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爱》山中柴扉

9、第九章

　　姚思宁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到家后她表姐还没有回来。
　　洗衣服，打扫卫生，洗漱，等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烦躁的心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她即将踏入工作岗位，意味着她和郑思安的事情必须要正式面对了，再也无法逃避了。
　　那些平静的美好的日子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不复存在，关键结局是好事坏她完全无法掌控。
　　她望着他的手机号，无数次想拨通，想把她的压力告诉他，可是她都按住了冲动。让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徒增他的烦恼和压力，他已经够累了。
　　想起来，他们已经一周多没有好好地坐下来吃个饭了，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平时下班要么备课，要么去补课，周末更是忙碌。
　　他暑假的课已经排得满满当当，别人忙着世界各地游山玩水，他却一头扎进题海里算个不停。暑假，他已经接了两个机构的大课，还有10个一对一的家教，有些学生住址甚至横跨浦东和浦西，地铁公交单程要2个小时。从早到晚，周一到周日，连早饭午饭晚饭都是在奔波的地铁上解决的。好不容易一个学生结束课程了，他会立刻再找到学生或者机构续上，来补上时间空隙。
　　他马不停蹄地在为他们的未来奋斗，他已经尽力了。家里的压力就让我自己化解吧。姚思宁暗暗地想，看了看手机，无奈地放在一边。
　　已是深夜，静坐在窗台，橘黄色的万家灯火透露着温馨的慵懒，从她的阳台望出去，正好是对面楼的厨房，有些厨房的灯还亮着，厨房里忙碌的人被纱窗筛得影影绰绰，是在为深归的人熬煮着家人的慰藉吧，不用说，那一定是最美的餐食。
　　妈妈了解他多少？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撮合我们吗？寂静的夜因为愁绪萦绕而显得漫长幽远。姚思宁忧虑重重，不自觉地沉沉地叹口气。
　　手机屏幕乍然亮起，一条短信传进来，是他。“存下我的手机号，加下我的微信，可爱的姑娘。”看到“可爱”两个字，她心底升腾起一股火气，假装没看到，关机睡觉。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曼青早早叫醒她，破天荒地竟然还准备了早饭，不过一看就知道是昨天买好的。
　　“干嘛啊？”姚思宁满肚子起床气。
　　“他人很不错，而且也很喜欢你。”
　　“我不喜欢他。况且，你明明知道我有男朋友。”姚思宁气呼呼地顶上去。
　　“你明明知道你们俩不可能。”李曼青并不是好脾气的人，暴脾气也“噌”地上来了。
　　“谁说我们俩不可能，我们一定会结婚的。”说这话，不仅仅是赌气。
　　“哼”，表姐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个不屑的词，“大小姐，醒醒吧。”
　　姚思宁侧身躺着，背着表姐，觉得自己很委屈。他们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没把她和郑思安的情感当回事，没把她当成一个难以克服的阻碍。所有的决定，不管大小，似乎都不需要她这个当事人参与，她只要乖乖执行就可以了。就是那种被人看轻的感觉特别难受，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我真得很喜欢他。他真得很好。”姚思宁很委屈，刚刚激发出来的那么一点气势也已被满满的委屈消解地无影无踪。
　　“我知道他很优秀，”表姐的语气突然也软了下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优秀在上海不值一提，上海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人。他能吃苦，靠家教也能挣钱，在职老师补课违法我就不说了。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份收入第一极其不稳定。再者，作为一个郊区的小老师，只是靠补课年收入高一些，并不能改变他的地位，永远都是底层的一线老师。我觉得你妈妈说得很对，如果他去外面闯一闯，五年，十年，说不定他会有很不一样的人生。会拥有自己牢固的人脉关系，行业背景。”
　　“做老师难道就不可以吗？他也可以好好赛课，以后做名师，甚至做领导，也会成为他的资源。况且，他们是新开的学校，正是用人之际，有的是机会。”
