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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前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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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冠岭,琼林笼映,碧树翘英,百花齐影。那天庭与人界交汇处,一股清澈溪流蜿蜒如银河,空山秀色,蒸汽袅袅。两岸洞奇石美,山清水秀,烟络横林,日沉远照,一弯新月爬林空,疏影倾泻,暗香浮动,那四季如春的天界禁地,却不似以往那般肃穆。近前一棵丹桂树下,忽地闪出一个清瘦的影子。月光拂映在她清秀的面上,满眼惊喜与欢愉。双掌合十,心中默念,只道一声“破”字决,一丝红光如星火燎原,刹那闪过,在那波澜不惊的水面上空结界间硬生生撕开一道清晰的痕迹。事不宜迟,她解下腰际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葫芦,便快步往那清溪湖畔走去。
“哎。”一声幽幽叹息声,自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仿佛被惊雷击中,她顿时僵立当场,不得动弹。半晌,她苦笑着回过头来,只见溪边一块巨石横卧,其上背手站立着一名绝代仙子,艳若桃李,千娇百媚。那满头银丝,毫无杂色,散如瀑般,披肩而落,在那淡淡月光下,和双肩露出的雪白肌肤竞相晖映。她只定定望着眼前捏着葫芦踌躇不前的素衣女子,沉默片刻,樱唇轻吐:“回吧。”
“姥姥!”那女子猛地拜倒,将额头重重嗑在溪边地面碎石上,“求姥姥成全!”
“天庭只有规矩,没有成全。”那白发女子竟是已然得道成仙的九尾银狐,她身裙一动,伶仃独步,盈盈望断,“西王母娘娘既命我前来,便是已知你心怀不轨,趁未铸成大错前,速速离去,你以一妖之躯私闯禁地之事,念在我狐族为仙界尽心尽职,向上好言相求,或许可得轻恕。”
“姥姥!”那女子缓缓抬起脸来,坚定吐字,“若非这子母河水,便不能如了那人心愿,求姥姥念在当归千年修行,专心不二,日后还得心愿,必定重返幽谷,一心修行,锻炼成仙。”
“专心不二,专心不二,你可自问,现心何在?”那九尾大仙莲步轻移,步履盈盈,却是气势沉重,“千年情劫,周而复始,贪恋人间,谈何成仙!”语句重重凿心坎,令那偷上天界的胡当归心头一震,说不出话来。但见远际天端,翻云滚滚,隐隐透来一阵兵戎之声。纵是九尾已位列仙班,仍不由得面色一变。
“走!”她拂袖一展,那跪在眼前的素衣女子被一阵猛烈劲风吹起,直落远木萧林。
“姥姥!”胡当归爬起身来,那远处喧嚣之声已近,她一咬牙,如离弦之箭般直落那碧波氤氲的溪流。还未及前,一股强大的气劲扑面而来,她足不着地,将身一扭,狼狈地避开九尾大仙的怒然出手。眼睁睁看着手持武器的天兵越来越近,将自己和九尾大仙团团围住,胡当归仰天闭目,猛然睁开双眼,那一双棕褐色的眸子隐隐可见红光暴闪,只听一声长啸,她一展双臂拔地而起,空中猛然现出一只巨大的狐狸原身,那棕红的毛皮下隐隐泛着红光,仿佛体内正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自空中猛地下坠,那周身便如无数火轮缠绕,一干天兵躲避不及,冲在前方数人被烧个正着,即便身着银盔神甲,也抵挡不住这股来势汹涌的三味真火。九尾大仙云袖一收,瞬间一张如网般月纱瞬间铺天盖地压向恩群中的狐火,裙舞婵娟,青丝飞扬。她纵身一跃,月华普照,一只红眸雪肤银狐凌空而立,九尾如屏,遮不去一方风华。只见空中一白一红两道影子穿梭习形,底下天兵散将无不诧目。那九尾银狐得道已久,爪下凌厉分毫不减,颇有野性之狐本能,她尾动一收,九条长尾如丝如缚,如影随行,仿佛有生命般随心所动,锁住红狐每一步动作。那胡当归不过千年修行,尚未入仙,正面交锋过场,已是渐渐落了下风。又急又悲,恼火攻心。忽然,她一个翻身向后鱼跃,只见红狐怒目圆瞪,一双透着狐媚的眸子似有火苗闪动,垂头低吼,她周身棕毛如触电般根根竖立,一阵阵气劲卷着地表石子上升,平静的溪被卷起层层波涛,水面上空隐隐有轰雷惊响,看那狐尾笔直挺立,却似在不断膨胀,隐隐可见数根通红血丝从尾根部渗出,仿佛将要撕裂开来,断成数根。
