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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酒千金 ...

  •   安鹿宛站在京师最大的酒楼上,眯眼向下瞧了瞧。
      酒楼现下已经空了,只有他站在高栏上摇摇欲坠。
      酒楼下的人当然看到这个爬上京城最高最大的酒楼,又准备从上面跳下来的安疯子。
      但是他们尽量装作没看见,并且装的很像。
      聪明的人已准备撤离是非之地,不聪明的人也绝对是目不斜视。
      连京城的衙役望见他也是快快走避。
      所以无论安鹿宛怎么瞅,都没有人要解救他于水火的意思。
      日头已经西落,京城最大的酒楼今日酒客稀少,又不知损失了多少银子。
      安鹿宛还在摇摇欲坠,他等了很久,这一刻,他忍不住想笑出来,但他必须装作愁苦的样子。
      他听见了脚步声,盘旋不安的脚步声。
      天终于黑透了,那不安的脚步声也终于走到他身后。
      “小王爷,你还不下来么?”
      平平淡淡,竟一点也听不出方才的焦躁担心。
      安鹿宛决心为难他时间长一些,长长叹了口气,哀愁无比的道:“本王是个疯子。”
      那声音道:“您前日上吊,昨日撞墙,今日跳楼,倒的确都是些疯子所为。”
      安鹿宛决心为难他一晚上,苦笑道:“并非本王有意,实在是世人难容于我,你看本王今日在这儿站了一日,竟没一人阻上一阻,看上一看,本王是生是死,他们全然无关,怎能不令人寒心。”
      那声音叹道:“您若偶尔站上一次,必定有大批侍卫随护,隔三差五的站上一次,也会有如草民等俗人瞻仰您的风范,但是上吊撞墙跳楼三日一轮回,我这太仙楼已有一个月未好好营生,那便是如今这般状况。”
      安鹿宛低声道:“本王是个疯子。”
      那声音静默片刻,道:“王爷如何肯下来。”
      安鹿宛道:“我每日都来,自是为那晚本王问你的事情。现下本王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日日夜夜陪着本王?知冷知热,将本王伺候畅快了?”
      那声音不答反问:“让王爷畅快?”
      语气说不出的讥讽。
      安鹿宛等了等,又道:“我日日为此事心焦难过,你却如此决绝,罢了,后面一条去了,你可愿日日夜夜陪着本王,从今往后再不留本王孤单一人?”
      那声音道:“草民一生为利奔走,恐怕没闲暇日日夜夜陪着王爷。”
      安鹿宛凄声道:“你……你这么多借口,其实不过是嫌我是个疯子,罢了罢了,世人难容于本王,你也难容于本王,本王心中再无所恋,这就去了吧。”
      说罢,向前踏了一步。
      那人大急,连忙扑上去拉住,为难道:“王爷当真想不开,去别处也行,我这太仙楼再也经不起王爷折腾了。”
      安鹿宛回头,对着齐升咬牙笑了笑。

      齐升今日一早醒来,拜了财神,又取出一大堆香,对着一月前添置的观音、玉帝、女娲、菩提、佛祖、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等等一干神佛都拜了边,诚心诚意的祷告道:“希望安疯子今日不要来!不要来!”
