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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北方冬季虽是多雪,但平日里的雪,多是伴着风的,雪仗风势,风助雪威,铺天盖地的一张白网,狂暴而气势雄浑,往往丈余外即目不能视。但今日,这雪却下的分外轻盈,霰落无风,当真如撒盐如飘絮,簌簌而下,纷扬不尽不止,隔着落雪,触目看去,素沉沉空茫茫的天地,寂寂无声。

      展悦从窗口向外看了眼,回头说:“五爷,这雪可下的大,要不,悦儿叫人备车吧?”

      白玉堂直接送了个白眼给她,冷哼一声:“悦儿,你可少和五爷耍心思!”
      叫车去接……哼哼!别说那猫会不会领情,就是叫那小螃蟹看见了,还指不定怎么借题为难呢!

      展悦把眼睛眨了又眨,佯作委屈:“五爷,悦儿可不是怕雪怕累!这不只是怕冻坏了我家少爷,您心疼嘛~~”

      白玉堂将指在桌上的杯子一弹,哧笑道:“放心!那猫又不是细面儿薄瓷儿,一场雪还能冻碎了他?”

      展悦把头一扭,笑的黠然:“是啊!我们都不及五爷你放的下心!可也不知是谁,一看下了雪,就指使人又送衣服又送伞的!”

      白玉堂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说悦儿,你爷爷当初怎么就放心让你过来这面呢?就不怕哪天那猫被你气出点儿什么毛病?”

      展悦也不示弱,头一甩也顶了回去:“爷爷叫悦儿来照顾少爷自然就是放心的,要是五爷您不放心,就抓了猫回您那陷空养去啊!好山好水好养猫么~~~”

      还没说完,就见眼前那道白影一闪,近了身前!
      展悦急忙抱头就要躲打告饶,白玉堂已经一指弹在了她的额头上,眉开眼笑:“丫头这话说的好,五爷爱听!要不你把这话也和那猫说一遍,五爷我有赏,怎样?”

      展悦先是一愣,这才想起,因为年节将近,白玉堂几次动心思想拐了展昭和他一起回陷空,都不如意,这段时间正闷着呢,她这番话可不正对了白玉堂的心思?

      一把捞起椅子上那件银丝缎面水晴蓝的披风,提着两把伞跳身出了门外,展悦撇撇嘴,回身笑道:“罢了!五爷,这是您的家事,悦儿是‘外人’,插不得嘴~~~”

      正是料到小螃蟹会借机刻薄为难,所以白玉堂是特意拣了这比平日里晚半个时辰才叫展悦过来的,可是如今已在庞府外候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腿都站的又麻又木,那等的人还是连个影儿也没有!

      也罢也罢!
      展悦叹了口气,心想,这五爷为了自家少爷倒也挂念的周全!

      今天若来的是那位狠在骨子里的,恐怕早就忍不住冲进去拽人了!那小螃蟹当面对白玉堂总是避讳几分,背后却不忘寻机会下绊子,白玉堂自然是乐得他挑衅,可那小螃蟹却也不去招惹他,反而专挑展昭的刺儿,多是嘴上刻薄背后小鞋,无关大局,展昭笑笑就过,从不念在心上。但来来去去的,白玉堂却是明白了,这小螃蟹不是小人,而是无赖!

      有了这几分不屑,白玉堂倒不愿去和他计较了!毕竟堂堂的白五爷总和一个无赖小三小四的,自掉身价!

      这才今日叫了展悦来,省得自己来了,必然添堵不说,还给那猫添麻烦!

      展昭由庞府出来时,足有一个时辰之外了,抬眼望去,皓天银地,玉树琼楼。

      展悦正在不停的缩身子跺脚,雪色明寒中,白袄红裙,身形纤薄,泠泠的,倒像朵凝露游芬、贞姿秀灵的木晓花,开在了雪中,突兀了几分锐色。

      展悦侧着身,一时没看见已经出来的展昭,无聊的很了,就把头向伞外探出去看天,结果一扬脸,那雪就猛的灌进了眼睛里去,急忙低了头哎呀两声,愤愤的去抹脸上的雪。

      正嘟囔抱怨时,耳边有人轻笑,是十分熟悉的那份和煦,顿时大喜,也顾不上那雪了:“少爷!”

      展昭就在她身后,微微笑着:“悦儿,可是等的久了?”
      眼睛里透着的是几分暖意更有几分歉意,柔和的,溶溶若月,顿时使落雪的十分冷也化就了七成邈逸,温润而明艳起来……展悦愣了愣,恍如回到了江南芳菲尽妍的四月里,风云悠悠,桃李飞烟,春色氤氲。

      满腹本想出口的埋怨都悉数被不忿和心疼换去,急忙把怀里的伞撑开塞到展昭的手上,又把一直搂着的披风展开往展昭的身上搭:“少爷!我听五爷说小螃蟹那案子已经结了,怎么还把你硬留到这个时候才出来?”

