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尉洛子

1、楔子

　　楔子

　　梦里那个人的脸终于看清楚了！

　　李陵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惊魂叫他一时忘记身在何处。

　　他强迫自己慢慢调整呼吸。

　　这里不是太极殿。

　　是皇子所。

　　01

　　为了省事，屋里不点灯，丫鬟打开窗子让外面的光漏了进来。

　　院子对面另外一个屋里，小姑娘说话声音也一同漏了进来：“……这样做给谁看呢，你心善！我却不是这样的人！……哼，看我今天不撕烂那个小贱货的嘴，随我来！”

　　坐在纱窗下的叶玉盘单手拄着下巴，面无表情听了这样一句。

　　小贱货？呵。

　　果然，对面屋里很快出来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孩，一个拉着另一个，风一样冲到她这屋，对着门口瑟瑟发抖的丫鬟怒斥，“起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打!”

　　里屋的帘子一抖，那两个女孩一前一后闯进了这屋，为首的女孩昂着头，傲慢地指着叶玉盘道，“叶三娘！是你故意折断了二娘的玉簪不是？！”

　　“呵，给老子滚。”

　　叶玉盘看也不看来人说道。

　　她目光还始终看着外面的鸟笼，根本就是懒得不理会这个小孩胡闹。

　　二娘见她不看自己，似乎被挑衅出了气性，越发恼怒，大步上前狠狠拍了叶三娘倚着的条案，小小脸蛋满面怒容，“肯定就是你！若你今天不给大娘赔礼道歉，我便撕了你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不是我家姑娘做的……”叶玉盘的丫鬟小碧可怜兮兮站在大娘和二娘身后，被二娘丫鬟小花死死拦着，不停地抹泪。

　　大娘拉着二娘的袖子，“算了算了，我还有别的——”

　　“你闭嘴！”

　　二娘骂了一句没用的大娘，继续转头怒视三娘，伸手就去拉扯她道，“好啊，你还不吭声，走，跟我走！跟我去找嬷嬷评理！叫她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叶玉盘被人猛地一拉，不得不用手撑住桌子稳定身形，然后站起来，迅速翻转手腕逮住那只拉自己的小手，“啪”地一声，给了二娘一个耳光，目露凶意冷笑道，“小贱人出门没照镜子不晓得今天走背运吗，打你多少次都不长记性，你叫大娘仔细看看，看你脖子上是不是挂了个猪头！还敢来惹我。上次就警告过你，还不听劝，看老子今天打不打得死你。”

　　二娘尖叫，“啊我跟你拼了！”叉手就扑上来，作势就要掐三娘脖子。

　　叶玉盘虚退半步闪了二娘一个趔趄，抬手就给她另半张脸蛋再赏了个耳光，“今天老子不把你这脸蛋打成猪头，你就不晓得该叫谁爷爷。”

　　二娘“哇”地一声哭了，尖利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但是没用。

　　几个小丫头根本不敢管“杀人如麻”的三娘。

　　在大娘又哭又怕的哆嗦声中，叶玉盘稳稳抓住二娘的头发，随便打了几下应付似的，拖着狗似的将人从背后拖出屋子，边走边道，“个小娘养的软蛋，回回都不经打，就这还敢来找老子的麻烦，滚吧你。”

　　她走到自己屋门口，拿手一推，就把哭得震天动地的二娘轻易推到在地，摔得半晌也站立不起来。

　　大娘小声哭着跑出来，知道哀求三娘没有用，只等二娘被扔出去，她才过来扶起哭崩溃的二娘，“是我不好……呜呜呜……”

　　二娘捂着通红的脸，将本已经被拽地遭乱的头发再揉了揉，也不管大娘，兀自跑出去，边跑边哭边喊，“三娘杀人了！救命！嬷嬷救命！”

　　大娘跺脚抹眼泪，“唉呀你们怎么又这样！”说完，就去找跑着去告状的二娘。

　　丫鬟们瑟瑟发抖从三娘屋子里，蹭着墙根一一溜出来。

　　大娘二娘身边的人追着主子跑远了，小碧含泪手足无措，“这可怎么办，这可真么办，好三娘，您就不能忍忍吗？”

　　“忍了呀，”叶玉盘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土，亲手替小碧整了整衣裳，“要真的不忍，她还能全胳膊全腿跟我面前乱吠？就我这一身的本事，你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就能把她掐死。”

