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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西境 ...

  •   沈明仪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手一直举在眼前,上臂酸疼,沈明仪堪堪回神,转头看向沉睡着一无所知的士兵,眼神复杂。

      昨夜月上中天,士兵脸上又布满脏污,直至今时,残存的晚霞投进帐篷,她才看清士兵本来的相貌。

      他像是下训后特意清洗过,眉梢鬓角还微微有些潮意。侧着看过去,鼻梁高挺,侧脸线条清晰,如刀削斧刻般,俊美逼人。

      如果没有见识过他凶狠的眼神,单看这张脸,足以引无数贵女折腰。

      难道就因为长的好看,所以连人和鬼之间的天堑都能跨过去?

      沈明仪想,她长的也挺好看的呀,盛京城肖想皇帝哥哥的贵女不知凡几,不管在背后怎么编排她,都不得不承认她得了一副好形貌。

      同样是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她就没有这种待遇?

      沈明仪很快收拾好胡思乱想,朝着那只安静放在地上的手触碰过去。

      方才那一碰昙花一现,谁知是偶然还是真的可以和他相触碰。如果不是她的错觉,那和兄长联系就有望。

      指尖一寸寸逼近,沈明仪屏住呼吸,紧张地仿佛能听见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

      只一刹的失神,那只手忽然抽离,在空中扫出弧度,而后落在腹间。

      沈明仪:“……”

      她将视线回落在士兵脸上,他眼也未睁,呼吸平稳,依旧睡得香甜。

      沈明仪毫不气馁,再接再励,可一晚上都没寻到再碰到他的机会。

      每次都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士兵仿佛头上也长了双眼似的,总能及时的避开她。

      如果不是他从始至终都双眼紧闭,沈明仪险些以为他一整晚都没睡,故意吊着不让她碰。

      沈明仪气地一夜无眠。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安睡一晚的陆承尧终于施施然睁开眼。

      沈明仪故意在他眼前挥手。

      没反应?

      沈明仪沉吟片刻,食指搭在眼角,眼珠上移,露出大半眼白,小指扯着唇角,拉出吓人的弧度。

      对面的人目光依旧静如死水,波澜未兴。

      莫非他只能碰到自己,不能看到自己?

      沈明仪兴致缺缺的放下手。

      他熟睡的时候,沈明仪没有找到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想。如今醒来,就更不用妄想。

      若自己真的出其不意碰他,再把士兵吓一跳,耽误打仗,那她可真的罪孽深重了。

      只能等到半夜再行动,她就不信,这个士兵总能恰如其分的躲过去。昨夜是她震惊失策,今夜重整旗鼓,绝不让他有机会逃过一碰!

      沈明仪目送他离开,疲倦涌来,眨着眼打了个哈欠,沿着帐篷边缘沉沉睡去。

      陆承尧踏着微弱的晨光走出帐篷,还未到鸣号起身的时间,营地仍被静谧包裹着。

      守夜的士兵抱着长戟,围坐在熄灭不知多久的篝火边,不时地垂头。

      陆承尧脚步无声,绕着巡逻的士兵往营地守备薄弱的地方走。

      肩膀忽然一沉,陆承尧猛地反绞住那人的胳膊,说话间,另一只手就要捂住他呼疼的嘴,

      “疼疼疼——”那人面目狰狞,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陆哥,是我,铁柱。”

      陆承尧听出王铁柱的声音,顿了顿,松开手,致歉后问:“你怎么在这儿?”

      陆承尧下手没有留情,肩膀关节仍旧拧着疼。王铁柱呲牙咧嘴缓了缓,道:“我巡夜,刚好看见你往这边走,来问问你伤怎么样。军医给的药够用吗?不够的话我今天找机会再问他拿。”

      和沈明仪斗智斗勇一晚上、完全没机会上药的陆承尧眼皮抖了抖,抬眼看到王铁柱一脸真诚,满眼希冀的等回答。

      陆承尧不动声色地别开眼,言简意赅地“嗯”了声:“好些了,够用。”

      “那就好。”王铁柱放下心来,碎碎念的叮嘱,“西戎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突袭,陆哥你一定要赶紧养好伤。刀剑无眼,别因为这些伤影响到打仗。陈小将军人凶,你躲着他点儿……”

      王铁柱滔滔不绝,半天反应过来陆承尧一直没说话。

      “是不是我话太多了啊,”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脑勺,“陆哥你别嫌我烦。”

      叶老将军执掌西境军、尚还看重他时,军营里不乏和他套近乎的士兵。

      将军被俘后,向来和他不睦的陈束仗着家世背景在军营里横行霸道,昔日套近乎的士兵人人自危,避他如蛇蝎。

      唯独王铁柱,依旧热情真诚地帮衬他。

      陆承尧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尽管心下着急,依旧耐心听着:“不烦。”

      王铁柱呲牙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后知后觉地问:“陆哥你起这么早,干啥去啊?”

      “趁早出去捡柴火。”不等他追问,陆承尧指了指他身后。

      王铁柱顺势往回看,与他一同值夜的士兵正朝他挥手,神情急切,

      “估计是老大来检查,我过去瞅瞅,陆哥你记得我说的啊。”王铁柱草草撂下几句话,匆忙小跑过去。

      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陆承尧凛了眼神,趁着没人注意,三下五除二翻过围栏,骑上早已备好的马,扬长而去。

      沈明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伙房离这个帐篷极近,到了午时,饭菜的味道顺着微风飘进来,无孔不入。

      谈不上香,更没有办法和沈明仪曾日日进食的珍馐相比,但对许久不曾进餐的沈明仪来讲,这些味道足以将她从睡梦里唤醒。

      虽然她不用吃饭——就算想吃也碰不着,但饭菜的味道一阵一阵飘进来,着实考验她的意志力。

      沈明仪在这场考验中显然不合格,在食物味道无处不在的引诱下,果断远离伙房,鼻不闻为静。

      西境的正午极热,沈明仪漫无目的地闲逛,与众多满身是汗的士兵擦肩而过。

      士兵三两成群,或神采奕奕,或疲惫不堪,各有各的不同。

      沈明仪在盛京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眼中所见只摄政王府一处,远离世俗久了,这种平常人间的气氛反倒让她耳目一新。

      沈明仪绕来绕去,见营地空旷处众人环绕,不知是在围观些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沈明仪迈步过去,还未走近,便听一道腾空作响的鞭笞声,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紧随而至。

      “说!陆承尧逃到哪儿了?!”

