星灿洒雨……加之还有其它各类奇术杂耍,鼓乐盈天,溜溜的走马般不停的转,直叫人目不暇接,恨不得抓了别人的眼也长在自己身上才好!

      此时的御街,正是万众游聚,赏灯观花看戏,热闹喧嚣,声切十余里而不绝……

      花牧雪看着也不由心生赞叹:“今年却比往年还热闹些!”

      转头看展昭还在向外倚望,神态好似悠闲无事,那眼底的光却仍是精锐的很,花牧雪知道他心神绷的紧,但又偏爱逗他,便把眼转了转,说道:“贤弟家乡逢这上元夜,可也是一般情景?”

      展昭原本任他在旁絮絮而言,不欲加以理睬的,可不想花牧雪一开口,却是提到了自己的心头软处,顿时怔了怔,再回过神时,却已经在答了:“热闹自不及这里,这些布灯耍戏,走马观花的传统却也是相似的。”

      “大体虽是相似,总也有各地特色的节目,如西南一带舞火把助兴,东南则以灯彩杂耍为主,略正南那面,逢春有开年花市,每每载酒过户,斗梅争桃……不知贤弟家里可有些什么别处少有的传统节目?”

      展昭沉吟了下,周身凝紧的气势便不觉稍有柔和:“若说别处少有,便是那‘照田蚕’了……”

      时逢十五元宵夜,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的田里或院里竖一根长杆,杆头挂灯,以烛火的颜色来预测来年的水旱丰欠,若是火色偏红则预兆旱,火色偏白预兆涝。再把那蜡烛余烬收藏起来,置于床头,原本是借着个望头,以期给主人家的蚕桑生产带来些吉彩,所以称为“照田蚕”,而后来,寓意广了,或是为了给夜里易惊的小儿安夜守眠,或是保佑家宅庇护农产……只不过都是想着借个吉利好彩罢了。

      这时,街角有几个小儿稚嫩的声音高高的嚷的欢喜:“龙灯来了……”

      音一传开,街上原本就热闹的情绪立刻又沸腾了几分,行人纷纷自觉的向两边避让,退出了中间的主道来——戌时,正是龙灯开耍之时。

      这龙灯和那舞龙却又是不同!
      舞龙舞的是布龙,由长长的彩绸扎就,连绵一体,动起来讲究的是个欢腾的气势,十数个舞者相互配合,循势连贯,仗着彩色鲜艳,耀动人眼;这龙灯却是由篾竹扎出了龙首、身、尾的骨架,分成短短的单节,外罩彩绸,内里点了由灯草和棉纱搓成的油捻,浸透了桐油,经久耐燃,一人持一段,可分可合,分时竹外罩的是画有鱼形的彩皮,逡巡游动;合时执杆者计算着手段,抖、展、收、换,鱼变龙身,被里面的火光一衬,五光十色……似灯非灯,似舞非舞,耍的是那份变幻无端、灵活奇巧!

      花牧雪看着那龙灯一路欢腾的到了楼下,原本慵懒的眼神忽的一亮,斜身而立看向展昭,嘴角笑意明显:“来了!”

      音落,面前一阵风过,临窗的人一跃而出,腾空迅起,花牧雪只来得及看到那人一双眼,光芒尽绽。

      楼顶踏檐而过的几人当是不错的好手,衣袂破空的微响被脚下街道的喧闹悉数尽掩,几个身影行动轻忽迅速,鬼魅般几下起转,便到了展昭先前所隐的这座小楼,足下不歇的再一点,直冲旁边的另一栋小楼而去——年前才归家的西远将军与家人相携赏灯,此时就在这座城内极有盛名的“宜酒居”休息。

      本就是家人随兴而乐,因而少有人知,但,当然不包括目标明确的刺客,和暗中戒备已久的展昭!

      就在几个紧衣夜行的刺客借这一点之力就要奔那宜酒居而去的时候,空中有风微微哨响,“咄”的一声,三支袖箭钉在脚前,生生顿住了几人的前行之势!

