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卷耳囚裘

4、第四章

　　景泰高二早自习六点四十到班。
　　盛放对此深恶痛绝，这意味着她六点钟就要起床，一路迷迷糊糊地刷牙洗脸，坐车到校再走到自己的班级。
　　就很困。
　　盛放是六点三十多的时候到的班上，她眼睛半睁不闭地一路飘到自己的座位，书包一放，两手一搭，眼睛一闭，头枕着书开始补觉。
　　六点四十到七点二十是早读时间，七点二十到七点五十早操，早操后一直到八点五十是早餐时间，然后上课。
　　当那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通过广播响起时，早操时间到了。
　　盛放打着哈欠跟着队伍走到操场高二一班指定位置，默认身高排位。男生一列女生一列。
　　盛放净身高166，穿上运动鞋差不多一米七，在本班女生当中也算较高的，她直接走到了女生队列的末尾。
　　有拿着登记册的学生会成员检查人数和校服。
　　学校为了防止包庇行为，还特意让不同年级的人检查不同年级。
　　果不其然盛放听到了每天一问，“学姐，你的校服裙……”
　　盛放无比自然地回道：“啊，是这样的。我的腿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医生说伤口愈合拆线之前要避免暴晒引起色素沉积，所以只能穿长裤子了。”
　　小学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待小学妹走后，有男生笑着打趣道：“我说盛哥，你这个理由编的可真妙啊！”
　　“可真是妙蛙种子吃了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体委柯乐调侃道。
　　周围一圈人都笑了起来。
　　盛放瞪了柯乐一眼：“闭嘴！”
　　柯乐嘴角忍笑，比了个OK手势。
　　七八点的时候，太阳已经释放过多热量普度众生了。
　　做操的学生们个个蔫吧的不行。
　　在广播的“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中还时不时出现年级主任浑厚的声音：“你们一个个干什么呢？做操给我认真做！动作要标准了啊，扩胸运动手要舒展开！”
　　“你们踢个什么腿呢？！给我踢高了，踢高了！”
　　“跳跃运动都给我跳起来，跳起来啊！”
　　最后做完一遍的时候，年级主任还不满地批评了几句，“你们现在的学生啊，做个操搞得跟丧尸围城一样，你们这种年纪的就要把精气神拿出来，操不认真做还指望能好好学习啊。”
　　好在年级主任可能也嫌热，说了几句便放他们吃早餐去了。
　　盛放在原地望了望，寻找林知书的身影，却看到司难走向教学楼。
　　连早餐都不吃吗？

　　正巧林知书顶着他那顶极具辨识度的头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几个与他相熟的男生。
　　“吃什么啊？”盛放心里有事，语气有气无力的。
　　林知书抓了抓头发，“你每天都要问我一遍，我说了你也不听，我拒绝回答。”
　　林知书就这么倒着走跟盛放和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进食堂排队。
　　盛放则是找到空位坐下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
　　司难……
　　他把卷子借给她，还因为借她伞而没有吃午饭，这是欠了人情啊。
　　可是那哥们根本就不让她还，拒绝三连说得娴熟无比，从头发丝到脚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别靠近我”的信号。
　　不行，还是得找个机会表达一下谢意。
　　林知书姿态闲散地靠着队列两旁的栏杆，粉毛和左耳上三个耳钉加上少年感十足的俊秀长相赚足了眼球。
　　他校服衬衫也不好好穿，最上面两个纽扣没扣，领子是竖起来的，也没系领带，松松垮垮的反倒很有那种让女生心动的痞气。
　　林知书眼睛低垂盯着前面的女生乌黑的发顶看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肩，
　　“喂，你就是盛放的同桌？”
　　齐多南转过头又抬起了下巴，看起来有些茫然：“嗯？”
　　林知书见她呆呆愣愣没听清，便微弯了腰，声音也放大了些，“我说，你就是盛放的同桌？”
　　齐多南退了一小步，眨巴了下眼睛，点头。
　　林知书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乎在询问还有什么事。
　　他舔了下后槽牙开口问道：“你昨天喂猫怎么样？”
　　齐多南随着队列往前移动，听到喂猫这件事便弯了下眼睛，“学校的猫又生了几只小猫咪，特别可爱。”
　　林知书笑了下，“你是叫齐多南是吧？”
　　齐多南点点头。
　　“认识我吗？”林知书居高临下地俯视齐多南，只觉得女孩子的脸真的小。
　　齐多南点点头：“我知道，你是盛放的表哥。”
　　齐多南走到窗口，拿了牛奶和面包，刷了卡，端着餐盘走了。
　　林知书和几个狐朋狗友们一起找到了盛放的位置。
　　“你的蒸饺。”林知书将一盒饺子推给了盛放。自己吃的是南瓜小米粥和小笼包。
　　“林哥，你刚才是不是在搭讪妹子啊？”一个平头的男生揶揄笑道。
　　“哟，什么样的妹子能让我们林哥主动出马？”几人起哄道。
　　“薛宏你瞎说什么？”林知书喝了口粥，“那姑娘是我妹同桌。”
　　盛放终于抬起了眼皮：“你没欺负齐多南吧？”
　　“我欺负人家小姑娘干嘛！”
　　“你这种直男发言很容易伤女孩子的心。”
　　“齐多南？”薛宏重复了下这名字，“这不小聋女吗？”
　　“什么小龙女？”林知书倒有点好奇，“那小姑娘还有这外号？”
　　薛宏一下就说开了：“是聋子的聋。我和她初中一个班，听说天生一边耳朵就听不见，只能带助听器。初中三年被校园暴力。”薛宏说着摇了摇头。
　　“那些人脑子里没有坑吗？”林知书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害，不是打她。她家里好像挺厉害的，没人敢打她。冷暴力，语言暴力懂吧？”薛宏解释道。
　　“说真的，林哥，你要女朋友，那么多长腿细腰的美女，可别找个残疾人。”
　　“啪！”盛放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起身走了。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薛宏小心翼翼问道。
　　林知书冷冷看他一眼，“别管她。以后少在我们面前说这种话。”