　　“你还真是单纯，你以为体制内的工作是单纯靠能力吗？你也太幼稚了吧。”李曼青顿了顿，继续道：“我爸，一辈子当个老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到退休都还做年级组长、班主任、教研组长，所获得的最高的荣誉就是区园丁奖，没有背景，不会来事儿，只会埋头苦干，他徒弟都早早做领导，不在一线教书了，他还要经常熬夜批作业，加班备课。班级成绩不好了，还会在教工大会上被公示出来。一辈子只能用‘教师是个良心活。’来安慰自己，那些没什么意义的荣誉成为他一辈子的枷锁，捆绑着他继续埋头苦干。同样的年纪，别人看起来风采儒雅，我爸呢，眼袋大得吓人，一身慢性病。我不认为他能比我爸更能干，我爸是一辈子把精力都放在自己学校、自己学生身上，他呢？大部分精力放在课外补课上，你觉得领导能从他那里看到多少付出？”
　　姚思宁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呆呆地坐着，双手抱着双膝发愣。
　　李曼青坐下来，轻轻拍拍她的背，“我们都是为你好。你看你姑，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因为嫁给我爸，一辈子过得都不如意。我爸是很轴的一个人，一辈子只知道教书，每个月就只能带那点工资回来，穷得只剩下那些荣誉了，这就是老实教书的结果。60几平的老公房直到我工作五年才换掉，他们俩经常因为钱吵架，你家也没少借给我们钱，有一年我妈住院，我们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最后还是问你家拿的钱吧。我家还要照顾多病的爷爷奶奶，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是老祖宗几千年总结下来的规律，你们也不会例外的。”
　　“现在不都过来了吗？一家人共患难多值得回忆啊。”话说出来后，姚思宁都不知道自己说得多么没有底气。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是从浪漫的角度觉得忆苦思甜是美好的回忆，但是我告诉你，那过程一点都不美好，反而充满无数劫难余生的庆幸。”李曼青下意识地把她搂紧一些，“你啊，就是太幸福了，不知道生活到底是什么。跟你讲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美国做交流生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兼职回家路过黑人区，被人持刀抢劫，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正好附近有汽车鸣笛，那几个人匆忙跑了，我也趁势逃跑。我现在可以很平静地跟你讲这件事，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办法从那种恐惧里走出来。我们见过生活真正的样子，所以不希望你受我们受过的苦。很多成长没必要通过撞个头破血流来获得，听人劝，吃饱饭也是对老祖宗几千年总结下来的规律，何况是我们劝你，怎么会害你呢？”
　　姚思宁无从反驳，也不想反驳，当一个人认为你错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错的。她并不是不知道大家是为她好，她并不是不知道和他在一起会吃苦，但是，感情不是一件物品，就算再珍爱，也可以买到一样的替代品。她没有办法放弃，一想到要放弃他，她的心就揪扯在一起，疼得无法呼吸。
　　“输入密码。”李曼青拿着姚思宁的手机，递给她。
　　“你干嘛拿我手机？”姚思宁好奇中带些不满。
　　“加他微信好友，存他手机号码。”
　　“我不。”
　　李曼青双臂环抱胸前，静静地看着她，姚思宁知道，这是在逼她就范。
　　“你干嘛逼我啊，我已经拒绝他了，为什么非要缠着不放啊。”
　　“就算你不和他接触，舅舅舅妈也会让你和别人接触，就算你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也值得你考虑。至少我和他那么多年的交情在，他不会伤害你。”
　　姚思宁沉思许久，她了解她母亲的行事风格，如果不答应和他接触，那么接下去她会被安排满满的相亲。
　　“那真要是那样，岂不是伤害他了？”
　　“就你？”紧跟着，李曼青丝毫不加掩饰地哼了一声，就是从喉咙根处爆破发出的声音。说完，不等她说什么，拿着她的手，指纹开锁。继而存上那个人的电话，同时添加那个人为微信好友。
　　她不够用的脑子越想表姐说的越有道理，她可以利用他来逃避父母的压力，为她和郑思安争取时间。后来，姚思宁一直反思，人真得不能存坏心眼，她真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她以为她可以把他当自己的棋子，其实她早已经成了别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