      黑衣数人皆是一怔,万没想到会有人预先在此拦截!再看这袖箭,箭出三支,支支入瓦三寸不止,却只得一响——竟是分时而出,同时而至!

      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抬眼看去,丈余外仿若凭空而现的蓝衫青年,肃穆颀秀,一眼看去仿佛和玉一般温雅清爽,却又洒尽珠光,隐隐气质不时流露,沉稳非常。一双明眸漆黑如潭,清澈深邃,让一触目就足以扣住心弦,凛凛神惊。

      中间领头之人心下顿时一沉,这次本不是复杂的任务,可如今看来,却是麻烦了!

      略作沉吟后将手一挥,五人立时分开,三人向前对蓝衣成合围之势,余下两人为后,伺机绕翼而过,再取宜酒居!

      再看面前人迎风玉立,几缕发丝流荡,好似剑锋般青光闪烁,不失方寸的凌锐,自有迫人之威!

      领头的也是有见识的,知道眼前这人虽看着温润,可周身的气势却是慑人,一时念起,暗下聚起全力,行随念动,正要招手示意三人一同抢攻时,身边忽然有人冷言道:“退下!”

      一语毕,这前一瞬还蓄势全力以出的五人立刻一跃而退,垂手站定,目光顺服恭谨——
      一人不知何时竟已同样立于楼顶,青衫长剑,玉面冷颜,周身气息晦漠深沉。只见他看着瓦上的袖箭似有所思量,片刻后抬头:“展大人,当真好风采!”

      展昭反手将剑背于身侧,淡淡一笑:“阁下的‘百里无踪’也是好身手!”

      弹指百里,瞬行无踪。
      百里无踪,武林轻功一绝。
      虽然是面前有人分散了部分注意力,但能堂堂然的出现在此,却令展昭毫无察觉的,放眼江湖,能有几人?

      面色点波不惊,心里却是戒备了起来!

      青衫人敏锐的捕捉到展昭眼底的那抹警惕,冷冷一哼:“百里无踪虽成于江湖,却怎及展大人燕子飞名动天下!”话锋一转,“如今再看,才知展大人手下竟也有这等乾坤,几支袖箭就能慑住我五人——”

      说罢,眼底一抹狠厉闪过,扬手,一道银光疾射而出!

      展昭暗中早有防备,对方叶形镖一出,他这边亦有袖箭离手——“叮”的一声,金铁击鸣,两器相撞,便要齐齐坠落!

      青衣人看着展昭出手,却别有深意的绽出一个莫名冷笑!

      笑容落下,展昭顿觉有异,就在这时,那边变数已起——叶形镖在袖箭的击截下,突然一分为二——原来出手时就是两镖相叠,此刻正面一镖受箭而落,另一镖却是借力转式,直直的奔最近的一支挂有灯轮的长杆而去!

      一支镖挟着两份力,整支入木!

      “喀嚓”一声,手臂粗的木杆当即折断,顶端的灯轮带着断裂的木头,向着地面的人群兜头砸下!

      展昭心一紧,底下都是普通百姓,若真让这杆落下,谁人能避?

      本能的腾身而上,迅速追上,于空中伸手一捞,抓了断木,正欲把它扔向空旷之处时,忽听耳边有肃哭之声,声音啾然悱恻,若百鬼嚎啸,闻者丧神揪心……

      猝不及防,展昭被这诡异的声音震的胸口血气翻涌,心神一恍间,背后剑气冰寒,已是近及身了!

      咬牙拧身,硬是在空中强行一转,手腕一翻,巨阙急行,“锵”的将这一剑堪堪接下,左手同时而动,一擎一拍,灯轮像长了眼似的,飞向展昭之前倚站的窗口,穿窗而过,无声而没!

      展昭却已经放下心来,右手灌入剑身两分力,在对方剑尖一点,身形直上,平空又起丈余,紧接着一个挪转,翻身越过楼顶,落于小院之中。

      与展昭同时而落是那个青衣人,其余五人却已不见!