      事与愿违,今日安疯子一早就坐在酒楼上喝起酒来,安疯子许是疯了一个月,今日终于消停了,竟老老实实品酒品了一上午。
      齐升却觉得越发不安。
      安疯子不好酒,他是知道的,一月前,自己终于苦求得安慈师太那十坛封了八十年的珍贵女儿红,小心翼翼的运到酒窖中,请了京师虎央帮最好的武师,每日轮守,看顾的紧。
      外贼防了,却终究防不住自己肚子里的酒虫,辗转反侧了半晌,终于披衣跑到酒窖,只惦记着喝上那么一小口。
      方来到酒窖外,却见武师横躺一地,安王府的侍卫倚在一旁,见了他,笑的十分古怪。
      那晚月笼在云后,一地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树影婆娑,那影子一摇一摆,越发的诡异妖娆。彼时凉风送爽,他却忽觉掉进了腊月寒冬。
      酒窖开着,他捏着心尖走了进去,四下一时寂静的诡异,却有个身影在里面晃动,如妖似魔。
      十坛女儿红砸了九坛。
      安疯子正站在那最后一坛女儿红前,举着棍子,笑的十分畅快。

      齐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见安鹿宛牛嚼牡丹似的一杯一杯喝酒。
      齐升心中难以避免的一痛,接着一酸,看着安疯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对。
      安疯子笑道:“你莫用这种眼神瞧着本王,小鹿似得,倒叫人认为我欺负你了,每见到你这种神情,本王总是不忍弃你而去。”
      齐升缓缓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淡淡道:“王爷日日来鄙处,颇为操劳,况且酒多伤身,草民实怕累坏了王爷贵体,还是请王爷回府中多多修养为妙。”
      安鹿宛忽然变了脸色,哀叹道:“本王是个疯子。”
      齐升僵了僵,勉强笑道:“王爷还是喝酒吧。”
      安鹿宛却不喝了,站起身来,解下腰间的玉带,踩着凳子,把腰带往房梁上那么一抛,凄凄楚楚的说道:“本王疯疯癫癫,辱了皇家威仪,圣上不待见我,母后也不待见我,今日本王进宫向母后请安,坐了没一会儿,她便说要我修养,早早打发了我。他们这么对我,我也忍了,只因本王心中还有你,如今你也这般打发本王,本王实觉难容于世,这便去了。”
      安王爷身边的随侍,也不拦,十分默契的递了个眼神给齐升,偷偷掂了几壶酒,退下楼去。
      齐升叹了口气,对伙计比了个手势,伙计下楼去取一坛子酒,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齐升看了看慢悠悠系着上吊绳的安王爷,道:“这是前年我亲自酿的桂花酒,昨日才起出来,本是要留着自己喝的,王爷且先下来看看这酒怎么样?”
      安鹿宛眼睛一亮,笑着跳下凳子捧着那坛酒,阵阵酒香熏的他一晃,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悠悠道:“一酒千金,重比天下。你是天下第一酿酒师的高徒,天南海北,为你的酒跑来的不计其数,又怎会不是好酒?”说着又是一笑,“怪不得你如此年纪便能开得这京师最大的酒楼,这酒若卖出去,必定财源广进。”
      齐升又叹了一口气,道:“卖是不舍得卖的,这桂花酿寻得是最鲜时节的花叶,加的是最难配置的酒曲,浸泡、初蒸、焖粮……这许多事情必是要时时刻刻看护的,草民那年只酿的了十坛此酒,委实难得,还望王爷手下留情。”说罢十分痛心的看着安疯子眼眸中的精光又亮了亮。
      安鹿宛微眯着眼笑道:“当真如此难得?”
      齐升苦笑道:“草民不敢欺骗王爷。”
      安鹿宛颇为满意,捧着酒坛,双手高举,忽的一松,“咣当”一声,酒坛碎了满地。
      安疯子哈哈笑道:“畅快!”
      齐升绝望的闭了闭眼,这安疯子除了发疯还爱砸酒,齐升越宝贝哪坛酒,他越爱砸哪坛,砸的越多越畅快。
      齐升无可奈何的看着满地酒水,心中一抽一抽的痛。
      安鹿宛凝目看着齐升,柔声道:“可是心痛了?”
      齐升勉强笑道:“王爷畅快好了就请回吧。”
      安鹿宛笑道:“可以,去再拿坛酒来让本王砸砸。”

      齐升面色惨淡的回了府,丫鬟见了笑道:“今日小王爷不好打发么?”
      齐升道:“砸了我十坛宝贝,还约好了明日再砸。”
      丫鬟抱怨道:“这小王爷也实在过分,不是寻死便是砸酒,在这样下去,爷的酒楼还开不开?”说着歪歪头,奇道,“也不知他是真疯还是假疯?若说假疯做事却如疯真子一般,可若是真疯,那小王爷平日说话谈吐有条有理,清清楚楚,且是谁都不闹,就闹着爷您。您说奇怪不奇怪。”
      管家走过来,笑道:“小丫头懂什么?这都是爷的事。”说罢躬身对齐升道:“爷,时候已不早了,可是先吃过饭再去酒坊?”
