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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宫心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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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宫心计
杨皂言没想到,她一进去,秦氏已经在地牢里了,正在单独审问蒙面人。
隐约听到牢里传来很低沉的,一个中年男子的微弱声音:“…归还…教主……密教…命我取回……交出秘籍……左护法…欲眠蛇…不得好死…”
杨皂言轻手轻脚下了台阶,侧耳倾听地下的动静。
只听到秦氏的声音:“滇池我这辈子不会回去了。感谢你们当年逼得我逃离苗疆,改名换姓躲到巴蜀。我才能在夔州遇到戚公子,嫁入如此风光的戚家…如今,我伸伸手指,得到的法宝丹药,数不胜数。你们密教的那本破经书,我看不上,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身处姑苏,你居然还能找到我,当真是纠缠不休。好好的盗神不做,明知道取不回,还要几次三番来送死,你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你把秘籍丢了?胡说!那你现在用的心法是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蒙面人盗神呸了一声,硬气地回道。
“谁?”秦氏忽而回头,机警地瞧见了恰在楼梯口上端的杨皂言。
“啊哈哈……戚府通知我,我可以来审问他了。”杨皂言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敷衍地打着哈哈,快步下到地牢里。
“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过古圣山?”杨皂言一把抓起盗神的衣领,审问道。
盗神不说话,只顾着喘气。
杨皂言紧了一紧抓在手里的衣领,将这个瘦小的男子从地上提溜起来,怒目问道:“你除了要找秘籍,是不是还和戚家有仇?我大师兄,是不是你杀的?”
“什么!百人榜第二的杨青漓,被人杀了?”秦氏一惊,倒吸一口凉气,转头质问杨皂言,“你不是说,他只是最近没回门派里吗?”
杨皂言撇了下嘴,叹了口气:“大师兄,其实已经去世很久了。只是一开始小师弟和戚公子接连失踪,怕吓着你,才没跟你说。如今看,反倒是我想多了。”杨皂言想起秦氏之前的演技,忍不住出言嘲讽。这个秦氏可疑的很,但是我现在又没有真凭实据,暂时不能动她。
既然她刚刚都说了,自己不会再回苗疆,想必知道自己已经被我撞破了,还有什么必要,在我面前继续装。只怕是你那失踪的丈夫就是你杀的,还故意跑到我们古圣山去找人。又整出百子庙寻尸,一系列闹剧。想要遮掩一番,却欲盖弥彰。
盗神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我杀过的人多了,哪里个个都记得?”
杨皂言一剑捅进他右腿里:“说!”
盗神抱着腿,疼得嗞哇乱叫,吸着气说:“说!我都说!最近杀的人里,好像有那么一个姓戚的。”
“什么叫好像?你到底有没有杀过一个姓戚的?”杨皂言把扎在盗神腿中的剑柄一拧,盗神疼得龇牙咧嘴。守牢的门卫说的不错,这男人贱得很!
杨皂言每说一个字,就顺时针旋转五度剑柄,深深皱着眉头问道:“我大师兄杨青漓,身高五尺六寸,剑乃名剑——枯荣剑,长二十一寸三分,死时穿水蓝袍子。如果不是你杀的,你可以不认!如果是你杀的……你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法,害死了他?说!”杨皂言咬着牙劝自己别冲动,必须留活的,这个家伙要留给戚家处理。
“我认,我都认,求大侠给个痛快,留我条全尸,不要再折磨我了。”盗神连连告饶,担心被千刀万剐,竟主动求死。
杨皂言眼神黯淡了下来,胸口闷闷的,撤手拔出了盗神腿上的剑,鲜血登时四溅,她也全然不顾,只起身站开三尺,静静地看向别处,等着盗神继续开口交代。
“我,为了取回秘籍,就给小贱人她那个傻白甜的老公写信,骗他说他女人有把柄在我手上,威胁他,说如果不带着秘籍独自一人来找我,就让他女人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盗神捂着疯狂冒血的大腿,语速飞快地一口气说道,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居然说时带着一脸惨笑,“没想到,他还真一个人都没带,偷偷来找我了。可惜,他说他在房里,到处都没有找到秘籍。我一生气,就把他给杀了。”
“你胡说!我官人他是去古圣山看望他堂弟去了!”秦氏急了,箭步迈到盗神身前,一把九节鞭的的镖头抵上了盗神的喉咙,低声喃喃道,“他只是迷了路……”
杨皂言心里很不爽,先来后到的,怎么说我大师兄,就扯到戚原容身上去了!而且听起来那么胡扯,真有人会这么傻吗?就为了一封匿名信?拜托编故事能不能编的差不多点。
虽说盗神的说法证明,自己错怪了秦氏,人家并没有谋害亲夫,所以眼下也有点不好意思,没法开口再跟她抢着审问盗神,只得在附近焦急地来回踱步。我也很着急想知道,这个蒙面人,虽然丢下的那把剑不是杀人的剑,但是会不会换了一把剑啊。若真是他杀的,大师兄到底是,怎么被杀的?麻烦您快点,您完事了就到我了。
“随便你信不信。反正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小贱人。”盗神开心地看着秦氏失魂落魄,有心落井下石,奚落道。
“你撒谎,你说他一个人去找的你,但是他离家的时候,是带着五个侍卫走的。”秦氏不断摇着头,不愿相信地质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百子庙。”盗神得意地笑了起来。秦氏听到百子庙三个字,一时失神,随着盗神笑声的震动,手上的镖头在其脖颈处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渗出血来。
““西郊的…百子庙!”秦氏突然慌了,手抖着自言言语道,“那具无名尸体……还有,那五个侍卫,的确是在西郊的驿站外找回来的,说是官人让他们在那里候着,但一直没等到人……”
杨皂言看着盗神反客为主,秦氏魂不守舍得不像话,心里无数草泥马纷至沓来,皱起眉头,愈发急躁地在附近疾走。
杨皂言突然站定了,远远躲在一边,此时冷静地插进一嘴:“你能不能讲重点。你若是杀了人,那尸体你扔在哪了?”
