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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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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听说了吗?青阳县的赵老爷一家昨晚全死绝了。”一把沙哑的声音说道。
“什么!你说的是隔壁青阳县首富赵老爷?”听者兴致一下子起来了,屋内响起哗啦啦椅凳拖动的声音。
“不然还有哪个赵老爷?!”沙哑的声音有点不屑。
“徐老三你他娘地别鬼扯了,前几天我还见过赵管家呢,你编故事也好歹编得像样点吧,平白无故咒人家也太歹毒了吧?”一个尖嗓子不满了。
操一把哑嗓子的徐老三虽没什么地位,但因为年长的缘故,周围的人不少都对他颇为尊敬,但偏偏这个尖嗓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不吝,游手好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别在这放你娘的狗屁,这事昨晚才刚发生,还没传开呢。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滚一边儿去。”徐老三恶狠狠地踹了尖嗓子的椅子一脚,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就是就是!”周围响起众人的声音,纷纷表示对尖嗓子的不满:“你不爱听就哪凉快哪呆去,别挨着我们。”接着又撺掇着徐老三:“嘿,老徐头,究竟咋回事啊,你快给我们说道说道。”
沈凝下了马,才一步入客栈就听到了店内吵吵嚷嚷的声音。角落里围坐了一群人,有老有少,好不热闹。
中间坐着须发皆白的徐老三,一身老旧的黑袍,一顶瓜皮帽,再配一杆老烟枪,倒有几分讲古的意思。
徐老三瞥了瞥店内来的新人,又环顾了一周——各个探着身子,伸长着耳朵,额头上都凿着“好奇”二字,这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
看尖嗓子已经识趣地挪到人群外围去了,徐老三这时才清了清嗓子。
“是这样的,我有一侄子阿福——冯大嘴子你也认得的,就是我那死去大哥的儿子——就在赵老爷家做短工。昨天本是要去赵家结算当季的工钱的,谁知道这个混小子,跟狐朋狗友在庆春园喝醉了,没去成。”
“不过傻人有傻福,也是多亏醉酒误了事,不然我琢磨着这小子也会把命给搭进去。”徐老三叹道。
一旁的冯大嘴子此时点了点头,说确实认得阿福,平日里在赵家做做木工活。
徐老三看大家似乎都被吊起了兴趣,便又从冯大嘴子拾起了话头:“对,阿福今天一大早酒醒了才想起结工钱这一茬来,便紧赶慢赶地去了赵府。这不,前些个时辰才回来。”
“一回来就往我那赶,那个脸色忒青,手臂胳膊上尽是些擦伤,肯定是路上跑回来给摔的,连嘴唇都是煞白,没出息,见着我就是抱着我嘶喊着‘鬼啊鬼啊!’青天白日下那小子愣是把我都喊的打冷战。”
徐老三抽了口烟,吐出来的烟雾好像把气氛点染得更肃重了。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也被他喊懵了,不是说好去结工钱的吗?怎么弄成这幅德行?好不容易让他安定下来后我才知道了个中缘由。听我那没用的阿福说啊,他起初去到赵家的时候门没栓,他叫喊了几次没人应门本来就打算打道回府的了,可没想到门只是虚掩着——”
阿福去到赵府的时候其实还带着三两分醉意,他软绵绵地坐在门槛上叫门,可一直没有动静。阿福打了个酒嗝,踉跄着就要起身离开,可没想到没站稳,整个人往大门倒去。
吱呀一声,大门竟然被撞开了。
“赵管家,你怎么连门都没有关牢?”阿福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这可不是你平时的作风啊。”他边说边走,可还没走几步,又被地上一团东西给绊倒了。
定睛一看,阿福立刻清醒了许多——那是两条硕大的看护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没了气。
阿福慌忙地边叫喊着赵管家便往正厅跑去,可还没有走几步,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春婵和秋菊两个丫鬟横陈在行廊上,衣衫不整,鬓发洒落,口鼻皆是血污,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阿福。
阿福此时早已吓破了胆,惨叫一声不敢再探个究竟,手脚并用地夺门而逃——
“这可把他给吓哆嗦了,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后来还是我跟他一起去报的官,据说整个府邸上上下下四十多人没一个活口。”
“不过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发生那么大的事周遭的邻居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浑然不知。衙役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探问出来。”
徐老三又抽了一口烟,小小角落闷着他略带辛辣和呛人的烟叶子的味道。
“这也太邪门了,赵家可是大户人家啊,但是昨晚居然一夜之间全都断了气。发生那么大件事,周围的人愣是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别说是人的哭喊惨叫了,就连平日里凶猛的守门犬难道都没有一声吠叫?”一个袒胸露乳的大汉问道,周围的人经其提醒也回味处一丝不对劲儿来。
的确,这赵府是邻县大户人家,赵老爷腰缠万贯,不仅贪生怕死,还怕毛贼惦记自己的钱财,所以赵府家宅防守森严,还聘有武师护卫看家护宅,寻常鸡鸣狗盗之辈也不敢闯这赵府。而如今居然全家灭口,并且看样子是悄无声息,偌大户人家一夜被屠尽杀绝,案发当时无人察觉。
