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的悲伤》木梨子cai

1、停车场里的尸体

　　1停车场里的尸体
　　这天张女士和往常一样到停车场取车，记得那天出门急，只涂了口红便匆忙离开了，她停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倒吸了一口气，继续迈开了脚步。已经快四十岁了，近几天头发掉的更厉害了，稀疏的贴在头皮上，但她还是轻轻用力地把额头旁边的几戳头发散开，“这样看起来好多了”拉扯了一下上衣，从鞋柜上拿了一双坡跟的凉鞋穿上，早上那双一点也不合适，摸了一下，小腿肌隐隐作痛。往常这时候她应该在家里度过一个无聊平淡的下午，一觉睡到三点然后起来煮饭收拾房间。今天她却不得不出门。“唉”打开了车门，靠着后背。“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你22号下午那天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你平常那个时间在做什么”
　　“你那天和死者见过面吗”
　　张宇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果然自己不适合警察局，这种氛围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额-”
　　“你慢慢想，不用着急”一旁较年长的警察拿了一杯水递给她，在对面坐下，盯着她，眼神中透出了一丝不耐烦。他们都在怀疑她，这点使她更加不安，抓了一下上衣，她顿了顿讲了出来。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看到厨房里的鸡蛋没有了，就想去买鸡蛋，便去了停车场取车，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以为是流浪狗打架受伤了，就找了一下，发现了尸体，便报了警。”
　　张宇不耐其烦地叙述着，这段话之前她以及讲过很多次了。
　　“他是我班上的学生”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距离上次的事件已将过去了三个月了，张女士以为不会再有人找她了，但她今天还是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不喜欢狗”张宇眼珠撑了一下。
　　“你杀害了那个男孩”木梨子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没有”张女士的手不停地抖着，几乎接近嘶哑，一下震惊周围用餐的人，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脸上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恐惧，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木梨子注意到了。
　　“你们一起杀害了那个男孩”她又强调了一次，这次的语气多了气愤，大多数人伤害过人都选择忘记。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令她感到憎恶。离开饭店的时候，张宇脸拧到了一起，看起来很痛苦，木梨子并没有伸手去安慰她，转身离开。也许这将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木梨子走出了餐厅，来到了街边，绿化带里的紫罗兰今天显得更加耀眼，紫得令人发慌。
　　“永恒的美与爱，这不可能的，谎言”
　　今天见了十几年没见的大学同学，这应该是三个月前就要说的话，终于说了。
　　“你还是那么倔强，总是很容易对事情不满”想起了刚刚在餐厅里的谈话。
　　木梨子慢慢闭了眼睛又睁开，向街边的花店走去。
　　手里的黄玫瑰在牛皮纸的衬托下更加可爱“他见到会很开心，毕竟他一直很喜欢黄玫瑰”。
　　三个月前，警方草草结案。“高三男生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女生发生口角，在学校停车场刺了对方十几刀，对方昏迷，以为误杀对方，随后在自家公寓的停车场自杀。”连报纸都未曾报道，退得比海浪干净，脚印都不存在。
　　“这是死者三个月前写的信，有充分的理由重新调查这个案件”
　　“抱歉，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我们没有权利重新调查，就算死者自杀的理由存在疑问，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坐在椅子上的人，从口袋掏出烟，抽了起来，斜着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衫，深红碎花夹黑色底纹裙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她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吸了一口气，提了下肚子的赘肉，漫不经心地又摊了一下，调了一下靠背椅的高度，缓缓地吐了口烟。对付这种人，不需要太理会。
　　双方都沉默了一下。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朋友”
　　“死者的家人对案件调查结果没有意见，法律上不可以重启调查，你不懂法啊”
　　“法律上也不允许警察在办公的时候抽烟”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想抽就抽，你告诉我那条法律规定”他被激怒到了，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
　　木梨子知道不会有结果，旁边的警察还在嘟嘟嚷嚷，引来了其他警察的围观。走出警局的那一刻，木梨子的心像缺失了什么，痛了一下。
　　这座城市的黄昏很美，令人醉。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木梨子，抱歉我来晚了”木梨子伸出了手，对着墓碑在空气中僵持了很久很久，周围麻雀叽叽喳喳。她内心很平淡，像那片滩涂，对海浪的冲刷早已不跳动，只是静静的。
　　庄砚今天在整理文档的时候，不下心把三个月前写的报告删了。不过没关系，他一向严谨，那片报告也只不过是草稿，只不过当时没删掉。现在想想，可能是那具年轻的尸体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全身大大小小三十二刀，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对自己下得去手。这件案子当时震惊了整个警察局，毕竟汇安已经有几年没有发生过未成年案件，死者又就读这个县城最好的高中，品学兼优。教育局局长还亲自打电话给局长询问案件进展。
　　“既然受害者醒了，又询问完了，结案吧”
　　“啊”