秦氏跟着杨皂言的话,愣愣地看着盗神,镖头默默地抵上了盗神的喉咙。
“郊外的百子庙,你不是总去那里求子吗?嘿嘿,你现在派人去看看那庙里的废井啊,尸体我就扔在那井里了。”盗神奸笑着,一脸猥琐地挑衅道。
“你……说谎!你说谎!你早就知道,百子庙内有具无名尸体…张冠李戴!移花接木…只是为了把我们骗过去,你好趁机逃跑。”秦氏一手揪着盗神的头发,一手胡乱挥舞着镖头,看上去,竟有些疯疯癫癫了。
杨皂言突然有点可怜她了。看来这个两面派的女人,居然不是贪图戚家的势力,对她丈夫还是有感情的啊。也不好说,没准又是在演戏,戏精的世界你别猜,猜完了,知道真相眼泪掉下来,没眼看啊没眼看。
盗神轻轻拨开秦氏虚无的镖头,跛着一条腿,拖着满身的锁链,缓慢爬起身,踉跄着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还真有点想逃跑的意思,冲着秦氏傻笑着道:“你不是喜欢用蛊毒吗?难道你没给你的傻相公下情蛊?”
“……”秦氏沉默了。
杨皂言不清楚情蛊是什么,但是她知道盗神腿伤极重,撇开能不能挣断锁链不说。就是让他先跑几十米,一样能马上抓回来。所以,一时懒得走近了瞧他。
盗神好像忘了自己的腿伤,盯着秦氏花容失色的脸,甚至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听说情蛊是个好玩意,只要是两情相悦,双修练功可以效益加倍。只是,如果其中一方死翘翘了,另一方的境界,就会永远止步。你最近修炼时,可有觉得进境很慢啊?哈哈哈……哈哈哈……”盗神全然不怕地狂笑起来。
秦氏抬手一抡鞭,九节鞭又绕上了盗神的脖子。
“你胡说!我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两情相悦?进境这种东西,岂是一个月就能看得出来的?你胡说!”秦氏越来越抖得厉害,镖头锋刃近在咫尺,盗神依旧笑得极其嚣张。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秦氏直接割断了盗神的喉咙。
杨皂言一愣,秦氏居然把盗神杀了!
“你!”杨皂言一把抢上前,试图捂住盗神喉头狂涌的鲜血,但是气管也完全割开了!“来人!快来人!找个医生救救他!”杨皂言大喊,她可答应了新族长,只是审问,没想弄死人的。守牢门卫听见了呼喊,连忙去喊人。
可是,不多久,盗神就彻底没气了。
杨皂言一身的血污懒得理会,因为简直气疯了。我怎么能跟这个疯女人讲谦让,我居然还对误会她是潘金莲,而不好意思,真是要疯啦!
这下怎么办!到哪里去问杀死大师兄的线索?到哪里去找大师兄的死因?
不该考虑戚家的,什么投毒什么袭击,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折磨他个半死再说。居然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啊啊啊!就该先把要问的,都问完了,啊啊啊啊!再扔给戚家,然后随这个疯女人怎么处理。
秦氏摇摇晃晃就往外走,六神无主的样子。
杨皂言毫不客气地抓起她半边领子,“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是不是为了掩盖什么?”