　　别说掐死个软姐儿，就是抡死野狗也不在话下。

　　她迈着小短腿，循着二娘哭喊的声音去了正院，嘴里嘀咕，“想当年跟着亲娘乞讨时，哼，想当年牛家庄，哪个不晓得老子的厉害。”

　　就二娘那傻子似的天天跟她硬上。

　　才走到走廊转角，她就听见负责她们仨饮食起居的锡珠姐姐，正恼羞成怒的低喝，“……都给我滚回去，今日都在屋里待着，谁也不准出来走动！”

　　二娘梗着脖子不服气，眼泪花挂在脸上，声音带着哭腔控诉，“分明是三娘弄坏了大娘的镶金簪子，方才她还疯婆子一般打了我！姐姐若是不罚她，我便去找大嬷嬷！”

　　锡珠姐姐气得发抖，指着二娘的鼻子恨道，“你敢不听话！”

　　二娘待要再告状，却听见身后传来三娘的嗤笑，一时恼气冲天，扭身就去撕三娘，“你还敢来？！我打死你你这个臭婊子小贱货！”

　　眼看二娘就要抓到三娘脸上，小碧惊出尖叫，二娘还没吃够亏吗。

　　三娘果然直直伸出手戳向二娘眼睛，二娘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立刻吓得缩手躲闪，被好整以暇的三娘一脚扫在地，还不等她痛地大叫，身上猛地一重，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啪啪啪”就在二娘脸上扇起了巴掌。

　　二娘瞬间就嚎叫起来，“杀人啦！”

　　锡珠怒叫，“都作死呢！快给我把她们拉开！”伸手将这俩小贱蹄子给撕拉开。

　　大娘死死拉住三娘的衣服，哭道，“三娘三娘，你这样要把她打死了！”

　　“滚。”叶玉盘不耐烦腾出一只手推大娘，大娘吓了一跳，尖叫着捂着耳朵躲闪喊“别打我！”

　　“大娘给我拉住这个小贱人！”二娘趁机一把抓住三娘的头发，将三娘猛地往地上拉，试图翻身骑到三娘身上，狠狠地反击。

　　然而不等她反击成功，就身上一轻，那疯子样的三娘被锡珠指挥的丫鬟们扯走，还很得意的给她挥了一下拳头。

　　二娘飞快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呼疼。

　　大娘围过来，抽抽噎噎问，“你还好吧？”

　　二娘趁人不备，冲上被丫鬟们困住的三娘，“啐”她一口。

　　好容易厮打在一起的三个姑娘拉开，不料三娘被二娘吐了口水，那三娘怒容立现，发狠甩了丫鬟又要扑过来，吓得二娘不自觉往后踉跄要躲。

　　大娘抱住锡珠姐姐求她，“姐姐快去拦住三娘，……求求你别打二娘了！”

　　锡珠站到三娘和二娘中间，推着非要闹事的三娘，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叶三娘！我看你是长本事了！打量我气性好是吧？！”

　　她又转过来指着被丫鬟扶着的二娘骂，“就你这三斤半本事还跟和她打？长点脑子行不行！——都给我拉回自己屋里！”

　　二娘捂着脸嘤嘤哭起来，“我不活了！”

　　“谁不想活了？”

　　大嬷嬷严厉的声音从正院门口那边传来。

　　要遭！

　　锡珠脸色一白，慌忙走过去解释，“就是三娘惹事，折断了大娘前儿才得的那只白玉缠了金丝的簪子，二娘抱不平。”

　　她抬头却见今日来的贵人竟也站在后院门口，心惊胆寒，不自觉就跪了下去，“主子、主子赎罪……”

　　大娘搂着二娘，往大门那边瞅。

　　叶玉盘悄悄走到廊庑柱子后面，皱眉看着那个“主子”。

　　小孩才八九岁模样。

　　但他是她们仨真正的主子。

　　照壁隐隐挡着两边的声音。

　　大嬷嬷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皂靴的人，半个身子站在照壁那边。

　　锡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一片乱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三娘就将二娘压在地上打了一通。奴婢方才要罚她们回屋自省，奴婢办事不利，主子责罚。”

　　大嬷嬷叹息，对着主子福了福，“都是老身看管不周，叫六少爷看笑话了。”

