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三魂劫》紫篱笆

85、【番外】木槿篇

　　——木槿的后世结
　　我是木槿，锦绣王朝第一任皇后，多么高贵的身份！
　　看着床前跪着的数十名御医和婢女，我知道他们都在害怕。因为我要死了，神仙也难救！但那个人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医不好我，他们的命也将不保。
　　多么不可一世的命令！我的心又在笑了。
　　这么看来，好似那个人也是在乎我的一般。
　　其实，如我今日这般尊贵的地位，若是一般人，此生也该无憾了吧。
　　可是，怎么办，我的心早就死了。死了的心，早已没有悲喜。
　　所以，我拒绝再让任何苦涩的药汁入我的口。我已写好懿旨，这帮御医侍从，没人会动得了他们分毫。
　　只是我累了，累的连开口叫他们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但我不想闭上眼睛，我在等那些要见我最后一面，我也需要见的人。

　　喧闹的跪拜声频起，伏在地上的侍从几乎匍匐在地，可见是那个人来了。
　　他那么尊贵的身份，若非我快死了，定然也是要起身行礼的。
　　他轻声止住喧闹的行礼声，疾步走到我的床前坐下，温热的双手抓紧了我冰冷的手。
　　我看着眼前双眸含忧的俊逸男子，脸上忽然涌出了温暖的笑意。
　　有人说，我在挽花亭上拈花一笑，御花园里的万千花色便也失了颜色。
　　我知道没那么夸张。
　　但眼前这男子看着我的笑颜，竟然有点喜极而泣，他发自心底的喜悦在我的眸中深深烙印，竟像他也真的觉得我无比美好一般。
　　曾几何时，能讨得眼前男子这样的欢喜，是我毕生的心愿。可惜，这么些年，我早已忘记笑为何物，也早已不再奢望去收藏他的笑容。
　　这男人——锦绣王朝的开国大帝夜清远，是我死前要见的人之一。

　　“槿儿，你终于肯对我笑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他叫我的名字，并没有客套的称我那冰冷的封号，心底终究还是稍稍温暖起来，病弱的身体仿佛也忽然又充满了生机。
　　“这是还你五年前海难龙舟中那抹微笑，还上了，也就两清了！”我开口，笑得如盛放的白莲花。
　　他的笑蓦然收住，握着我的手如捧蛇蝎般颓然抽离。
　　我知道我的话像利刃，无声刺穿了他的心。
　　但看他果真如此心痛，我也跟着心如刀绞。
　　十三年前的夏天，我的心就和他融到了一起，同欢共悲。他痛，我怎么能幸免呢。

　　记得那时，一如我的名字般，我像一朵含苞欲放的木槿花，单薄却也清婉。
　　那一日，绣着金线的大红喜服和头顶的大红盖头，将我装扮的那么光鲜明艳，我撩开盖头一角，铜镜中映照的影像竟然有了让自己也失神的感觉。
　　娘说：瑾儿记得，出嫁从夫，掀起你盖头那人，就是你的天，天塌地就要陷。娘希望你们永结同心，同撑天地！
　　所以，当我的红盖头被挑起，我的笑就逸上唇角。
　　那个着大红喜服的男子，似是被我的笑容惊住，手里握着的秤杆有点颤抖，眼中也有些许惊讶。
　　但只是瞬间，他就冷若冰霜，看着我的眼神平静，却也陌生。
　　我知道，他早已经忘记了我。忘记了几年前，当我还是他心中大孩子的模样时在一起开心的时光。
　　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忘记了嫁前喜娘说的低眉顺眼含蓄矜持吗？可我，只是想看清楚他能不能认得我而已啊。
　　“以后，你就是夜家的当家主母。但是你只要管好家事就好，我不喜多事的女人。”
　　他的声音，好听，但极为冷淡。
　　莫名的委屈从眼角强压进心底，我终究只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在家中，爹娘兄嫂，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我。何况，我并不是多事女子。他的警告，莫名其妙。
　　我带着这样的委屈入眠，身上沉重的礼服咯得我浑身酸痛。
　　那一夜，那个人宿在何方，我不得而知。
　　次日去向夜家老夫人行礼，我的委屈，她看得分明。
　　临走，老夫人拉着我的手道：“他是夜家的天，生性倔强，但精钢铁还是怕绕指柔。槿儿，你是聪慧的孩子，终有一天，他的心会是你的。”
　　我含泪点头，算对自己的承诺和希望。