　　“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给孩子们太多压力，造成恐慌”
　　就这样案件在一杯杯聚餐酒中结束了。
　　“唉，你就不要想太多了，那个女人的信件不一定可靠”旁边的一个清瘦戴眼镜的警官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茶。
　　“而且这个案件，你不是中途退出来，不要太在意了，我的庄大警官”他略带俏皮地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庄砚抿了一口茶
　　“烫”
　　“谁叫你喝的那么急”
　　“你说今天来局里的那个很有气质的女生为什么会有那些信”
　　“感觉他们不止是朋友”
　　“读起来简直像有某种牵绊的同伴”
　　“不是说不提了吗”
　　“就是稍稍微微八卦一下”“欸，你等我一下嘛”
　　2别离的开端
　　太阳早已离去了，一座崭新的墓碑前站着一位女士，一动不动，好久了。对于老张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像这么平静的哀悼倒是很少见。墓碑被擦的一尘不染，他下午打扫过。香炉里的烟灰只没过三分之一，花瓶里的花刚刚被换过。一束鲜活的黄玫瑰，花瓣非常完整，没有一丝伤痕，看来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叶子看起来也坚硬挺拔，这个应该可以放好一阵子。老张已经将近八十岁了，脸上的皱纹像蜡像般明显，好在，手脚还十分利索，背也很直，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他走了过去，递了一把伞。
　　“下雨了，女士。”
　　“谢谢！”站在墓前的女人脸上两行泪痕很轻，看了却很重。没有哽咽，声音很清脆。眼里的冷漠让老张膈了一下，是已经告别完了吗？
　　“这几月有人来看望过吗？”
　　“我没遇见。”
　　“但听说前天有个中年女子来过，哭得很惨。好像是他的妈妈。”
　　“嗯”
　　“这么年轻，可惜了。”老张心里默默感叹。
　　“能拜托你定期更换这束花吗，我会付相应的报酬的。”
　　“好。”
　　“那就拜托了。”后来这位女士留了联系方法就撑着伞离开了。她优雅的背影让老张很疑惑，猜不出年纪。看着像三十岁左右，感觉却像一位长者，沉稳，说不出的感觉。活了这么久，“真是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老张拍了手，是她，二十前那个溺水的女孩，真的像极了。
　　“你相信什么”她冷冷地问。
　　“从前相信自己的感受，现在不想相信了”男生微微抬起了头。他的侧过脸，望着身旁的这个女人。女人的眼里温柔中夹杂着忧愁。
　　“你不该做哪些的，这只会让你更痛苦。”
　　“我知道，但总要习惯的，像你一样。”木离子，这才是他取的名字，从那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决定，一生相伴在这个男人的身旁，只不过她没想到一生会如此漫长，长到只剩下开端。天色逐渐褪去，男生脸上的轮廓棱角分明，眼神中透露的寒气，令靠近的人心冻了一下。“海神君，看我一眼，我就不敢动了”小六子对他的评价一点也不过分。
　　“不可能，我这是天生的。”男生语气中夹带着骄气，笑着看着木离子。差点忘记了，现在在她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连帽T恤，黑色短裤，白色球鞋。
　　“好，天生丽质难自弃。”
　　“所以你才‘一往而深’。”
　　“没办法，你太漂亮了”沧海桑田，就算三千世界真的化为尘，木离子还是没办法拒绝眼前这个男人的诱惑。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待，等下一场海啸”男生一蹦一跳地往石桥尽头去。
　　“你慢点，淋到雨了”女人在后面撑着伞，追了上去。
　　“这么久了，你还是没记住。”男生摇了摇头“我是神，这么会在淋到”
　　石桥上回荡着男生的笑声和女人的叹息声。
　　二十年前，木离子还不叫木离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她记得在下雨天的时候来到了这座跨海的石桥，那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逃离家。她无时无刻不幻想着离开那个家，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自由地生活着。没有处于青春期的弟弟，没有无时无刻都可能奔溃的妈妈，没有焦虑睡不着的爸爸，更没有冷漠的姐姐。她早已厌倦了争吵和内疚，以及恐惧。
　　雨很冰凉，很舒服。下雨天让一切都慢了下来，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空气中雨水的味道。这种味道会使她平静下来。那时的她满腔愤怒，一心想摧毁不正确的一切。她笑了笑，她做不到。即使是神也无法一下子摧毁一切。那时她闭了眼睛好久，睁开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位“神”。
　　他们走到了石桥的尽头，这里供奉着一尊五米左右的观音石像。石像面前的依次摆着放置供品的石桌，三足两耳的铜鼎，鼎里还有未燃尽的香。
　　“又到了百合花开的季节了”
　　“嗯”石桌在白色的百合花很是显眼。
　　“你又在想什么”在米迦勒身边已经有二十年了，有时还是跟不上他的思绪。木离子问了一下，刚刚脸上的忧愁消散了。
　　“额，想，这次我们去那里度假。”
　　“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木离子察觉到了，她紧锁了下眉头，微咬了唇。
　　“嗯，这座城市要发生战争了。”米迦勒脸上依旧还是那么平静。
　　“这次来的是‘进击的巨人’吗”她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脸上的兴奋。
　　“准确的来说，是核弹。”
　　“你会参与吗”
　　“会的。”雨逐渐小了，海面上的雾水更浓了。
　　“我们要准备点什么？”
　　“不用。”
　　“会有用吗，他们到头来还是会忘记的，沉浸在酒杯中。”木离子紧握拳头，敲了石栏一下。
　　“忘记是短暂的，记忆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永远不会消失的。”米迦勒知道她想要的，一直都很清楚。
　　“嗯。”
　　“小六子回来了，在家里”
　　“我们也回家”
　　“你查看完这片海域了，真快”
　　“是你处理事情太慢了”
　　“好，下次一定快速解决。”木离子摸了一下面前这个男生的头发，“发型乱了。”
　　米迦勒是这片海域的神，从遇见他的那时候，解开了多年的疑惑，她注定会停留在这位神的身边，流连忘返。
　　雨停留，木离子收起手上的伞。一把全黑的长柄伞，刚才在墓园的时候，一位和蔼的看墓老爷的。雨滴顺着伞架留到了石板上，石板上的坑被填满溢出来。木离子抖了抖伞，是时候向过去告别，开启新的生活了。伞上还停留着玫瑰淡淡得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