      齐升微笑道:“不急,换过衣服去酒坊,饭回来在吃。“
      丫鬟见齐升走了,便转过来缠着管家,笑道:“您且说说那安王爷是真疯假疯?”
      管家道:“想来是真有点疯,当年皇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宫中遭变,皇太后怀着安王爷,受惊磕了一跤,后来这安王爷出世,脑袋便有些不清楚,常常头痛,痛的狠了,横冲直撞,真如疯子一般,十分骇人。但听说不痛时却如正常人一般,现下看来,许是疯惯了,正常时也显得不大正常。”
      丫鬟格格笑道:“看来‘安疯子’这称号也没冤枉了那小王爷。只是酿一坛酒光是选料已不易,又要花心思配酒,配完酒又有那许多说得清说不清事情要做,爷每日都去酒坊呆着,一坛好酒多少时日出来,可砸碎只要片刻,酿酿砸砸,爷自己酿的酒,一口也没喝进肚去,实在委屈。”
      管家呵呵笑道:“爷委屈不委屈我不知道,不过想来爷可不希望小王爷明日还来。”

      酒已落缸,齐升擦了擦汗,长舒一口气。他走出酒坊,薄风吹过,一身热汗吹走了大半。酒坊的酒香从身后飘来,齐升忽的一笑:“你纵是要砸,也要等我酿的多些。明日可不要再来了……”

      这日一早,齐升照旧拜过财神,仍是捧着一大堆香面见神仙佛祖,许是那一堆佛祖神仙终于有人肯睁眼看看凄苦的齐升,这日他等到日上三竿,安鹿宛竟然未来。
      齐升心下一沉。
      太仙楼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营生,太仙楼上,竟没见到那个疯子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如此境况,竟持续了数日……

      这本是天下最雍容高贵的妇人,然而她现在也如最平凡的母亲般痛哭难止。
      安王府的莲花灿然开放,正在春风里微微摇曳。若安鹿宛见了,必然闹着撕成片片把玩,她看见了,必也要轻声呵斥这个淘气胡闹的儿子。
      母仪天下的皇太后,正痛心的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
      安小王爷又头疼了,疼的很,疼的骨髓似被人从中挖出来,又似有一条毒蛇在脑中翻搅噬咬。
      两台最尊贵的轿子停在安王府门口。
      太医来来去去,当今圣上不知砸碎多少东西,呵斥了多少庸医。
      他要的不多,他只要他的胞弟少痛一些,他的母亲,少流一些眼泪。
      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兄长,这样的要求,过分么?
      不过分,所以老太医脸上的冷汗更多了。
      他抬眼瞄了瞄高坐上的泪人皇太后,又看了看寒着脸的皇上,颤巍巍的道:“这……这是王爷出……出生时带的病根……很……很难治愈……”
      皇太后哭道:“这是哀家的过错呀……”
      皇上冷哼一声。
      老太医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不……不……这……小王爷这头痛病虽难治愈……但……自小调养呵护……往日偶尔疼一下,却不应该疼的这般厉害,且是一连好几日……但……”
      忽然一阵惨叫传来,却是隔壁安鹿宛疼的狠了,大叫出声。
      皇上沉声道:“老东西,你听听,听见皇弟呼痛没?他叫的这般难过,你说他叫假的?朕问你皇弟何以这般疼痛,你却说些没用的,可是嫌脑袋长的太牢固了?”
      皇太后大哭道:“哀家听见他呼疼,就恨不得以身代他。”
      老太医僵着身子道:“臣……臣说完……容臣说完……臣……臣这就说……”
      皇上气道:“你说呀!”
      老太医忙道:“小……王爷……心绪浮躁……似乎是有什么……事让他着急上火……加上前些日子晚归受了凉……又……又因许久没犯头疼疏忽了……这……这病一犯,来的才如此猛烈……”
      皇上道:“可有良药?”
