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z罪》苏临渊

2、嫉妒（Envy）

　　眼前的姑娘面色苍白，掌中握着一张揉皱的纸巾瑟瑟发抖，双眼盈满泪水，在黑暗的店铺里折射出微弱的光亮，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她付出全部真心，而她却不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

　　从她进入我的店中的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要的猎物，上钩了。

　　“美丽的小姐，”我将新煮好的红茶填满她的杯子，空气里弥漫开馥郁温柔的香味，“我有的是耐心听你慢慢说这个故事。”

　　姑娘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断断续续的开始讲述自己的事情。

　　“我叫朋香。小坂田朋香。”她说。

　　小坂田朋香和龙崎樱乃是念国中时认识的。春日午后，阳光的温度和亮度刚刚好，惬意舒适。青春学园附近的某个十字路口，红绿灯交错不停的闪烁，人群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龙崎樱乃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酒红色的长发挽成精致的长辫垂在肩头，白皙柔嫩的手指轻轻将两鬓的碎发撩向耳后，浅咖色的眸子顾盼流转，神色不安，如一头受惊的小鹿。

　　小坂田朋香看到龙崎樱乃的时候，心底柔软的角落泛起微微疼痛。那女孩儿的身上仿佛集聚天下所有光辉，仅仅只是惊鸿一瞥，而那瞬间的美丽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喂，一起走吧。”小坂田朋香赶上两步，在龙崎樱乃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顺势挽起她的手臂。

　　初入国中的腼腆少女，羞涩到不会拒绝这样贸然唐突的示好。龙崎樱乃点点头，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任由小坂田朋香拉扯着快步走过那个繁华的路口，心里竟有一丝庆幸。幸亏遇见她，不然自己还不知道要站在路边犹豫多久。

　　小坂田朋香古灵精怪，一对扎的高高的双马尾晃啊晃，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明媚的笑脸肆意张扬。龙崎樱乃温婉谦和，永远是那副落人半拍的迷糊样子，跟在小坂田朋香身旁，柔和恬静的象个瓷娃娃。不知是不是因为性格互补的缘故，两个女孩子很快便形影不离。

　　关于龙崎樱乃喜欢越前龙马这件事情，小坂田朋香从一开始便知道。骄傲的少年如星辰一般绚烂璀璨，灼痛了少女的眼睛。龙崎樱乃义无返顾的跟随着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

　　每当龙崎樱乃小心翼翼的对她倾诉自己心事，一脸期盼和憧憬，眼底似有光在流淌，小坂田朋香总是无奈的叹气，戳着龙崎樱乃的额头说她是“傻丫头”。其实，她并不喜欢张扬的男生。两个同样张扬的人不论谁对谁都不具备吸引力。可偏偏龙崎樱乃喜欢他，喜欢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于是，小坂田朋香开始半推半就的跟着龙崎樱乃一起关注起他的一切，甚至高呼“龙马少爷加油”的音量比龙崎樱乃高出数百分贝，安心的顶着“花痴一号”的头衔悠然自得，说不上为什么，或许仅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越前龙马天生与人群疏离。小坂田朋香和龙崎樱乃曾经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碰到过他很多次，但越前龙马从没有正眼看过她们。就算大声喊他的名字，他也只是略抬一下眼皮，始终是一成不变的兀自骄傲着。小坂田朋香想，也许他与她们之间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何况她原本在乎的就不是他。这样又有何妨？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

　　越前龙马不知怎么就失忆了。除了与网球相关的记忆之外，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小坂田朋香和龙崎樱乃便是这个时候走进他的生活中的。

　　失去记忆的越前龙马性格里缺失了那些过分张扬的桀骜成分，眼神里多了几分稳重平和。龙崎樱乃将削好的苹果细细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整齐的码放在盘子里。