　　盛放回到班上时，司难果然在写卷子。
　　她回了自己位子，面无表情地边盯着司难的后背发呆边喝酸奶。
　　她突然想起高一时的一件事儿。
　　班上几个女生围着齐多南坐着，笑着说“齐多南，你是聋子怎么不去残疾学校读书啊？”
　　齐多南头都没抬，并不想理她们。
　　“诶，你听不见吗？聋子你真的听不见？”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余女生笑得东倒西歪。
　　“听不见，不会是助听器坏了吧？”女生说着就伸手碰齐多南的耳朵。
　　齐多南条件反射地打开了女生的手。
　　“你个残疾还敢打我？！”女生怒不可遏，“你耳朵聋了，你脑子也有问题！”
　　下一秒，女生摔倒在地。
　　“张茜你没事吧？”几个女生连忙把倒地的女生扶了起来。
　　“盛放，你踢我干什么？！”张茜气得尖叫。
　　“你是不是眼瞎啊？没看到你把过道位置都占了吗？”盛放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你是智障吧，我什么时候踢了你，我踢的明明是椅子。”
　　“张茜谁让你坐我椅子了！”一个刚进班的女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椅子翻倒在地。
　　盛放上前几步，张茜立刻瑟缩地后退好几步。
　　盛放将椅子拿了起来，对那女生说：“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张茜那智障的椅子。”
　　女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椅子回了自己座位，还对张茜翻了个白眼。
　　张茜一下气得眼睛红了，刚想说：“我坐你椅子怎么了！”但看着盛放，还是没出声。
　　盛放作为滨城首富盛家的大小姐，没人敢触她的霉头。毕竟高一刚开学，人家里就给学校捐了两幢楼和修了新食堂。
　　“不是，我问你话呢！”盛放倚着齐多南的桌子，看着张茜，“你现在知不知道你挡道了？”
　　“盛放你什么态度啊？”和张茜一起的女生忿忿不平道。
　　“没错！”盛放掷地有声，“你也认为张茜挡道了吧？”
　　那女生支支吾吾了半天，实在没能理直气壮说张茜没有挡路的话。
　　“我挡道了你不能叫我让让吗？为什么要踹椅子。”
　　“因为……”盛放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你吵着我睡觉。”
　　“我这人，起床气有点重。”
　　“你…”你怎么能因为被吵到就踹人呢？
　　“怎么着，觉得我仗势欺人啊？”盛放觉得好笑，她指着齐多南，“你没事吼她干什么？仗着你嗓门大还是仗着你脑残？”
　　其他看戏的人发出隐忍的笑声。
　　“她是聋子！我说话不该大点声吗？”张茜倔强道。
　　盛放用宛如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张茜：“你是脑残，你不也没要求其他人关爱智障一样对你吗？”
　　“噗嗤……哈哈哈”有男生毫不留情笑出了声。
　　张茜气哭了。

　　齐多南回来的时候有对着她笑了一下。
　　啧，这小姑娘确实可爱。
　　齐多南又从书包拿出一盒酸奶，是她平常总喝的那一款，“盛放，给你。”
　　“谢谢。”盛放笑着收下摆在了桌子前边缘。
　　要是司难能和她一样正常地接受谢意就好了。
　　这一天过得依旧枯燥无味。
　　只是课间的时候，一班外面突然多了很多女生来来回回的经过，装作不经意地眼睛使劲往一班班内瞟。
　　盛放兴意阑珊地望着走廊来来回回的女生们，心中感慨。
　　小姐姐们，你们知道自己的眼睛用力地看起来像抽筋了么？
　　然而被偷看的主人公一直与世隔绝，沉浸题海，连个眼神都没给任何的人。
　　司难就是这样的人吧，像一座与世隔绝的荒岛，阴郁，孤冷，世间的热闹和喧嚣与他无关，人心的柔软与善良他不向往，人际交往对他来说是累赘，热切的目光他熟视无睹。
　　可这样的性格，是怎样形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