　　那些街市上他和另一个女子的传言，我不是没有听到，哥哥疼我，在我嫁前，早已将一切和盘托出。木家是书香名门，虽不及夜家尊贵，但也赫赫有名。
　　哥哥说：是夜家先托上官丞相来求的你，你若不允，咱们就豁出去薄了他们的情分。
　　爹娘不语，我却看到了他们眉间的一缕隐忧。
　　我知道，爹在朝堂也不易，来提亲的除了夜家宗族要人，还有当朝左相上官言。爹和上官丞相多年交往，他认可的人应该不会有错。
　　更何况，那个人是我记忆中美好的男子。市井多闲言，是非皆两说。
　　我心中想当然地，将那些不好的因素过滤掉来麻醉自己。
　　那时的我情心懵懂，尚且理会不到情为何物。自不知，受情爱纠缠的苦楚是怎样的难以言说。
　　后来思及哥哥当日的话，若是当初说了一个“不”字，这一生，可还会有这般的爱恨纠葛吗？

　　直到一个多月后，我和他才第一次同房。
　　我像一朵被撕碎的花，身体在他身下撕裂般痛楚，痛的心都在颤抖。
　　但我终在疼痛中成了他真正的女人。
　　他的气息有隐隐的愤怒和深深的悲伤，我当时是有疑惑的。
　　事后才恍然记起，那日，是轩辕皇后新婚之日。
　　那一刻，心痛无处藏匿，苦涩如缠绕心间的毒蛇般贴着我的身体不停噬咬。
　　我知道，我终于还是在意了那些市井传言。
　　情之一字，不知还好，倘若明了，苦根也便就此深种。
　　月琴说：“小姐，你的命好苦！”
　　我笑了，像在风雨中抽搐的花蕾，恐惧和不安埋在心底，却强自将脸上洒满容光。
　　我说，这是命，嫁给他，我认了！

　　对于闵仓朝消藩的圣令，由于我夫君夜清远的坚持，夜家并没有丝毫抵制，族人因此没有被暗中的清洗波及。但失去藩王光环，他们却对他颇有微词。
　　少了世袭藩王的荣耀，夜家日渐的走向败落。夜清远生性耿直，在朝堂上更是屡屡触怒龙颜。这些，在兄长断断续续不无担忧的提醒中，我都明了。
　　嫁他的第二年，我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看得出他心里是欢喜的。
　　那时正值暮春季节，院子里一树海棠花迎风峭立，明媚动人，楚楚有致。他为儿子取名，锦棠。
　　他甚爱海棠，这孩子在他心中地位之重可见一般。明了这些，心中终究还是明朗温暖许多。

　　我和他的关系不差，却说不上好。
　　我们之间很少言语，他是沉默寡言的人，我因他那句“不喜多事女人”而敛去少女时候的活泼爱动，变成了十足矜持沉稳的小女人。
　　他的事情，我从不多加过问，却把关于他的一切都收集起来放在心底。
　　他吃饭不喜酸甜，口味偏辣，虽然我从小对辣的食物都避而远之，还是吩咐厨房餐餐必有辣味上席。
　　他喜书画棋艺，我便求了爹爹费尽心力收藏的名帖字画，若无其事的放进他的书房。
　　无数次在心里思量棋局妙法，只为某天他心血来潮可以对弈一局时候让他惊艳。
　　——可惜，他从未和我对弈一局。我只是和我的心，在奇思妙想的棋局中两败俱伤。

作者有话说

　　。