　　“那个……龙马同学，请你好好养病。我下次再来看你。告辞了。”她说。

　　小坂田朋香站在病房门口等她。自从越前龙马住院后她们每隔几天便来探望，只是小坂田朋香很少进去。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曾经心比天高的少年，她忽然觉的有些恐慌。越前龙马如此轻易的忘记了一切，那些拥有相同梦想一起拼搏过的伙伴，那些对他最重要的人，他竟然全都忘记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说不定，龙崎樱乃有天也会这般轻易的忘掉自己。

　　“呐，小朋，”龙崎樱乃伸出手来在小坂田朋香眼前一晃，孩子气的笑容娇憨甜美，“难得你在发呆哟——啊，对了，今天龙马同学的气色好像好很多呢。”

　　“额……”小坂田朋香一愣，将龙崎樱乃快要伸到自己鼻子上的手臂拉下来，脸上带着惯例的明朗笑容，让人觉得刚才一瞬的阴霾大概只是错觉罢了。

　　夏日难耐的暑气正在悄悄的退去，天空是大片大片透明清澈的蓝色。小坂田朋香和龙崎樱乃坐在咖啡屋里，头碰头的共吃一个特大号圣代。窗外，班驳的树影将阳光分割成无数碎片，无声落满女孩儿酒红色的长发，将其渲染上一层绚丽的金黄。小坂田朋香渐渐停下进食的动作，望着眼前的少女，似乎一点轻微的动作都会惊扰到这梦幻般的美好。

　　“小朋，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发呆了哟。”龙崎樱乃抿起嘴巴笑，笑着笑着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有点趁人之危哦？虽然……终于可以和龙马同学好好说话了……”

　　“别瞎说，我们怎么是趁人之危呢。樱乃你放心，龙马少爷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小坂田朋香急切的说着，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尖。

　　她急忙捂住嘴巴，舌尖上的伤口牵扯着心脏一并丝丝缕缕的疼痛，痛到几乎要泛出泪光。果然，还是无法不去面对自己的心意。小坂田朋香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想让龙崎樱乃和越前龙马在一起。因为她喜欢她，就如龙崎樱乃喜欢越前龙马一样。虽然目前，她是龙崎樱乃最亲密的朋友，但她想要的，不仅如此。

　　要是越前龙马爱上别人，那么龙崎樱乃会不会从此安心呆在自己身边？

　　当越前龙马真的出现在小坂田朋香班级门口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惊。一切表情迅速沉淀，凝固在她脸上，如同一只见到天鹅的鸭子，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越前龙马说你好，我知道你，我住院的时候你经常和龙崎一起来看我——虽然你很少进病房来。小坂田朋香机械的回应。她怎么也想不出他主动来找自己的理由。

　　虽然越前龙马失去记忆，但其他却与常人无差，且找不到任何病因，于是，在医院里休养一段时间便回到学校。

　　小坂田朋香陪着越前龙马在校园里转了几圈，越前龙马忽然问她，你会不会打网球？

　　小坂田朋香一愣。

　　越前龙马精巧俊秀的面孔爬上一丝落寞，“我现在只记得网球。那招数应该叫做天衣无缝是吧。”

　　原来，越前龙马的骄傲，其实源于灵魂深处那最原始的孤独。可惜，小坂田朋香不记得那些绚丽诡异的招数，只得含糊其辞的应道，大概是吧。

　　人的记忆就是这么不可靠。那些残存的碎片往往会制造出虚像。越前龙马隐约觉得这个女孩子肆意张扬的笑声里有他怀念的东西。他却不知道，那些令他怀念的张扬只是他自己以前的影子而已。

　　“你以后可不可以陪我打球。”

　　越前龙马生硬的示好，小坂田朋香没有拒绝。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上帝。越前龙马没有回应龙崎樱乃的心意，因为他爱上别人，但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龙崎樱乃趴在小坂田朋香耳边，热乎乎的鼻息的吹得她耳朵一阵酥麻，声音甜腻的快要融化一般，“小朋，你是不是恋爱了？快告诉我，他是谁？”