“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徐老三悄声说道。
“又或者说,这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一把清亮的声音在人圈外炸起,一语点破。
众人皆惊,方才大多只顾着听徐老三说话,并没有留意进来的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朝那把声音望去。
说话的正是先前的沈凝,只见他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体态修长,一头黑发高高束起,挽一璃龙纹羊脂白玉簪,身上着一身绿水纹月白长衫,腰坠卷云双龙玉玦,足下蹬一双鹿皮靴。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抱歉,叨扰各位了。”沈凝说道。
众人见他气度不凡,忙拱手回礼。徐老三从人群中走出,向沈凝说道:“公子,我们乡村野夫平头百姓,胆小,你可别开玩笑了。”
“或许不过是土匪干的!”尖嗓子插嘴,三两人也跟着附和。
“这一带多山多岭,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也多。土匪下山打家劫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说不定赵老爷就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土匪,才找来灭门之祸。要知道,赵老爷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铁公鸡。”
“哦?是吗?那倒是我武断了。”沈凝抱胸微笑道。
徐老三望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一股寒气如同一尾湿漉漉的毒蛇般从足下向上攀爬,漫过大腿,蜿蜒过胸腹,缠在了脖子上,徐老三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因为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人说得可能才是对的,这不是人能够做到的——当时衙役和仵作抬出来的尸体的可怖惨状浮上他眼前。
大家各有所思,场面竟诡异地静了下来。
这时人群中一个体形矮小,面容枯黄的青年像晴空里的一枚炮仗:“听了徐老说的怪事,我倒想起另一件事来。”
大家伙一瞧,居然是孙耗子。原先或惊恐或疑窦的阴影淡去许多,纷纷打起趣来:“拉倒吧你,你能有什么事跟这个相提并论?保不成又是自己瞎编乱造的吧。”这孙耗子个头小,又瘦弱尖嘴,小眼滴溜,人送外号耗子。平日里最爱胡吹海嗙,没个正形儿。
“哎哎,我说你们狗眼看人低怎么的,敢情是瞧不起我孙耗子呢!”孙耗子见大家都在一旁乐,不搭理他,立即急的抓头挠腮,恨不得上蹿下跳。大家一看他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耗子,更是乐开了怀。
“不知道这位小哥想说的是什么事?”沈凝问道。
孙耗子见有人正视,立马来了劲儿:“听刚才公子怀疑赵府命案不是人力所为,那就是在暗示是鬼怪所害咯?”
沈凝不置可否,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孙耗子见对方不接茬,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往下说:“其实我这故事跟鬼怪也有关系,公子肯定感兴趣。”
说完打住,眼巴巴地望着沈凝。
“孙耗子,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有人不满。
“就是,你算哪根葱啊,还摆起谱来了。”看来这孙耗子不得人缘。
沈凝也不恼,笑着从身上摸出数枚铜钱递给他:“讲故事自然需要几壶好酒润润嗓”。孙耗子涎着一张笑脸接过,福了福:“谢谢公子打赏。”
“大家都知道我孙耗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但却广交朋友。”孙耗子说道。
“对,可惜交的都是阿猫阿狗。”有人取笑。
孙耗子毫不在意,嗤了一声,“还多得这阿猫阿狗,不然我也不晓得这件事。告诉我这事的叫白毛。”
白毛不是当地穗丰县的人,是最近才迁居至此。跟孙耗子一样,白毛也是终日不务正业,专爱凑热闹,并且为人神神叨叨。
据他所说他搬到穗丰县是因为他在老家撞到鬼了。
前几个月他跟老家的狐朋狗友照旧在茶馆里胡侃,到将近傍晚时分大家也准备散了,便纷纷起身匀钱准备结账,岂料其中一身形微胖的大手一挥说此次他做东。
大家伙顿觉不可思议,这李胖子平日里一毛不拔,怎么今天充起阔气来了。于是便纷纷打趣是否最近发了横财,如果是的话要他照应照应。李胖子连忙摆手解释没那回事,可脸上却是春光满面,洋洋得意。
白毛凑了前去,剔着牙道:“我说李胖子你这就不够意思啦,咱哥几个谁不知道谁啊,你那点小心思怎么藏得住,你得意的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李胖子身边的王平也附和:“就是就是,平日里三分钱买烧饼都要看厚薄的你居然要做东,肯定是哪里捞了不少油水!”
“大家伙都是明眼人,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说好的有福同享呢!”另一个叫孙鸿乘胜追击,大家接二连三的起哄,拱着李胖子非说出个所以来。
起初李胖子还扭捏一下,久了也过意不去,咬了咬牙说:“告诉大家可以,但是切记不可以外传,我看大家是哥们儿的面上。”
大家一瞧这边松口了,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李胖子大手一招,大家都识相地拢了过来。
“我前些天捡到宝了。”压低了声音,但在场的都听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