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王拜相》霓谷奈奈

7、梅花令主

　　又闲叙了一回话，逍遥王爷和温婕二公主两人就要与元昊皇帝和慕皇后两人告辞。

　　“逍遥，等一等。”元昊皇帝出声示意逍遥王爷停下。

　　逍遥王爷停下脚步，不明就里地半回着身子看他。

　　只见元昊皇帝走上前来，微微踮起脚尖，伸手向逍遥王爷的发间一捞，捋了一片叶子下来。

　　元昊皇帝把那枯叶在逍遥王爷的眼前晃了一晃，笑得眯起了眼：“喏，粘上草叶子了。”

　　说着，元昊皇帝把那草叶子顺手往地下一扔。

　　再看逍遥王爷，却是一脸失神的模样。

　　“逍遥，怎么了？”元昊皇帝关切地问。

　　“啊？噢……我只是觉得，皇帝哥哥，你长得是挺矮的。哈哈哈哈——”说完，逍遥王爷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元昊皇帝脸色一绷，气呼呼地说：“朕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走了！”

　　说罢，示意慕皇后跟上。

　　慕皇后对元昊皇帝躬了躬身，就要随他离去。

　　临走之前，慕皇后半回过眸去，嗔怪似的拧了逍遥王爷一眼。

　　逍遥王爷像个小孩子似的，一脸乖觉地吐了吐舌头。

　　*

　　待元昊皇帝和慕皇后两人走远了，温婕二公主才松了一口气，对逍遥王爷说：“师傅，你这胆子也是够大的。知道父皇最忌讳别人说他矮，你还这般嘲笑他。这叫什么？恃宠而骄是吧？”

　　“什么恃宠而骄？小孩子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讲话。”逍遥王爷居高临下地伸手弹了温婕二公主一个脑瓜崩。

　　温婕二公主气得直蹦高，眼瞅着就要伸手捶他。

　　逍遥王爷神情淡漠地避开了温婕二公主的攻击，蹲下了身子捡起地上刚才那个被元昊皇帝摘下来随手扔掉的枯叶。

　　他抹了抹枯叶上的浮尘，把它小心地揣进怀里，贴身放好，还下意识地捂了一下。

　　温婕二公主好奇地抻头去看，不解其意：“师傅，你捡这草叶子干嘛？树上新鲜的不多的是么。”

　　“刚好缺个书签，我觉得它挺好看的。”逍遥王爷胡乱作答，跟着转移了话题，“今天先不上课了，我带你出宫转转去吧。”

　　“啊！？我是公主，这不合适吧……”温婕二公主虽然心向往之，但还是不大敢。

　　逍遥王爷先行一步，背对着温婕二公主说：“回去换身太监出宫探亲的便服，跟我走就是了。用我的腰牌，没人拦着。晚饭前把你送回来便是。——爱去不去，不去拉倒。”

　　“哎，你这个人——”温婕二公主快步跟上。

　　“去不去？”

　　“去。”

　　*

　　两人换好衣裳，领了两匹棕色的高头大马就出宫去了。

　　一路上溜溜达达，看遍了皇城根下的繁华盛景。

　　“天下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可谓是盛世好景了。”温婕二公主提着马的缰绳，一路走，一路看。

　　“或许你看到的，并非是这皇城根下的全貌——跟上了。驾——”逍遥王爷一抖马的丝缰，健马长嘶一声，马蹄腾空，翻蹄亮掌，倏忽间，就跑到十丈开外的地方了。

　　皇城繁华在两匹飞驰的骏马身后渐渐缩小，终至模糊。

　　逍遥王爷勒马停在了一个破庙门口。

　　“下来吧。”逍遥王爷翻身下马，示意温婕二公主也下来。

　　“这里是干什么的，怎么臭烘烘的。”温婕二公主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

　　逍遥王爷说：“是太监出宫养老的地方。太监五十岁以后，若是没有升上总领太监，就会被打发出宫养老。家里还有亲人的，还能回去跟亲人一起住，有晚辈伺候着，好歹能够颐养天年。

　　好些家里亲戚都因为饥荒、瘟疫之类的死绝了的，出了宫以后也没有地方去，就会到这些香火衰败的破庙里寄身，活着也没个好活，死了就被其他人用一领草席子卷了丢到城外乱葬岗去，也没人管，也没人埋。”

　　温婕二公主皱了皱眉，无声地在这个香火破败的庙里走着，时不时地就会看到一些蜷缩在那里躺着的满脸皱纹，像被揉皱的纸张一样的老太监。

　　他们双眼空洞，了无生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溘然与世长辞——

　　更甚至……

　　温婕二公主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一个仰躺在背光处的老太监，他衣服上打了数不清的补丁，黑得已经洗不出来的棉絮从补丁的缝隙里翻了出来，支棱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会不会……已经死了……”温婕二公主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