　　“呸呸呸，听谁说的！我只喜欢小樱乃一个！”小坂田朋香笑着否认，听似戏谑玩笑的句子，说出来的却有一半是实情。

　　三年后，越前龙马继续留在日本读高中，而非依照原先计划远渡重洋回到美国发展。他说，如果去了美国就没人陪他打网球了。

　　小坂田朋香觉得他说谎的技术实在太差，情商似乎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别扭青涩的少年阶段。而她们却长大了。

　　龙崎樱乃不再追问小坂田朋香每天下午究竟去了哪里，也不再打听小坂田朋香到底在与谁交往，仿佛早已心照不宣，只是都不曾说破。她的目光依旧追随者越前龙马的身影，固执、痴迷。

　　小坂田朋香觉得如鲠在喉，却没有勇气将实情告诉龙崎樱乃。她觉得，她们之间仿佛横亘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最初那般快乐纯粹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樱乃，这边这边。”

　　小坂田朋香冲着龙崎樱乃挥挥手臂，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粉色的便当盒里满满的装着两人份的什锦饭。一直以来，小坂田朋香做的便当无论是便当盒颜色的选择，还是饭菜的内容，都是龙崎樱乃所钟爱的。

　　“小朋，你再这样宠着我，我永远都学不会自己做便当了。” 龙崎樱乃接过筷子，恬淡的微笑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得到处都是。

　　“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吃，我喜欢做。我有觉悟给樱乃做一辈子便当。好不好？”

　　“小朋真是——又在乱讲了。”

　　午后的阳光洒遍整个教室，浓烈的化不开。小坂田朋香忽然觉的，原来晴朗，也可以形容忧愁。看着横陈一地的温暖阳光，而心境却是异常凄凉。这样的绝望，要如何才能填补？小坂田朋香开始搜肠刮肚的罗列词汇。大约就是从自己和越前龙马交往开始，她在她面前变的小心翼翼的。小坂田朋香原是心里最藏不住事情的人，恨不得一点点小事都要大声讲出来才痛快。如今，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根拉的满满的橡皮筋，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樱乃你知道不知道，龙马少爷说你今天新换的发夹很可爱。

　　樱乃你知道不知道，龙马少爷说你打网球的姿势越来越漂亮了呢。

　　樱乃你知道不知道，龙马少爷说……

　　“……够、够了。”龙崎樱乃将手中便当盒放在一旁，站起身来。

　　小坂田朋香觉的诧异。以前不是一直这样的么。她随口说上几句褒奖的话语，只要前面缀上“龙马少爷说”，便能哄的龙崎樱乃笑眯了眼睛。最初时候，这样的欺骗让小坂田朋香感到良心不安，而后来则逐渐演变成心安理得的讨好。只要能看见她的笑颜，她便觉的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樱乃？怎么了？”

　　龙崎樱乃修长细致的眉拧在一起，脸涨的通红，下唇被狠狠的咬住失去血色。她好像也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不……那个……没什么。”气氛在尴尬中僵持了一会儿，龙崎樱乃艰难的露出一个比哭还凄惨的笑容，“小朋，我、我下午还有课，要换教室，先走了。”

　　小坂田朋香张张嘴吧却发不出声音，一直看着她跑出教室，仿佛喉咙被谁硬生生的卡住似的。

　　再见到龙崎樱乃，距离那次小冲突已经隔过一星期。在小坂田朋香的印象中，龙崎樱乃从不是主动的姑娘。认识这么久，不论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先去找她。找她一起放学，一起打球，一起看比赛……包括偶尔闹别扭，先提出讲和的也一定是自己。

　　龙崎樱乃站在走廊里，神色安静，让小坂田朋香一下子回忆起初见那天的事情。她是来找她的。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龙崎樱乃说，小朋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到你家去好不好。

　　小坂田朋香局促的笑，樱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太窄了，况且弟妹又很吵。

　　龙崎樱乃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小坂田朋香家的公寓是阴面朝向，租金相较于阳面公寓略便宜些，一到阴天屋里就黑成一片。大片的乌云从远方掩盖过来，天色越发阴暗。小坂田朋香拉开灯，日光灯静静的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屋里亮了起来。