      展昭皱皱眉,本想提醒展悦在人家的家门口别螃蟹来螃蟹去的,可是脑子里某人笑的猖狂的样子一晃而过……顿时头疼:“悦儿,没事少向你白五爷学,学不出什么好儿来!”

      展悦把圆圆的眼睛转的十二分的机灵:“我说少爷,悦儿可是姓着展的,他白五爷何时就成了悦儿家的……咦?”原本清润的嗓音转的叫人猝不及防,少女有些敌意的看着远处的人,全然被转移了心思,“少爷,五爷可是在家里等了您一整天呢……”

      然而,展昭却没有答她,静默的看定了街口的人,对她安抚的笑笑,便不再顾她明显不赞同的神色,举步走了过去——

      漫漫飘雪中,静立的青衣女子,素服,薄妆,浅试铅华,再也不是袖香院里那衣华裙醉的浓艳,恨不当时未相逢,相逢却恐是梦中……好些在逝水时光中渐渐流澈了又沉淀了的情绪,于此刻,落盏成香,蜿蜒成女子明丽眼中弥漫的烟波渺渺……

      “展大哥……”
      她微微的仰首,看着眼前走近的人,还是那般温润清濯,还是那般渺远如歌……

      ——经年非年,瞬息浮生……

      再回到府里时,雪止月升。

      简单规矩的庭院,虽是被雪铺的满满,却仍可看出打扫的十分齐整利落。
      院子东角有株梅树,枝斜横疏,矫矫琼琼。苔枝缀玉,蓓萼承雪,被寒气一催,悉数盛开,一时间,喧妍独芳,占尽风情。

      这株梅树是两年前的年初白玉堂花了大力气从陷空岛移了过来的,展昭犹记得把树植好后,白玉堂闹腾着非要取个名字,叫“尽相思”……还不顾要笑岔气的展悦和皱眉不止的展昭,眼睛一瞪,坚持道:“外人与猫不得插嘴!”
      一句堵了展昭的嘴,也和展悦结下了“梁子”……那之后,但凡有求到展悦的时候,都会换来展悦一句——“五爷,悦儿是外人……”

      展昭怎会不知这“尽相思”的含义?那株梅树长在陷空岛的后山,那里有繁繁郁郁的一片梅林,展昭几年来唯一的一次与白玉堂同在陷空过年,曾被他拉到树下,看天幕遥遥,落花回雪,一脉流韵的寒香如梦……

      那时展昭是答应了的,会尽量在年节时与白玉堂同过……简单至极的一个许诺,偏这简单,于他们,又往往太过艰难……一而再再而三,白玉堂也不提展昭承诺过的话——展南侠展大人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何时需要人来提醒?
      白玉堂不言不语的就指使着下人搬来这么一株梅树,栽种好后,挑眉看着难掩尴尬的展昭只是似笑非笑意味悠长,相思不尽尽相思……有没有不满有没有希翼,全在这里了。

      “猫大人,为何仍是流连院中?莫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连自己的屋子都不敢进了?”
      临院的窗户被推开,斜倚窗的人白衣冷冽姿容华美,扬眉而笑,仿如要融入那梅影之间般,奇绝风流,冷香幽艳。

      展昭无奈苦笑,答不上话来,只好拿眼去责备白玉堂身后正冲茶的展悦,展悦吐吐舌,说:“少爷,你可别怪悦儿嘴快,当初可是五爷要悦儿在他不在时,时刻盯着点儿那些老打猫主意的人的!”
      其实,白玉堂这话是冲着那小螃蟹去的,只是,也不妨碍她展悦拿来多方运用。

      展昭进了屋子,换下那身被寒气浸透的衣服,再出来时,白玉堂已经坐回桌旁,手边,是温着的“弥香碧”,这酒其色澄碧,其香邈漠,其味清淡,白玉堂向来不喜,但这酒性最温和,且有几分药性,不伤身,暖身祛寒倒是最好。

      展昭走过去也坐在桌旁,白玉堂将手在桌上轻轻磕,一下一下的,目微眯,狭长的眼映着烛光,粲然流彩。

      展昭先喝了杯酒暖暖身,然后看向白玉堂,他知道,白玉堂之所以不语不问,是在等他自己来说:“玉堂,笼烟见我,是来道谢的。”

      白玉堂讽然失笑:“她从不少给你添麻烦,怎的今日倒道起谢来了?”