“不要!”九尾大仙眼前走马灯般出现千年之前同样一幕,那悲惨压抑的感觉正如昨日重现,无法控制。底下已有天兵大呼小叫准备报那诸神众将前来镇压,她咬紧牙光,如离弦之箭猛地扑出,便如天雷齐放,狂轰而出。那棕红狐狸已如火团一般,媚眼朦胧,见那银狐袭来,像是迷了心智般张嘴便往其颈边一口咬下。雪白影子闪身一避,前肢却被紧紧咬住,忍痛回首,银狐九尾尽张,牢牢捆住红狐四肢,顾不得自己半身被咬得鲜血直流,她猛地腰肢一沉,往那充血的红狐尾巴根部狠狠咬下。
“嗷呜!”红狐从喉间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那整条尾巴已被银狐齐根咬断,漫天鲜血如柱般喷洒而出,溅得底下惊慌失措的天兵散将一头一身满是血水。甩身一折,九尾尽放,收回法力,那银狐化身仙姿,足踩莲步轻移,却略显踉跄。望着那残缺身影直直坠入人间,她只是任着嘴角、前臂鲜血直淌,怅然失色。
柳蝉衣趴在绣面上的手腕一抖,那双股捻线便已脱了手去,平针尖头在手指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看这眼前未完成的精致百凤朝阳绣图上已是落下了几滴暗红的血迹。狐狸已是三日未见,她心头恍然一动,却是苦笑,将食指含在嘴里,推开一身扎盒的线结针头,走出门去。午后的阳光并不强烈,却深深刺眼。她恍惚间仿佛见到院内的梅树下,一名青衣女子靠树抱胸,含笑嫣然。说不清惆怅,道不明究竟,她握紧双拳缓缓走了过去,那一双眼角含媚,斜斜上翘,面带笑意,却掩不住一丝悲凉。指尖麻麻痒痒,指腹隐隐痛痛,不知不觉抚上对方柔嫩的面颊。像是多年熟友,又如姐妹情深,那女子将脸庞蹭了蹭她的掌心,抬起头来,那棕褐色的眸子只是痴痴望着她,像是再也看不到一般,要将她的每一分容颜刻入脑海。
“你,可是来带我逃走?”柳蝉衣定定地望着对方那双狐媚眼,一字一句吐出。
那女子闻言,一抹凄凉的微笑涌上面容,将脸颊边的手轻轻握住,捧在胸间,缓慢而镇定地开口:“我本美娇娘,却非俏儿郎。”见对方眼神一黯,她身形晃动,靠在树上的身子猛地颤动,便是接着剧烈咳嗽,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要倾盆喷出。硬生生忍住,她紧闭双目,又缓缓睁开,望着眼前柳蝉衣那纠结着激动、悲哀、期盼的眼神,双手拉过柳蝉衣的手放在身侧,慢慢跪下身来,嘴角轻动,却是舌间含着一颗金色内丹。她将对方双手按在丹田上,将脸慢慢凑了过去,轻轻吻上那柔软的腹间,那金丹如水珠如海,瞬间隐没在那方衣裙之下。
“便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心愿。”她微笑,望着柳蝉衣突如其来昏阕过去,抱着她温热的身躯软软倒下。那最后一眼,便是对方泪珠顺着眼角,断线珠般滚落。
“永别。”她说。
据杜柳氏贴身婢女小青回忆,那日夫人在屋内刺绣,忽然跑去了庭院,被烈日晒得昏了过去,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比如之前养过的宠物,还有,自那之后,夫人沉默了很多,时常会出神看着院中梅树,有时候半夜会起来到院中散步。夫人在去医馆问诊时,再也不踏入隔壁药铺。而且,杜家酿酒,夫人却再没碰过半分酒水。
自那以后,杜家再无狐迹。
十个月后,柳蝉衣生女杜子盼,难产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