      “展大人不去保护西远将军么?”

      那些禁军侍卫虽然训练有素,却绝非是这些浴血暗杀者的对手。

      展昭持剑不动,淡定道:“展昭虽不才,却有几个可信得过的朋友!何况,阁下尚在此,展昭怎能擅动!”

      “即如此,”对面人反手一抖,缓缓露出隐于背后的剑来,“不知今日,在下与展大人之间,谁能先行离开呢?”

      剑微动,厉哭之声顿时又起,流转剑身的,是一层薄薄的紫气,时隐时现,似雾非雾,光亦非光!

      “紫冥!”展昭的眸底愈发黝深,看着面前之人,沉声道,“传言‘紫冥即出,青阳毕现’,阁下即出紫冥剑,不知那执青阳剑之人,却要何时再现?”

      青衣人扬剑身前,目光扫过手中的紫冥,道:“展大人何以认为持青阳剑的,一定另有他人呢?”

      另一只手合上剑柄,双手齐力一扣又一旋——凄鸣声中,有颤吟音起,渐步而高,如龙于野,遨啸长空,再不被那紫冥鬼哭之声所掩——青阳现!

      饶是展昭素来比旁人更镇定些,此刻也难掩眼中的惊诧之色!

      青阳紫冥,均是神兵,世人只知青阳与紫冥互不相离,却不知,这两件神器竟是两剑一身!

      展昭笼于袖中的手不由在巨阙之上愈攥愈紧,剑不似刀,武林中双刀常见,可使双剑却是闻也难闻,偏展昭知道一种——

      一直沉静的眼底终起波澜,睫如蝶翼微微一颤:“两仪剑!”

      长剑尽展,鬼啸龙吟:“展大人好眼力!”

      院外街上,龙灯已化了鱼,数十条游巡嬉戏,或争,或逐,伴着明快的鼓乐声声,意趣欢欣……

      院内池旁,烛火通明,月上中天。两人峙立分峰,立而不动,周围树静风止……

      一阵风过,满院灯摇,烛火曳跃——

      对方剑已出——

      ——混沌生太极,太极生两仪。

      左走阴右走阳,紫冥弧破成圆,青阳紧而相随,一时漫天剑光,裹住那一袭蓝衫,飞花碎雪,落成满院风华!

      双剑两仪,并行合璧。开阖间,大起大落,大失大得。单挥锋锐难挡,双舞气度圆满,剑光纷繁如雨,展昭身形电转,蓝衣飞荡,恰如那轻灵燕,意欲破雨而出!

      ……一个周期走完,阴阳交汇,即分未合!
      展昭目光一亮,心动,念行,剑起——有为深处,形归于无——巨阙一阵轻颤,铮然长鸣!

      一剑光寒,惊若翩鸿,巨阙深深陷入紫气青光其中,三道神器相互抵冲,剑气盈天而起,驱云破月,恰如明珠却尘,冷玉生辉!

      理羽振翅,飞燕终究破雨而出……

      纠缠的两道人影骤然分开,各退七尺!

      青阳龙鸣顿灭,紫冥颤哭犹自不止,“嚓”的一声轻响,脱手的紫冥直落于石桥之上,锋利难挡,竟是削泥般,仅余剑柄,剑身全数而没!

      被剑气压抑的灯火突地一亮,胆战心惊般,摇曳不定,落入两人眼中,明明灭灭。一墙之外,有群众的欢呼声起,动耍的龙灯,正值高潮——鱼已戏毕,头尾追挑,翻身过门,一跃成龙!

      把目光扫过悲戚的紫冥,再扫过展昭站的笔直的身影,青衣人的眼底有什么忽闪了一下,又马上归于沉寂,伸手取出一物置于唇边,尖锐的长哨响起,幽幽宛转,其声不绝:“从今时起,千重杀再不会找西远将军分毫麻烦!”