　　大娘抱着含泪的二娘一起看向那边的六少爷，两人咬耳朵。

　　叶玉盘双手抱胸，索性靠着柱子，嘲讽地扫了一眼那俩。

　　六少爷忽然往这边看来。

　　大娘明显身子一抖，吓得低了头，也拉着二娘一起低头。

　　叶玉盘抱胸看向别处。

　　六少爷听完，没叫她起，就站在照壁后面沉默。

　　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吹过树发出沙沙声音，鸟儿啾啾欢叫。

　　二娘忍不住掐自己的手，叫自己镇定，她若知道今天主子来，她肯定不会这时候闹啊。

　　六少爷从照壁后面走出来，迈着步子面容冷峻穿过院子，目中无人地直接进了正屋，坐在了上座的太师椅。

　　随他一同进来的小厮安子给丫鬟们使眼色上茶。

　　老嬷嬷被锡珠搀着，走了进来。

　　叶玉盘躲在外头沉思，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主子。

　　猛不丁屋里传来那个小主子的声音，“说罢。怎么回事。”

　　二娘与大娘挤挤推推，躲在门外，要进不进，待送茶水的丫鬟端茶进去，她俩跟着进了里面，站得远远的，偷看主子怎么审人。

　　叶玉盘冷哼一声，迈着步子正大光明走进来，同那坐上的少年对视正着。

　　她挪开视线，走到与大娘二人的另一边，十分自在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抖着脚，靠着椅背侧脸看怒视她的二娘。

　　大嬷嬷余光瞧见三娘的样子，看了一眼怒而不发的主子。

　　她叫锡珠跪在旁边不要说话，指了大娘，“你过来，……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又爱护着二娘，此时六少爷面前，说实话罢。怎么就又打起来了。”

　　“又”念得稍微重了些。

　　大娘胆子小，松开二娘的手，上前同主子行礼，细声细气道，“回主子的话，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三娘不是故意弄坏那只簪子，是二娘怕簪子坏了怕我被锡珠姐姐罚，想让三娘想办法看怎么办，大家当时没有说好，并不是存心要顽劣。”

　　二娘不服，小步走上前飞快蹲福行了礼，指着三娘道，“是三娘眼红大娘的屋子敞亮，首饰又好看，总与我们不和！今儿不过一支小小的簪子，打了人不说，方才还要戳瞎我的眼，这可都是大家看见的！心思歹毒之极！若是往后再有更好的玩意，岂不是会要了我们的命！”

　　这话一出，不只是锡珠变了脸，就是大嬷嬷也脸色难看起来。

　　大嬷嬷狠狠瞪了一眼锡珠，然后训斥二娘，“你也是大她一半个月，如何这样不懂事？什么你的好她的不好？你这是觉得嬷嬷我克扣你们的用度了？”她又厉声问三娘，“果真你方才要戳瞎二娘的眼？”

　　叶玉盘仿佛没听见，不着痕迹翻了白眼，看墙上字画。

　　六少爷面无表情，看向草莽一般的三娘。

　　叶玉盘看他。

　　六少爷别开脸。

　　叶玉盘表情冷酷，转而盯向暗中得意的二娘，大嬷嬷向来对大娘青睐对二娘偏袒，她早就怀疑若有机会，大嬷嬷恨不能立刻将她踢开。

　　这次叫人抓住把柄，她无话可说。

　　六少爷开口问她，“你说，怎么回事。”

　　叶玉盘死亡凝视二娘，平静地说，“老子草你妈。”

　　六少爷惊得呆住。

　　大嬷嬷气得脸都黑了，实在没办法，哆嗦着跪下给六少爷请罪，“都是老身的错，竟教出这样的混账东西！”

　　二娘嘤嘤哭了起来，指着叶哭道，“你、你太粗俗了！怎么能这样说话！嬷嬷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叶玉盘冷笑，“小贱人。”

　　若是没有主子，二娘只怕立刻就扑上来同她厮打。

　　大嬷嬷忍无可忍，怒道，“放肆！快把她给我拉出去！”

　　叶玉盘站起来，把拳头捏地啪啪响，一边往出走一边旁若无人地继续怼二娘，“丑逼。”

　　她大摇大摆走了，才懒得管那屋里剩下的人搞什么鬼。

　　这辈子她投胎不走运，三四岁起什么苦没吃过，怕他们这些银样镴枪头做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