      “陆哥,没逃,没逃!”

      “没逃?那他人怎么一直不出现?你宁愿被本将军打死,都要维护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再问一遍,陆承尧,逃哪儿了!”

      “陆哥去拾、拾柴火了……”

      “哈!营地里这么多士兵,轮得到他去拾柴火?编胡话也得编个靠谱的!陆承尧是不是当了逃兵?”

      “不、不是!”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嘴硬?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能为你的好兄弟扛到什么时候!”

      鞭子噼啪作响的声音接连不断,围观的士兵噤若寒蝉,看着王铁柱的眼神都带着悲悯和恐惧。

      沈明仪走到陈束身侧,将正中央的情形尽收眼底。

      昨天热情淳朴送药的士兵,如今满身血污,跪趴在地上。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满面灰尘,格外狼狈。

      沈明仪气到胸腔发闷。

      这哪是审问?分明是施虐!

      士兵驻在西境,是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怎么能像蝼蚁一般被肆意凌|辱?!

      沈明仪无计可施,又一鞭落下,赶紧转头,不忍再看。

      撤职!

      一定要让兄长撤他的职!

      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并未如期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陈束一声痛嚎,而后一根木头落在沈明仪脚边。

      “是谁偷袭本将军?”陈束嗓音尖锐。

      围堵的士兵惊恐摇头,不约而同后退一步,生怕被殃及。

      有人挤出来,逆流而上,蹲在王铁柱身侧探查伤势。

      陈束认出来人,冷笑一声:“好啊,又是你。私出军营在先,以下犯上在后。陆承尧,你说今日本将如何罚你?”

      陆承尧恍若未闻,只专心查看王铁柱的伤势。

      “陆哥……”

      陆承尧:“噤声。”

      王铁柱伤在背后。

      陈束拿他泄愤,没留情,鞭鞭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陆承尧头也未抬:“但凭处置。只请将军日后认准属下,不要伤及无辜。”

      “他包庇逃犯,可一点儿也不无辜。”

      沈明仪被他颠倒黑白的本领气坏了:“逃犯?你白长了一对招子?真要是逃犯还能留在这儿让你打?”

      沈明仪对着陈束的耳朵吼,声音拔的高,奈何传不到他耳中,只能愤愤跺脚。

      陆承尧眼皮撩了下,将王铁柱扶到一边,返回陈束跟前站定。

      他身形比陈束高,直立起来只能垂着眼看他,气质冷冽,无端给人压迫之感,反而比陈束更有当权者的姿态。

      这种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一下子刺激到陈束最敏|感的神经。

      “鞭刑五十,本将亲自来!”

      陈束提力,用了比方才还大的力道执鞭,双眼赤红,打定主意要让他力竭倒地,狠狠挫他的锐气。

      一鞭一鞭下去,王铁柱目眦欲裂:“陆哥……”

      沈明仪只恨自己如今和兄长分隔两地,否则区区一个陈束,怎能容他如此气焰?!

      “士兵都打废了你来打仗吗?西境军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酒囊饭袋!”沈明仪气的原地转圈,联想到前夜听到的谣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再忍忍,等皇帝哥哥封将的圣旨下来,看他拿什么嚣张。

      五十鞭,鞭鞭下狠手。

      陆承尧一声不吭地悉数承下,到最后依旧站地笔挺。

      陈束打完最后一鞭,未能如愿,怒气冲冲地离开。

      沈明仪跟着陆承尧将王铁柱送到军医营帐里。

      军医:“你也进来吧,我给你包扎伤口。”

      陆承尧淡声拒绝:“不必了。”

      包扎过后,陈束还有无数的理由甩鞭子。治标不治本,陆承尧提不起一丝兴趣。

      沈明仪唉声叹气地跟着他,仗着没人听见自己说话,一路喋喋不休。

      “这种时候逞能有什么用?该治伤就别拖着,学学和你一起挨打的人。”

      “国库充盈,真不用你省这一星半点的疗伤药。”

      “惫懒就更要不得了。得好好治伤,下次别硬着骨头直挺挺得站着,稍稍蓄力,该躲还是得躲。”

      “一身都是伤,何谈上阵杀敌?不上阵杀敌,如何步步高升?”

      “得多挣军功,如此才能摆脱只会仗势欺人的绣花枕头。”

      “……”

      陆承尧只觉耳边蜜蜂一样,嗡嗡不停。身体上的痛感潮水般袭来,耳边的声音就格外惹人厌烦。

      刚一进帐,他就顿住脚步,打算让缠着自己的“女鬼”噤声。

      沈明仪踩着陆承尧的影子,亦步亦趋。

      仗着自己能穿身通墙,路也不看。

      一时不察,猛地撞上一堵肉墙。

      背后纵横交错的伤痕被她一刺激,疼痛铺天卷地席来。

      陆承尧紧咬牙关,企图抵挡。

      无果,脑子里绷紧的弦当即断裂。

      沈明仪揉着鼻梁,眼睁睁看着顶天立地的身躯,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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