　　“喝点什么？”

　　“牛奶。”

　　就快要下雨了吧。

　　龙崎樱乃接了杯子握在手里，手指顺着光滑的杯身慢慢摩挲。小坂田朋香觉的心有不忍，刚想开口，却被她抢先了。

　　“小朋你听我说。我其实知道你和龙马同学在一起，很早就知道。只是，你既然不对我说，我便一直装作不知道，也刻意不去想。如果不是上次……我本想把这件事情永远不要提起来。虽然每天听你说着龙马同学喜欢我之类的事情，但我心里却明镜一般。他不喜欢我，他一点也没有喜欢我。我想，龙马同学是喜欢小朋的吧。没关系呀，因为那个人是小朋。小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龙马同学开心。”

　　龙崎樱乃从来不曾这样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从来不曾这样清晰的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还有一件事。奶奶已经结束了在青春学园的任教工作，爸爸妈妈希望我们搬过去同他们一起生活，所以，这个学期结束，我就会跟奶奶一起离开东京了。”

　　小坂田朋香听的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在三年前做出的那个决定是她有生以来最为愚蠢的一个。她没有想过龙崎樱乃会离开自己，尤其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况。

　　“樱乃，樱乃你不要走。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不应该和龙马在一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把龙马还给你！”

　　龙崎樱乃不曾见到过小坂田朋香那种眼神。冰凉，绝望，还带着一丝疯狂。

　　“小朋，别这么说。我又没有怪你……”

　　“不，你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越前龙马！我、我喜欢的人是樱乃呀！每次听着你对我诉说心事，看着你只要想到他就笑的那么开心的脸，笑得比樱花还灿烂的脸……为什么是让你那么开心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呢！”

　　听闻此言，龙崎樱乃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一同崩溃的还有终于将几年间心事暴露无遗的小坂田朋香。

　　雷声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来，水波一般四散，四周便都是翻滚着的低沉声响，像是被强行压制的呜咽一般，在胸腔里四处冲撞，无路可逃。雨水“哗啦啦”的浇下来，溅起片片的水花。道路两旁恣意生长的植物受到大雨的冲刷，叶片伴着雨丝，狠狠摔到地上，沾满泥泞，失去往日的灵秀。

　　“小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乱说，我清醒的很。樱乃，我现在告诉你，还来的及么？”

　　“……”

　　“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龙崎樱乃缓缓摇头，受到惊吓一般一步步后退，直到撞上靠墙而放的桌子发出刺耳的声响，才回魂似的的停了下来。

　　小坂田朋香眼里的绝望更加深一层，她哀求她，求她别走，求她别把她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全部抹杀。

　　龙崎樱乃转身逃开。从那之后对小坂田朋香一直都是有意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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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樱乃离开东京的日子……”小坂田朋香吸吸鼻子，心中的焦虑不安让她苍白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扭曲。

　　“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美丽的小姐？”

　　“……让她留下。我只想要她留下。”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么？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

　　“可是，价格方面……”小坂田朋香的眼里腾起一丝希望，转瞬即逝。

　　“能够帮到您便是我的荣幸。价格方面，日后再谈也不迟。”

　　隔日，东京机场附近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计程车忽然失控撞上了路中的隔离带，司机与一名乘客轻伤，而另外一名乘客伤势严重生死未卜。

　　流淌在爱情血液中狂热的因子，是燃烧自我还是毁灭一切？如果可以选择，谁不向往两情相悦的美好。

　　听说，小坂田朋香高中毕业后做了护士。天气好的时候，会推着受伤昏迷始终未醒的龙崎樱乃到户外散步，目光涣散，一双眼睛仿佛失了神一样的空洞。我不知道她现在的心境究竟如何，是否如同浸泡在冰水中一般死寂冰冷。

　　我只是帮她实现了她的愿望，仅此而已。一切都和我设想的剧本没有什么不同。那么，下一位，将会是谁呢？

　　<注释：妒忌（Envy）惩罚：投入冰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