      “也非谢我!你该明白,其实倒是在谢你。”

      “谢我?”白玉堂终于把眼睁开,这倒有意思了,“那人不是她的朋友么,五爷我抓了他交给那小螃蟹,她倒来谢,何意?”

      展昭抬眼看着他,眉眼清明了澈:“那人昨日就放出去了,听说庞公子只是下令仗责,以略作惩戒,休养几日就可好。笼烟谢白五爷好手段!”

      白玉堂顿时不悦,把身子一端坐正,拧眉看着展昭:“这话说的有机巧!那小贼去小螃蟹那里捣乱本也不关五爷的事,但既然牵连了你猫大人,五爷我还干看着不成?那顿仗责在五爷心中还远不及小螃蟹对你的刻薄为难,就让他受了又如何?”

      “庞府素来与开封府不和,为难是必然,与人何干?”

      何干?
      白玉堂冷笑!想欺他不知道不成?
      “猫儿,你明明早就晓得是谁在庞府作的怪,你宁受那小螃蟹为难也对此事声色不动,还不是因为知道这事与笼烟有关?”

      展昭是谁?就凭那不入流的小小江湖手段,能瞒的过他?
      展昭明白,白玉堂明白,那庞公子也绝不糊涂,自然都是心里分明。只是展昭一口咬定了没有抓到人,那庞家少爷也奈何不得,干脆硬是扣着展昭在府,时时恶语为难……

      展昭笑笑:“玉堂,庞府报的是家中物品失窃,可那些东西事实上都在府里假山的石洞中,也就是说仍是无物丢失,这么一来,展昭有何理由抓人?”

      明是狡辩!
      白玉堂冷冷一哼,身子又向后靠了过去:“其实那人和小螃蟹作对倒是很和五爷我的心思,若不是他连累了你,倒也不必受那顿打!”
      原本也没想过真把那人交给小螃蟹,五爷的手段可不比那江湖小辈那么不入流!能送的人进去,自然就是有把握再弄的人出来!

      静默了一会儿,展昭说道:“玉堂,笼烟是真心相谢的!她年后就要陪同林行芷去珉州赴任了……”

      林行芷……
      白玉堂皱眉想了想,记起了那个浅淡风华的书生,温文礼致,目朗心清,与自己也有交往,倒也投契。对笼烟,也必定是真心相待,只是……
      眉越发皱的紧:“那笼烟……”

      “玉堂!”展昭眼中烛火跳跃,睫边眉梢,一圈岚晕:“笼烟非寻常女子,她肯这么做,必是心中念已决,何需顾虑?”

      白玉堂把眉又是一紧,但随即放开,也是!笼烟见识不比平常的小女儿家,她的心里到底是否放的开,她若不说,旁人难猜。这次这样决定了,即使仍是没有彻底放下,也是自有她的一份释然!
      “如此,年后我陪你一起去送她吧!”瞥到展昭含笑的眼神,又是一哼,“你即待她如妹,五爷我总不能失了礼数吧!只是……”语气顿了顿,才接下去,“猫儿,大哥又有信来,兄弟两年的过年都没聚上,这次难得齐全,我是必定要回去的,你即去不得陷空……怕是这年,又要一人独过了……”

      展昭的眉眼低了低,目光又是如许歉疚:“玉堂……”

      白玉堂一眼瞪了过去:“废话少说!你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道歉的话,五爷我早听的厌了!”停了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悦儿虽是调皮,对你却是尽心,况且她伶牙利齿的,也治的住你!有她在,我也多少放的下心……不过,你这次要查的事情怕是不简单!我若赶的回来,就与你同去……”看展昭皱眉欲言,又是狠狠的一眼瞪了过去,“你的意见无效!”

      展昭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却还是皱着眉……

      白玉堂看他神色,扬眉:“怎么?嫌烦了?”
      把手一甩,一卷薄薄的纸落在展昭的身前:“我这几日打听了些,那个千重杀可不是好招惹的!你且看看,多少有个准备!即使我赶不回来与你同去,也会去江南与你会合……我去之前,你一切小心就是!”

      展昭把那纸展开看了眼,是关于“千重杀”的各类资料,尽最大可能的详写细说,这人,几时竟有这般的耐性?
      心里顿时触动不已……

      “玉堂……多谢!”
      谢你如此比肩,谢你如此相待,更谢你肯如此相知体谅……

      白玉堂细细的看着他的眉他的眼,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描摹打量,一笑:“我何需你谢?”

      不必你谢,何需你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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