      老太医道:“有……有药可以稍微缓一下……但……现下小王爷因头痛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况且……此次因王爷心中有什么事不得意,心焦气躁……才引发旧病……心病心药医……想是要开导开导王爷……”
      皇上怒极反笑,斥道:“说的好听,皇弟现下疼的神智也不清了,怎么开导?”
      皇太后嚎啕道:“我苦命的儿呀……”
      老太医水池子打捞出来般,得得瑟瑟一身冷汗,心知说多错多,赶忙道:“无论如何,先叫王爷吃了药再说。”
      皇太后偏要亲自喂安鹿宛吃药,皇上扶着她进了内室。
      安鹿宛脸色苍白,只着里衣,因疼的厉害,正抱着头要往柱子上撞,随侍七手八脚的将他按住,哭的哭,劝的劝,安鹿宛全然听不见,疯子似的大声惨叫。
      皇太后几番近不了身,水缸载的眼泪哗啦哗啦又流了下来。
      皇上接过药,好不容易近了身,只喂了一口,安鹿宛就觉得恶心难咽,挣扎这要吐。皇上急忙笨手笨脚的掏出紧帕捂住他的嘴,这下安鹿宛挣扎的更厉害,乱踢乱踹,待皇上挨了几个拳头,便老老实实的躲开,不逞能做贤兄了。
      随侍不得意抓住安鹿宛强灌,见他要吐便强捂着嘴,几番下来安鹿宛气都喘不匀了。皇太后在一旁看的十分揪心,一会儿怕下人手劲儿大了伤了他,一会儿怕药没喝进嘴里治不了病,哭哭啼啼,闹闹吵吵,待夜黑了眼泪也未停,临走时泣道:“做王爷哪个不是金枝玉叶,偏偏你这个弟弟享不了福,哀家知道旁的人都说他是疯子,嘴里眼里没一分恭敬,好好的一个王爷连平民百姓都嫌弃。待要斥那些人,可他头痛起来也真如疯子一般,有时尽做糊涂事,这又没理说去。这病算是跟着他一辈子了,孤孤单单,再没个理解他的人,谁又愿意过这样的一辈子?你看他平时嘻嘻闹闹要寻死,只当他是闹着玩的,可唯有我这个母亲知道,他是真真有这打算。况头疼起来,活着还不如死了,若我知道以后一辈子还要有这样的疼痛,也是不要活的……”
      一番情真意切直把皇帝的眼睛也说红了,这才鸣金收兵。
      两个天上地下尊贵的人,方走到门口,瞥见安王府的总管正忙着一坛一坛的往府里般酒。
      皇太后道:“这是哪来的酒?”
      总管道:“是齐老板自己酿的酒。”
      皇太后道:“咦,可是那一酒千金,重比天下。酿的酒好到可以和皇上万重之天下相比的齐声。”
      皇上笑道:“此天下非彼天下,这个人朕晓得,也喝过他酿的酒,的确可占尽酒中天下。”
      皇太后道:“他弄这些酒做什么?”
      总管道:“送给小王爷的。”
      皇太后怒道:“酒多伤身,这个时候王爷正病着,哪个不长眼的送酒给王爷!”
      总管忙道:“不是给小王爷喝的,是给小王爷砸的。”
      皇太后道:“此事怎讲?”
      总管恭恭敬敬的回道:“小王爷与太仙楼齐老板有交,而且小王爷极喜欢砸齐老板的酒,每次砸完都大呼畅快。”
      皇太后道:“怎么鹿宛有这脾性,哀家却不知道。”
      总管道:“也不知是哪年的事了,小王爷得了个好东西,便急着要齐老板看,偏巧齐老板从外邦弄来两坛美酒。齐老板贪酒,竟遣了下人诓骗王爷说他已外出,王爷这边信以为真,那边齐老板自己则躲在府里饮酒,一喝便是三日,如此冷落了王爷,让王爷好生枯等。后来此事王爷知道了,气的不轻,竟把头疼病气出来了……”
      皇太后大怒道:“此人该打!”
