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朱砂》叫我叮叮当啊

16、空余恨【三】

　　族长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空灵而幽怨。
　　“我叫白风，是白谷狐狸族的族长，我从小就背负了这份命运。年少轻狂，我自从修炼成体便是这白谷的宠儿。只是那时候仗着自己的皮囊，喜欢去凡间游历，凡间的世界与白谷截然不同，那里的女子美的各有千秋，只是，我遇到了她……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书中所写一眼万年是这种感觉……”
　　朱砂只是一瞬间，便像是坠落进了无边的黑洞。
　　再一次睁眼，身边已经不一样了。
　　这里和现在的白谷一模一样，朱砂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白风的故事中。
　　果然，不远处飞奔过来一只火红的狐狸，那皮毛甚美，比刚刚见到的火狐的毛发都要好看，额头上是桃花的印记，桃之夭夭。
　　它跑着跑着突然幻化成了一个少年，那是少年时的白风，没有那么多的沧桑，他飞跃起来的样子，笑的张狂。
　　翩翩少年不知愁滋味。
　　他身后还跟着一只白狐，追逐着白风，片刻后，变成了一位男子，两人倒在草地上，大笑。那一位男子穿着白衣，轻纱撩人，十足的美男子。
　　“少主，你就别乱跑了，若是被老族长知道了，怕是要给我锁妖链了，我可不要吃那苦。”那白狐撇了撇嘴，一点都没有愧疚和害怕的意思。
　　白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壶酒，递给了白狐：“你白青何时惧怕过那老匹夫，天天抓着我们上课不说，如此枯燥，不如去凡间走一趟。”
　　白青翻了个白眼：“上次你偷偷溜去凡间，我差点就被发现了，你还好意思说呢，你这次可不能这么对我了。”
　　白风笑了，抢过白青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我知道你会帮我的，好白青，你就再帮我这一次。我还没听完那说书的讲的书呢。”
　　说完，双手捏诀，下一刻，朱砂便随他来到了一篇烦嚣之地。
　　还是在白天，这里人来人往，白风也隐去了额头上的印记，手上还拿着把扇子，换了一件淡雅的白色衣服，显得十分出尘。
　　狐狸精的气质，显露无疑。
　　在这凡间，真是亮眼极了。
　　他挡着脸，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大方地走进了面前的“醉仙居”。
　　这里的一楼是听书的地方，中间是说书之人坐的地方，客人可以选择坐在雅间或者二楼，白风从怀里掏出银子扔给了门口的书童，那书童立刻眼前发亮，带他到了二楼包间。
　　他扇子一叠：“去给爷来壶酒，要你们最好的竹叶青。”
　　书童点头哈腰，立刻去拿了酒。
　　白风倒了酒，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听着说书。
　　真是好不惬意。