      言罢,袍袖一甩,挟了地上的紫冥剑,腾身而去——仍是百里一行,瞬息无踪!

      展昭看着又有几道黑衣身影追随上去,明若辰星的双眸若有所思,半晌,忽道:“花兄还没看够么?”

      墙角暗处有人嘿嘿一笑,移步走到了灯下:“可惜这好一场热闹,我却没看的完全!”

      斜睨一眼过去:“那几个手下人虽身手不差,可也不必让花兄你花这么长时间仍是打发不得吧?”

      把锦扇在手心敲了敲,花牧雪依旧笑道:“展大人,花某可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这江湖事官场事如此凶险,小人怎敢招惹?倒是展大人你,就这样放任这些杀手离去,实是难以说的完满吧?”

      “千重杀这事牵连太大,现在若是真的擒了人,之后的探察就难开展了,况且,那人的轻功剑术都是顶绝,若我没有受伤,倒还可以一试,如今怕是……”

      “你受伤了?”眉头顿时皱起,再也不去理会展昭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把人拉到灯下细看,果然,左臂血淋淋的一道伤口,把半边袖子都浸的透了,“血流了这么多,你怎么也不作声?”

      “只是伤口深了些,未伤筋骨,没什么大碍……”看着花牧雪神色见怒,只得解释道,“两仪剑双剑互牵互推,互配互通,若不舍出受这一下牵制住青阳,也不能逼的他紫冥离手……”

      花牧雪此时终于明白,缘何白玉堂那般恣傲狷狂的人,却每每能被眼前这看起来柔和儒雅的人期的暴跳不已了!

      气不得怒不得的……不再多言,掏出身上一条干净的丝锦把伤口用力扎紧,扯了人就走:“我楼里有伤药,你且和我过去!”

      展昭忙拦住他,推辞道:“花兄,我还要去向大人细禀今夜之事,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花牧雪固不肯让:“急也不在这一时,况且你这样回去了,岂不让包大人担心?等明儿一早精神了些再去也不晚!”

      犹豫了下,想起公孙先生往日的苦口婆心,不由心下苦笑,只得听了花牧雪的,却又略有顽意的促狭他道:“如此,可是又要叨扰花兄了!”

      早春时寒,夜里尤其冷峭,可长街上仍旧是一片热闹蒸腾的景象,焰火纷绚,花灯辉燃,众人兴高意浓,当又是一场彻夜的欢庆。

      花牧雪亲自动手,把伤口仔细的处理了再包好,这才放开展昭:“白玉堂十三那日就已出了陷空,怎么今日还没到开封?”

      展昭垂目看着桌上的茶盏,轻声道:“他没回开封,一路直接向临州去了!”烛下,映的他那眉眼愈发温润清宛。

      临州之事牵涉甚广,千重杀在其中更是纠缠极深,展昭年前便有所准备要去临州一查,若不是得了密报,知道今夜千重杀在京城有所行动,展昭这时应是早已到了那里。

      白玉堂本是离了岛想回来与展昭共度上元的,路上得知千重杀又有动静,斟酌了下,便改道去了临州——相聚亦不在那一日两日,猫儿此路危险难行,他早去一步,也好帮忙打点些……

      花牧雪听展昭这么一说,也是恍然,感叹道:“难得他能为你如此!”

      万种情绪心意化就风云波滚,于眼底际会涌动,展昭却只是宁然一笑——情深其处,再有多言,反是辜负!

      花牧雪长叹一声:“至今未与白少侠正式结识,实属人生憾事一件!”

      展昭看向他,微微笑道:“即如此,那之前分明有数次可结识的机会,花兄为何刻意相避呢?”

      摇摇头,花牧雪指点状:“贤弟这般可就不懂了!白少侠其人,冷傲轻狂,华彩超绝,若是被他看重,可成挚友,是大幸之事;若是被他视以为敌,则是一狠厉再难寻的对手,可是大麻烦;而如若非低非友,那就是怎么也入不了他眼底的,他是瞧也不屑瞧一眼的!被人不屑,非为兄所喜,而倘若成不了友,敌亦非我所愿,尚不如现今这样,倾心以慕,却也自在真心!”