“……你让我去趟后院的苗圃。”秦氏喃喃地说,那里是无名男尸被暂时下葬之处。
“嗯?你说你来自滇池,戚府最近多人中毒,那可是南疆的毒药,是你干的?”杨皂言看着她丢了魂似的,心下也不舒服。但是她分不清楚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是在演戏,所以也不打算分辨了。
毕竟这个女人太刻意了,杀人灭口的这么明显,明摆着在遮掩问题。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只是这女人过河拆桥,那个盗神,之前不是还说这女人欺骗了他感情吗?
因为后来被自己撞上了,所以这女人就干脆装疯卖傻,趁机杀了盗神。好一个弃车保帅。
“……我去苗圃。”秦氏喃喃地说。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新族长家,把这个盗神的死说清楚。到了那里,我会让你去苗圃的。”杨皂言一手拉住了秦氏的手腕,猛然暴起两道剑气,砍断锁链,然后弯腰一手扛起了盗神的尸体,拖着行尸走肉般的秦氏,抬腿就走。
不理会一路走过的院内众人,任凭他们大惊失色地议论。杨皂言只是喊来了秦氏家的管家,当着秦氏的面,让他派人去通报二伯夫妇:“这个蒙面人,刚刚承认杀了你家戚公子,尸体就扔进了百子庙的废井里。所以你们之前无法确定的那具无名男尸,就是你家公子。节哀。”
杨皂言对秦氏说:“好,我派人去告知了。你现在可以随我去新族长那里说清楚了。”然后生拉硬拽地带着秦氏,迈进了新族长家,把盗神的尸体,就手扔在了议事厅的地面上。
杨皂言做好了负荆请罪的打算,老实跪在堂上。
半天,新族长人没出来,里面的人来回信:“族长说,夫妻俩人心愿已了。贼人既死,大仇得报。他不怪您失手杀了,您请回吧。”
“多谢族长宽宏大量!多谢戚府体谅杨某。”杨皂言又再次致歉,深深拜了一礼。
思来想去,杨皂言还是把新族长的亲信拉住了,低声偷偷地说:“秦氏不是出身巴蜀,而是来自滇池,我怀疑……所以,如果她有什么可疑的,请您让族长,多加留意。”
新族长的亲信,瞬间睁大了眼睛,偷偷扫了一眼眼神空洞的秦氏,轻轻点了点头。
丢下失魂落魄的秦氏,再次拜别了新族长,杨皂言转身回到了小师弟家。
杨皂言一路上想过很多种可能,这个蒙面人轻功极好,善于下毒。倘若他先骗过了大师兄,偷偷下了什么些不是剧毒,但是能短时间让人无力反抗的药,比如非常罕见的高级蒙汗药?或者,传说中的软筋散之类的让人不能运功,沦为凡人的药物?大师兄一时不慎,会不会被害呢?
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这个盗神就是杀害大师兄的凶手,还是不希望……
一方面,如果他果真就是凶手。那自己只捅伤了他一条腿,就被秦氏直接痛快地弄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了!他害死的人可是大师兄!还有戚公子那一份。
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是凶手,而是另一个不相干的蒙面人,那线索就又断了,杀害大师兄的凶手,本来就信息有限,要是再断了这条线索……杨皂言很害怕,害怕这辈子都找不到真凶!不能替大师兄报仇雪恨!
那日一别,新族长夫妻两个,没几天,也相继病亡……大伯家一脉没人了,族长由二伯戚中虔接任,但因为年迈糊涂,实际上事务由戚公子遗孀秦氏处理。
戚府里接连死了这么多人,上下气氛都很沉痛……
由于已故族长的孩子,夭折时太小,不能算做家族成员,一开始不准葬入家族墓地,也不能大办葬礼,怕孩子受不起。如今随着戚原弘族长一家三口,皆数归天,终于可以合葬一处了。
戚家仪式过后,杨皂言见小师弟面色憔悴。秦氏印堂发黑,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似的,好不可怜。
临近尾声时,杨皂言才发现,原来周氏也来参加了。秦氏和看着不大,其实已然四十有余的妇人周氏,相互安慰了一阵,然后一起离开了。
不知怎么的,就跟猫爪挠心似的,杨皂言好奇地偷偷跟了上去。
两位妇人下了软轿后,相互搀扶着,只是慢悠悠地往一座宅院走。院门上书“存休邸”,跟在后面的杨皂言看了一眼地方,隐约记得是小师弟三伯家戚中斌所在的院子。本打算不跟进内院看了。
却见那位妇人周氏,一进院门就变得一脸笑意!此时院门将关未关,隔着门间空档还能看到一些,就这么一个瞬间,杨皂言发现了一位戏精。
周氏瞬间哭脸变笑脸,还随手摘掉了系在腰间的白绫,取出一朵鹅黄色簪花,戴到了头上,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秦氏是什么反应,杨皂言还未来得及看,院门便已经被仆人小心地关上,看不到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