　　她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了。

　　她快步返回逍遥王爷的跟前，催着他赶紧上马。

　　逍遥王爷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就打马如飞，带着温婕二公主往下一个目的地去了。

　　第二个地方，是一个由数不清的大杂院组成的群落。

　　没有城内气派规整的青砖绿瓦，多的都是一些土石、泥巴和一些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门板、木材堆叠建造的房屋。

　　逍遥王爷在远处勒马，指着那些甚至比京城里的许多茅厕都不如的破房子说：“这是大杂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多的是赶大车的车夫，还有扛活的力巴住在这里。

　　还有一些京城里面岁数大了还没有人给她们赎身的，或是得了病那些老鸭子老鸨子不愿意给治的娼妓和面首，都会被赶出来住在这里自生自灭。

　　——这里你就别下马了，绕着看一看就得了，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害了痨病，空气污浊，你可须得当心，别被传染到身上。”

　　温婕二公主点了点头，安静地骑马跟在逍遥王爷的马后。

　　绕着大杂院转了一圈，逍遥王爷牵着马的丝缰，坐在马鞍桥上回身对温婕二公主说：“看完了这里，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心情沉重的温婕二公主没有说话，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策马来到了京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孤塔。

　　温婕二公主远远地看着那塔，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来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温婕，看得出来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么？”逍遥王爷问。

　　温婕二公主摇了摇头：“孤塔零立，没有香火缭绕的痕迹，也不在人群往来的地方，不像是用来祈福的。”

　　逍遥王爷的语声不带丝毫起伏，就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这是婴儿塔。——换句话说，称它为女儿塔更为贴切一些。”

　　“女儿塔？”温婕二公主不解其意。

　　逍遥王爷点了点头，直直地望进温婕二公主的眼眸，语声低沉地说道：“是，女儿塔。——民间百姓有一喜男厌女的恶习，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好多百姓会将新生下来的女儿的头颅铲断，丢到粪坑里面，或者从天灵盖往里扎针，丢到路口的大树底下胡乱埋了，任由万人践踏。更有甚者，直接活活丢到灶膛里头烧死，或者是丢到猪圈里喂猪。

　　他们心想，唯有这般，便会吓住那些想要投胎的女儿家的婴灵，让她们不敢投胎到自家。到后来，这种弃尸荒野的做法连朝廷都看不下去了，朝廷便下令，每个县城都要立一座婴儿塔，让百姓把死孩子扔到塔里面去，不能再随意往大街上丢了。”

　　温婕二公主震惊的不知道该作何言语了，只定定地看着远处那个婴儿塔，只觉得毛骨悚然，寒风阵阵。

　　逍遥王爷又说：“今日就带你来看这三个地方吧，多了也看不过来。——温婕，歌舞升平是天下，百姓困苦也是天下。朝堂上看得见的地方是天下，看不见的地方，也是天下。——你有信心，让这天下变得更好，让生民和乐，百姓安居，无有流离失所，无有卖儿杀女，也无有老无所依么？”

　　温婕二公主沉思片刻，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我有。”

　　逍遥王爷点了点头，伸手到怀里摸出来了一个东西，递给温婕二公主。

　　那是一个木雕的梅花方板，只有腰牌那么大。

　　“师傅，这是……”温婕二公主不知其意，一时间没敢接下。

　　逍遥王爷说：“梅花令。梅花众卿是我的亲兵，最早只有四十个，如今已有百来个人了。她们全部都是女儿家，有高门大户的小姐，也有市井民间的姑娘。——我现在把她们托付给你，愿她们能够成为你的依靠。”

　　温婕二公主颤抖着指尖接过那面梅花令，仔仔细细地抚摸着上面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梅花，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逍遥王爷，哽咽着问他：“师傅，为什么是我？”

　　“我觉得你父皇不是那块当皇帝的材料，他太蠢了。”逍遥王爷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而你却很合适。——除却女子这一身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假以时日，想必你这女子的身份也不会成为任何阻碍了。——我会帮你，梅花众卿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温婕二公主大为感动，连忙翻身下马，倒身便拜：“师傅，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逍遥王爷摆了摆手，示意温婕二公主起身：“起来吧，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凡要成事，必然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我只能为你的人和助力，至于天时和地利，你须得自己去想办法。”

　　*

　　元昊皇帝和慕皇后在坤和宫中下棋。

　　该着元昊皇帝手里的白子下了，可他却捏着棋子半天没动静。

　　慕皇后也不好催他，只静静地看着。

　　“逍遥出去已有大半日了，也不知他几时回来……”

　　原来元昊皇帝是神思飘远，惦记逍遥王爷去了。

　　以往逍遥王爷在时，天天与他插科打诨，他倒不觉得如何。

　　如今逍遥王爷出宫去了，身边无人与他聒噪，元昊皇帝竟是觉得有些闷了。

　　元昊皇帝回过神来，落下一子。跟着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失落地说：“以往这时，他总缠着我撒泼打滚的闹着要悔棋。如今与梓童在这里中规中矩的下棋，倒觉得有些不熨帖了。”

　　慕皇后也落下一子，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