      总管道:“小人也是这般认为,派人到那齐府好生大骂。齐老板知道此事,便送来两坛酒,正是那外邦的两坛美酒。齐老板本是惜酒爱酒之人,那两坛美酒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他在府中的那三日,竟没舍得多喝,只是一点一点的抿着,两坛酒倒还剩下泰半。他送来这两坛酒,只说让小王爷撒气,于是小王爷手起酒落,这惹下祸根的两坛美酒,尽皆化作酒水碎片,王爷犹不解气,齐老板便又送酒给王爷砸,这些酒都是齐老板珍爱的,王爷一连砸了几坛,直呼畅快,头疼竟也好了些……”
      “王爷发病,您怕无关人等扰了王爷,不准人探病。前几日齐老板知道此事,不敢来探望,只说若是犯病了,不能强忍,让王爷发泄发泄也好,所以便送酒过来。”
      皇太后宽心道:“很好,太医也说让王爷心里畅快点,头疼自然好些,王爷砸酒发泄时,你们可要在一旁守着,莫要他伤了自己。”
      总管道:“遵命。”
      皇太后转眼看了看,见那酒一坛一坛,委实不少,忍不住道:“这酒可是日日都送来。”
      总管道:“是”
      皇太后道:“每日都是这般多?”
      总管道:“是”
      皇太后道:“就算那齐升是开酒楼的,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想来依鹿宛的性子,这酒以前也没少让他糟蹋。”
      总管道:“王爷喜欢,齐老板也愿纵着。”
      皇太后微微笑了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鹿宛哪是喜欢砸酒,而是喜欢这份心思罢了。”

      齐升来时,怀中抱着一坛酒,安王府的总管道:“齐老板,太后知道你与我家王爷颇有情分,这才特准你看王爷。但王爷病的厉害,神智有些不清,你进去了快快出来,莫让他伤了你,这酒若是非要带进去,瓷片锐利,且要注意了。”
      齐升点点头。
      总管为齐升开了门,齐升顿了顿,缓步踏进屋去。
      下人已退去,屋中一片静谧,阳光从窗外照来,以那处为界,一处明,一处暗,安鹿宛就房中深处,那暗的险些看不见。
      清浅的花香在房中浮动,与那年的光景一般,只不过那时候安鹿宛坐在房中的明处,任阳光照着,手中是被揉成一团的荷花,笑看着堂妹安柔郡主想尽办法从他手里救回那可怜的花朵。
      齐升微微出了会儿神,这才向安鹿宛躺着的锦塌走去。
      安鹿宛头发披散着,眉头深锁,一身狼狈,双手被丝布缚在两旁,想来是怕他因疼痛暴起伤人。此时他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熟睡。
      齐升知道他必然没睡,头那么疼的又怎会睡好。
      齐升静了会儿,捧着那坛酒道:“我八岁学艺,十二岁出师独自酿酒,这八年来,我所有酿的酒都给你砸了干净,只剩这最后一坛……我齐升一酒千金,如今也不知给你毁了多少银子,我且问你,这最后一坛,你砸还是不砸?”
      一酒千金,重比四海。
      到底是这酒重,还是这情重?
      安鹿宛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那眼瞳中满是压抑的痛苦。
      齐升凝目看着他,轻轻一笑,缓缓解开绑着他的丝布。
      安鹿宛一跃而起,抢过酒坛狠狠掷在地上,又抬起脚要踹过去。齐升见他没穿靴子,连忙抱住他,安疯子转而把疼的厉害的脑袋不住往他身上撞,又惨叫个不停。
      齐升颇为心痛的揽紧他,语无伦次的道:“你别这样,你……你好起来……”
      安鹿宛道:“我……我一辈子都好不了,我……我是个疯子,就因我是个疯子你才不答应我。”
      齐升急糊涂了,颤声道:“答应什么……我答应你。”
      安鹿宛道:“日日夜夜陪着我,伺候我畅快了。”
      齐升苦笑道:“我几时不让你畅快了?”话一出口,便觉的有些不对。
      他低头看去,安鹿宛正也看着他。
      那混沌的眼神渐渐退去,口气虽然虚弱,但眸中已显出清明。
      他微笑道:“那最后一坛女儿红让你护住了,一会儿拿来让我畅快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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