      展昭失笑:“花兄此话过激了!玉堂非无理之人,你与他从无过节,何来为敌一说?”

      花牧雪看了展昭一眼,一笑不语,只在椅上靠了,把玩着手中折扇。

      展昭也不多问,把杯中茶饮了,起身告辞。

      花牧雪劝他:“你今夜就在我这里睡下吧,比你那里又离府衙近些,何必折腾这么一下!”

      “不了!悦儿那丫头必然还没睡,我不回去,她这一夜也难安生。”

      …………………………………………………………………………………………

      院子里挂了几盏荷花灯,是展悦花了一日扎出来的,说是大年节的,自己扎的虽不及外面买的漂亮,却更尽意可心些。这下看来,烛火通明的,倒在夜里渲出了十分的暖意。

      进了屋子,展悦守在桌旁,拄头睡的正是酣畅。

      展昭怕她着凉,推她起来:“悦儿,怎么在这儿睡了?”

      展悦借着一推挪了个身,干脆趴在桌上,嘴里迷迷糊糊的嘟囔:“你们少来闹我,我在家里等少爷回来,你们自去看灯吧……”

      展昭听的清楚,疼宠的一声微叹:“悦儿,起来回房睡,小心受凉!”

      终于把眼睁开了,却眼神朦朦胧胧的似醒实未醒,展昭说走她就直楞楞的往外走,一脚绊在了桌腿上,没等展昭拉住她,已经“噼里啪啦”的扑翻了好几张椅子——倒也彻底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睁着圆圆的眼睛:“少爷回来了?”

      随便拍了拍衣服就向外走:“少爷且坐着歇歇,从外面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也好顺顺,悦儿这就给少爷煮元宵去!”

      话没说完,人已经一溜儿的没了影儿,把正要开口阻止的展昭晾在了身后……

      待得展悦托了元宵回来,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了,展昭正在灯下看白玉堂走前留给他的那份资料。

      “不知少爷你几时回来,便没留那煮熟的。留的那些没煮的,也放散了,只好重新滚了些,少爷可是等的饿了?”

      展昭回身笑道:“饿倒不饿!只是这么晚了,又何必弄这些麻烦,总归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展悦一噘嘴:“少爷这话说的好生凉薄!你且尝尝这元宵再说!”盛了一碗重重的塞到展昭手里!

      展昭被她说的起了几分好奇,舀了一个仔细的尝了,果真与一般元宵不同!
      清润滑爽,不甜不腻,入口暗有游香,淡缕幽丝的浮动……

      不由得开口问道:“这馅儿……”

      “少爷你不喜平常的那些元宵馅太过甜腻,这是五爷特意磨了那明承楼里的师傅好久,硬是讨了人家做馅的方子来,再加了院里那树上新绽的梅花,才有现在的这个味道。就连这面,也是上好的水磨面……五爷说了,若不交代一番,少爷你必定又是马马虎虎的对付过去了,总是什么都不讲究,倒要叫外人笑话白五爷养不好猫……”

      今夕是何夕,团圆事事同……
      事事同……

      展昭无声长叹:玉堂,我怎不知你的心意?

      笑语轻狂下,那人却是以这样的方式陪他伴他……

      耳边展悦犹自絮絮而言:“……地面的土仍是冻的太实,挖不出坑,立不了秆子,悦儿只好把那灯挂在那梅树的顶稍上,权当是应了‘照田蚕’的景儿吧!明儿我再把照田蚕的烛烬收了,放荷包里,少爷你和五爷带在身上,也保个平安!五爷走时还念叨说你这次的事情危险呢……”

      碗里的元宵静静浮着,如珠盈润;院外,正是朗月清清,乘着一夜东风,火树芳华下,梅香冷寒。又是一年春到早,只不知这缭缭绕绕的寄语,附说了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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