　　他的样子真是和白银如出一辙，怪不得是一家人，朱砂坐在了他对面，无聊地听着那说书人说的故事。
　　是关于狐狸精与书生的故事，只是结局不太好，朱砂听多了这样的故事，只觉得这说书先生说的还没自己写的精彩些。
　　可是对面的白风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十分沉醉其中。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
　　醉仙居的晚上不再是说书之地，这里变成了酒楼，白风点了几个菜，喝了一壶酒，便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地走出了醉仙居。
　　这人还挺会享受，来凡间就来听书了。
　　他在街上走走停停，拿起簪子，在自己头上比了一比，那一支簪子十分普通，是木质的，没有他头上任何一个首饰来的贵重，可是上面桃花的花纹显得特别朴素，他付了钱，打算将这簪子送给白青，省的总说自己不厚道。
　　晚上的古街，总是喧嚣。
　　他正想去不远处的红楼逛逛，一夜春宵总好过回了那白谷狐狸洞和那些母狐狸待在一起的好。
　　“君不见……妾念朝暮……”咿咿呀呀地吴侬细语歌声，清脆而沁人心脾，朱砂和白风同时寻声望去，这声音一下子就能拉住自己的心，随着她的歌声起伏，清丽而不带任何的修饰，真正是好嗓子。
　　这样的声音，定是个妙人。
　　白风以为是红楼又进了什么好看的歌姬，正要去红楼里，却看到了河边的歌女。
　　声音便是她传来的，她面前放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有三三两两的银两，而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下是一把古琴，她身着一身灰色衣袍，简单干净，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肌肤不是十分细腻，却也白净，她的唇粉嫩，那双手在古琴上上下纷飞，入目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只是最为奇特的是，她的眼睛被一块白布蒙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围着她听歌，朱砂觉得这个女子很温柔，因为她唱歌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笑，好像世间一切都很温柔一样，她的干净与不染世俗，是朱砂不怎么见到过的。
　　白风初见墨兰，是在长安城的河边。
　　墨兰坐在树下，那里有桃花盛开，落在了墨兰的发上，她自顾自地唱着歌，弹着琴，那一双被蒙上的眼睛，一定很美吧。
　　可是明明，不算惊艳。
　　白风自认遇到过很多的美人，她们与他萍水相逢，却用尽了魅力，缱绻至极，却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这一刻，白风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片刻后，像是复苏了过来，跳的极快。
　　他的脸上，有些热。
　　那一刻，只觉得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如她美，她太干净了。
　　像是水中的白莲，不染淤泥。
　　“墨兰的歌声是这长安城最好听的了，只是可惜是个眼瞎的孤儿。”有人在讨论墨兰，白风听到了，上前询问那位老人：“老婆婆，这位女子叫墨兰吗？她看不见？”
　　那老婆婆看到白风这俊俏的样子，喜上眉梢，回的很快：“是啊，这墨兰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一直在这街头卖唱，家中就她一人，眼盲却心地善良，也没有嫁出去，别人都嫌弃她看不见，觉得不好。只是我这老婆子啊，在这里看了她很多年了，卖唱也是在赚不了几个钱，白天缝缝补补，晚上卖唱，却也不肯去红楼那地方，洁身自好的很，是个好姑娘，只是……哎。”
　　古人十七未嫁，已经是老姑娘了。
　　白风谢过老人，不知道从哪里便来了一把凳子，他静静地坐在墨兰的面前，紧紧的盯着她，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这样的女子，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
　　为何她会看不见？
　　白风竟然萌生出了想要和她再多接近一点的想法。
　　他塞进墨兰面前竹篮里一点银两，又不敢给太多，这女子怕是不会轻易地接受别人的突如其来的示好。
　　他想，还是慢慢来吧。
　　墨兰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清香，像是花香。
　　她隐约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十分强烈，唱完几首歌，她停下了，摸了摸竹篮里的钱，今日挣得比往常多一点，也是好事，一定是遇到了喜欢她唱歌的人，所以多打赏了一点。
　　她想，以后一定要更卖力。
　　这样才能不辜负那些喜欢她歌声的人。想着，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
　　白风一直没有走，他看着墨兰站起来，双手摸索着将古琴背在了背上，拿起竹篮，又双手摸索着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怎么也摸不到，有些着急：“我的拐杖呢？去哪儿了？”
　　白风这才看到了不远处树根旁的木头拐杖，这应该就是墨兰要找的东西吧。
　　鬼使神差地，他上前拿起了那拐杖，然后递给了墨兰。
　　两个人的手，就这么接触了。
　　白风觉得自己浑身一颤，像是有电流从她的手上传来，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肉身要化出真身，额头上的桃花印记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墨兰碰到了一双很细腻，很修长的手，她有些羞涩地别开，拿过拐杖，站了起来，拿起竹篮，她笑着朝白风点头：“谢谢公子。”
　　她的声音，真好听。
　　白风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言重了。”
　　墨兰摇摇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取出竹篮里最下方一个纸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块饼。
　　她递给了白风：“公子吃点吧，这是墨兰自己做的，谢谢公子刚才为墨兰找盲杖，请公子莫要嫌弃。”
　　白风看着她递过来的饼，没有任何修饰，就是很简单的一个饼。
　　这是白风看了都不会吃的东西。
　　可是，此刻，却觉得这个饼，是墨兰做的，一定是人间美味。
　　他接过，咬了一口，没有味道，却异常的甜。
　　“谢谢姑娘，很好吃。”
　　墨兰噗嗤一声笑了：“公子和墨兰这么客气干什么，老是谢来谢去的，嗯，时间也不早了，墨兰先回去了。”
　　说着，就行了个礼，拄着盲杖往前走。
　　那盲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打在白风的心上。
　　那一刻，他觉得面前的红楼，和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都成了幻影，只有墨兰的背影，是那么真实。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细嚼慢咽地品尝着手中的饼。
　　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只是，离得五六步的距离，是墨兰察觉不了的距离。
　　就这样，一个蒙了眼的女子，和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一前一后，走在京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